文庄也不回头,朗声道:“兄弟们,你们听好了,此人交予我,其余,杀无赦!”声音响彻四方,听得人不由得浑身一震,众将领命慢慢包抄邢天身后之人。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邢天怎会不懂,他未等敌方出击便身形一动剑斜身侧朝文庄掠去。
与此同时,那些黑巾蒙面的黑骑渐渐逼近邢天身后那不足百人的队伍,虽然跟随邢天的侍从们个个英勇善战,但跟正规军比起来,尤其是比自身多了数十倍的正规军,这一仗胜负已分。
邢天知道如此纠缠下去毫无用处,他先发制人,与文庄单打独斗起来。
邢天和文庄都不知道,少典就在顾璋川离世之前得知云辞带一路兵马绕傛山而过,他让沐冲和律岩遣了五千人去拦截。
少典看邢天入谷的速度料想他是在拖延时间,真正的寒冰床在云辞手里,于是他驾着马车跟着那五千人去围追堵截云辞。
当五千精兵将云辞等人包围起来时,云辞就知道今日这劫很难度过。
精骑无声而动,沐冲律岩各领一队人马自行向两边退避,让出一条道路来,少典自道中间走来,边走边道:“云辞,好久不见。”
云辞稳居马上,见到少典,道:“上次见你,还是在望城。当时没杀掉你,今天我一样不杀你。”
少典似是听到了极为好听的笑话,仰天大笑一番后道:“区区几十人迎战我五千精兵,你何来胜算?”
云辞自信一笑:“这宝贝是何人所要,你恐怕并不清楚,所以才会动手来抢,若你知道了,便不会笑的如此放肆了。”说完他扫了一眼身前那黑压压的军队,“你这五千精兵又如何,整个乾国都会因为他的怒气而陪葬。”
“你少危言耸听,我少典自打出生还没怕过谁,凤陌南在你们眼里算个人物,但在我少典眼里,他一文不值!”
云辞冷哼一声道:“既然你愿意以性命赌之,那我也就欣然等着看你受死。”
少典也不与他啰嗦,这天下迟早是凤家的,他和璋川还要在这块土地上落脚,若树敌太多恐为将来制造许多麻烦,再说,璋川也不希望他空造杀孽,想到此,少典扬眸视于云辞,道:“闲话少说,留下东西,你们走吧。”
不想他竟然放了自己,云辞有点愕然,细细看他,眼睛沉静回望,倒不像是在耍他。
云辞不是邢天,可以以一敌千,好汉不吃眼前亏,云辞握住手底缰绳,淡淡冲少典道:“告辞。”回头冲身后人马喊道:“我们走!”说完策马奔腾,扬长而去。
少典带着顾璋川同律岩沐冲一起带领那五千轻骑一路北上,穿过淮城北面的群山,往西北之地而去,他早已命人在西北极远之地修建了一处宫殿,将顾璋川以及他的大部分身家迁转至此,少典未雨绸缪,将一切安排妥当,他不相信其他人,包括顾璋川的师父吴煊,因此他骗吴煊说他带着璋川去极北冰寒之地。
同样他也骗了文庄,他让文庄留下去劫山谷那一队车队,自己则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这天下,若没有了顾璋川,那还有什么意思,即便赢了也不觉得痛快。
少典在马车里拥着顾璋川,若是璋川还在,他一定会轻咳几声,笑自眸中生的看着他,恼他一句:独断专行。
他会回他一句:我不是一向如此么。
顾璋川定然会摇头失笑,无奈的说一句:无法无天,还有人能管得了你吗。
少典紧紧搂着顾璋川的身体,眼睛湿润,鼻间发酸。
“只有你能管住我,你睡着了,这天下再无可管、能管我的人了……”
三月尽,春意浓,四月生,战事紧,五月断,局势乱。
这天下的局势随着顾璋川病死略显凌乱,少典离开后邢天同文庄较量了一夜也没分出胜负,最后惺惺相惜,视对方为知己。
