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狠毒的一面,小念虽然生性胆小却偏偏是个容易动摇的人,一旦被醋意冲昏了头脑什么傻事都做的出来,秦隆就抓住了他这个弱点,软硬皆施几句话就把他拉下了水。如今上了贼船才发现,想下去是没那么容易了。
若是魏子阳当真死了,也不枉冒险这么一回,偏偏他就是不死,天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魏子阳若是不死,你这辈子也休想回到王府,这一点你比我清楚。”
小念哆哆嗦嗦的点了点头,“小念知道。”
秦隆适当提醒一下,点到为止,转而又恢复了一丝笑意,“本殿下也是为你着想,不忍看你有朝一日流落街头,懂吗?”
“小念明白。”
“明白就好,拿着……”秦隆自怀中掏出一个包色的小纸包,塞进他的手里,“这是无头草,见血封侯,该怎么做不用我多说了吧?”
先前秦隆顾忌甚多,用的也是毒药,毒性隐秘,连验尸官也验不出是何毒物。而今逼急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下一招狠手,用了顷刻间便可致命的剧毒,就算事后被人查出毒物也大可推到敌国刺客身上。
回头再找机会除了小念,神不知鬼不觉。
魏子阳,要怪只能怪你不识时务!
小念手里死死的攥着那包毒药,从大殿下的营房到厨房,短短几百米的距离,把这两年与王爷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了一遍。没有魏子阳出现的时候王爷待自己一直都那么好。
全都是因为他,全都是因为他,把王爷夺走了!自那晚之后王爷再也不曾碰过自己,他若不死王爷怕是以后都不会碰自己了。
心里一遍又一遍想着这个念头,就像魔咒一样,到最后已经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
他甚至都等不及了,当天傍晚就趁人不备把毒药下在了饭菜里。
军中不比宫里那么多规矩,无论军官还是士兵饭菜都是一锅里出来的,没有试毒那一说,魏子阳这几日的膳食是王爷的厨子亲自经手的,也算是开了小灶,不过也没有人试毒,远比在药里下毒要容易的多。
小念心想,也许先前是他落了哪餐的药没喝,毒性沉积不够,不过这饭菜他是肯定要吃的,只要他吃了,除非神仙相救,否则必死无疑!眼瞅着那些饭菜被端进营房里,他才带着坎坷不安的心情回了屋。
秦穆是入夜时回来的,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脸上却带着怎么藏也藏不住的笑容,还没进门就大声吆喝着,“子阳,我回来了。”
外间没人,秦穆匆匆脱了外衣向里面走去,魏子阳正坐在椅子上盯着桌上那几盘菜发呆。
“子阳!”
秦穆一把从身后搂住他,用极度兴奋的声音对他说,“我找到药了,我找到药了。”
魏子阳转过身,看他看到发呆,这还是那个向来衣冠楚楚的王爷吗?浑身脏的不像话,连脸上都是脏脏的印子,头发也乱了不少,衣服被刮开了很多口子,简直像被人打劫了一般。
“那老翁死活不肯卖,我求了整整一天,他总算肯告诉我从哪采的。”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被锦帕包裹的东西,宝贝似的一层层打开,“你看,这灵芝的成色多好,长在峭壁上一看就是宝物。”知道他听不见,可秦穆还是忍不住说出来,声音都是兴奋的。
魏子阳几乎可以想象这东西如何的来之不易,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怎么忍也忍不回去。
“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
“给李太医送去,