桐城平城没有少典坐镇的事情凤从洺并不知情,他连续几日使用惑术,让云震一举拿下桐城,封四拿下平城,如此一来,雷三从颖城出发同封四一起乘胜追击攻下淮城,云震和喻七泽五汇合攻下徐城,三军会合,无往不利,长驱直入,直攻入京都。
六月初,当凤从洺再次使用惑术攻下京都时,七窍流血,不治而亡,当真应了那句六月残凤冲天。
要说为何这北上的军队里一直没有凤陌南,那要从他一直驻守西川开始说起了。
楼信彦自从撂下那句“我会让你求我”一走了之后,他将自己深深藏了起来,默默无闻,隐在暗处,伺机而动。
他犹如一匹沉冷凶狠的狼王,当凤家与乾国打得水深火热时他傲雪凌霜站在高高的悬崖之上,垂眸低看,眼中寒气逼人,如那雪窖冰天。
他冷峻的站在那里,仿佛脚下一切皆与他无关。
他神情肃杀,一双毁灭众生的眼睛将凤陌南的一举一动冷冷盯住。
当云震他们奋勇杀敌时,楼信彦将准备好的一张大网悄无声息的笼罩在凤陌南的头上。
西川,防备的再严密,也逃不出楼信彦的眼睛。他曾在凤陌南身边卧底五年,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以及凤陌南为人处世早就深深印刻在脑海里,凭借他对凤陌南的了解和做事风格,楼信彦早已将西川的军防布置了如指掌。
子时刚至,月正中天,凤荣曲轩四大城池里无数个黑影从天而降,刚落地便一个闪身消失无踪,如同鬼魅却又秩序井然。
按照楼信彦的安排,兵分两路,一路直奔四大城池安放粮草之地,一路偷偷潜入凤陌南三个姐姐家中,利用迷烟将凤陌南的姐姐子侄们一并掳走。
神出鬼没,无人察觉,直到四座城池相继出现大火,火势迅猛,祸连左右商铺,凤陌南得知消息为时已晚,待火灭清点粮草时发现四城数目相加毁掉过半。
凤陌南咬牙切齿指天发誓要将纵火之人揪出,方缇却料想此时不杀凤陌南更待何时,倒戈相向打着救火的旗号挥军包围凤陌南。
小七拿出令牌控制住莽国军队,方缇这一战便成了跟凤陌南单打独斗的一战。
论剑术凤陌南不敢自夸,已经折返回凤城的云辞和燕九一起围攻方缇,数十个回合下来,方缇败给了凤陌南。
这个方缇就是顾璋川早年安排到莽国的一粒棋子,他看西川举兵攻打乾国,正愁没有时机一举灭了凤陌南,如今大好机会岂能错过,方缇知道七公主已将令牌收回,但偌大个军队里岂能没有些誓死效忠自己的亲信,数百人迎面击杀,倒也叫云辞和燕九派人缉拿时费了不少功夫。
早在方缇说自己是汉人时,凤陌南怀疑他是顾璋川的人,于是多了个心眼让小七从方缇那里要来了令牌,以备不测,如今看来,方缇果然是个女干细。
正想细细审问方缇时,天空中一道冷厉的声音响起。
“凤少,我们帮主想请你三位姐姐和子侄们一起去天楼帮做客,不知凤少是否愿意同去?”
凤陌南闻言一惊,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望去,只见一身黑色劲装的楼炽正站在屋顶看着他,而楼炽身边一人一身黑衣,金色面具,浑身散发出一种威严与孤傲,不是楼信彦是谁。
凤陌南淡淡一笑:“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想来眼前这一切都拜楼帮主所赐。不知楼帮主可愿屈身来我凤府一叙?”
楼炽道:“有什么好叙的,今日之事,个中缘由你很清楚,坦白相告,自会放人。如果你不识抬举,明日便将她们的尸首给你送过去!”
这个楼信彦还真是坚持,见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凤陌南扬眉一笑:“好说,楼帮主不是想知道她的消息吗,我看不如这样吧,只要楼帮主今夜入我凤府一叙,烧我粮草的事就此作罢,我将她的消息告诉楼帮主,楼帮主可要保证天亮之前将我的姐姐和子侄们安全送回。”
楼炽扭头望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楼信彦,不敢答话。
第八十五章:席卷天下
等了片刻,凤陌南道:“楼帮主不会连这笔账都算不过来吧,你已经烧了我的粮草,我没有找你赔,用她的消息换回我的姐姐子侄,这笔买卖明显是我亏本。”
楼信彦身形微动,唇边低语几句,楼炽点头应下后,冲凤陌南道:“好。我答应你,若是你出尔反尔,休怪我们无情了。”
言毕楼信彦一个闪身消失无踪。
凤陌南见此情此景,摇头失笑:“这地界,他倒是熟的很。”
当凤陌南回到凤府时,楼信彦早已在九曲回廊的凉亭内恭候多时。
凤陌南笑着走上前,一撩衣衫,稳稳落座,冲楼信彦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坐。”
楼信彦落座,看他:“说吧。”声音透着冷然。
“楼帮主真是痴情啊,晟音去了哪里难道她没有告诉你吗?”侍女将茶水端来放在桌上,躬身退下,凤陌南为楼信彦斟满茶杯,继续道:“这次晟音的离开是不得已,她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做不完性命攸关,不仅是她,甚至你我的性命都很难说。”
“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相信楼帮主也知道。现在你我化敌为友,我怀着一颗真心,对楼帮主实言相告,是希望你能效忠于我。”
楼信彦紧盯着凤陌南,冷声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凤陌南丝毫迟疑没有,深深回望:“五年之内。”
凤陌南早就算准了楼信彦会问他凤晟音何时回来,故而来之前就想好了把时间定为五年之期,相信五年的时间足够他颠覆朝堂,楼信彦是把利剑,他必须得手。
他真感谢凤晟音,离开后还给自己留了楼信彦这个无往不利的武器,要知道,朝堂之上,有很多事情不能摆在明面上,排除异己杀伐决断往往见不得光,天楼帮是个供养杀手的帮派,若是楼信彦肯助他一臂之力,那未来简直就是妙不可言,凤陌南想想都觉得兴奋。
所谓高枕无忧当如是。
沉默了许久,楼信彦缓缓道:“五年之内,我如何知道她是否回来。”
凤陌南道:“她临走之前就告诉我她会回来,鬼眼曾起卦说我与她有缘,所以她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天碰到的人就是我,五年之内,她再次来到这个世上,说不定碰到的人还是我,如果你效忠于我,你可以知道朝堂上发生的任何事,也包括她的。”
“如果你一走了之,若我把她藏在皇宫里,你岂不是也无从得知了?”凤陌南见楼信彦不言语,知道他心中定然有所松动,再添一把火道:“对你来说,在哪里等不是等,在我这里等,高官厚禄加官进爵我什么都可以满足你,稳赢不赔的生意,楼帮主还要犹豫吗?”
面具之下凤陌南看不到楼信彦的表情,只能饮茶静等。
过了许久,楼信彦才极冷极淡的说了一句:“好,不过这朝堂,我愿走就走,愿留就留。”
凤陌南面色一动,将茶杯斟满,抬手敬向楼信彦,满意的笑道:“合作愉快。”
三日后,凤陌南接到凤从洺病倒的消息将西川交给云辞,出发赶往京都。
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凤陌南策马狂奔仍然没能见到凤从洺最后一面,悲嚎痛哭,让在场所有人为之动容,云震将凤从洺的遗书交予凤陌南,手腕一抖含泪读完才知父亲所做一切皆是为了自己,不免再次伤心。
棺盖合上,凤陌南将父亲葬在京城外通往淮城的那一处山峦上,派重兵把守,待日后尘埃落定再迁址皇陵。
邢天只听令于凤从洺,凤从洺病逝,邢天再次销声匿迹。有人说他跟文庄一起隐居山林每日沉醉于剑法切磋中,也有人说他与文庄比剑之时,势均力敌大战三日三夜后双双筋脉尽碎而死,还有人说天楼帮楼帮主找到邢天密谋了几天几夜,邢天就消失了。这几个版本玄乎其玄,令人费解,传来传去随着时间的消逝也就无疾而终。
至于邢天到底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而彼岸同太医王德厚去往天山极寒之地,一路上彼岸即便日日食用人血也无法治好这伤,太医王德厚见到那明兰冰莲后劝彼岸吃上一片,毕竟这是传说中的疗伤圣药,彼岸摇头拒绝,他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溟王,他早晚都要死,何苦浪费这宝物。
快马加鞭终于在一个月内赶往京都皇陵,太医王德厚进宫面见太后复旨,彼岸找到溟王,让其服用黑河水和明兰冰莲,因为没有玄玉冰床,大为恼火,暗道必定要将凤从洺置于死地,等他回到溟间才知道凤从洺已经死了,一时气愤彼岸还是把凤从洺的魂魄拖入十八层地狱里的拔舌地狱,凤从洺本就为非作歹伤人无数,将他拖入地狱谁也无法说一个不字,尤其是彼岸的主意,阴司地司更不敢驳斥。
溟王和彼岸在皇陵里修养了几日,待溟王法力有所恢复便匆匆赶回溟间,毕竟阳间阳气太盛,不利于疗伤。
七月末,凤陌南领兵攻占京都皇城,皇太后和年幼的皇上不知所踪,这一战没有杀死顾璋川,凤陌南担心将来恐生变,于是下令诛杀了顾氏一族满门,即便如此也不见顾璋川和少典现身,凤陌南料想顾璋川病逝于是就此作罢。
八月间,百废兴,凤陌南重振朝堂,保留章氏一族,其余要职官员皆遭换血,唯贤能者居之。
九月中,国喜庆,凤陌南娶了莽国七公主娜娃尔为皇后,为安抚重臣,后又纳了章漠崖为妃,章家见顾家如此下场知道凤陌南手段非常,只好弃暗投明择木而栖。
十月终,天下定。凤陌南将国号改为凤,颁均田令,止兵役,轻赋税,自此天下十二城池,一视同仁。
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轨道缓慢发生着,没有一点错漏,没有一丝改变。你可以不相信命运,你也可以尝试着改变命运,但你永远不知道你所做的那些改变恰恰应了命。
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命。
倔强的人想要倔强的对抗命运,可这倔强不就是天生命中注定的么。
有人问:为什么会是我?
苍天答:因为缺你,所以有你。因为有你,所以是你。
当溟王带着彼岸回到溟王殿时,溟蒙正巧抱着一只通体银白色小狗回来,见到他们两个相互搀扶,脸色苍白,吓得忙跑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彼岸见到她平安的来到溟间,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势和疲惫,由衷开心,笑道:“你终于过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溟蒙抬眼瞥了一眼一脸阴沉的溟王,做乖巧状,老老实实道:“来了快一个月了,”她将怀中小狗放在地上,伸手就要去扶彼岸,“我扶你进去。”
彼岸顺势一转,将溟蒙的手摁在溟王的胳膊上,“王的伤势比我重,你扶他吧。”
这个彼岸,真是的,溟蒙尴尬的看了一眼溟王,见他目光深沉,盯着自己,忙垂下眼眸,扶住他,“我,我扶你进去。”
溟王在主殿宝座上坐下,唤来阿株等人,吩咐去给彼岸熬药,又命令彼岸去卧床休息,彼岸离去之前看了一眼溟王和溟蒙,心里莫名的酸涩起来,明明是按照自己想法促成这两人,为何心中这般难过。
整个大殿只剩下溟蒙和溟王,溟蒙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该做什么,斜斜看溟王一眼,发现他正在看着自己,心里咯噔一下。
溟王突然开口:“龙浠。”声音因受伤而嘶哑低沉,即便如此仍吓了溟蒙一跳,“啊?”她支吾了两声对溟王说道:“你不要叫我龙浠了,我不是龙浠,样貌也不一样。彼岸曾说我叫溟蒙,取自月色溟蒙,你不如跟他一起叫我溟蒙吧。”
“好,溟蒙。”
溟王仿佛不介意她叫什么,应了她的提议后说道:“这里不是你该在的地方,”在她手腕见扫了一眼,“你有红琮珠,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把那句我也很想走咽下去,溟蒙无奈:“我走不了,红琮珠可能被你的玄龙璃纹剑给伤着了,法力减弱,无法带我回阳间。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的,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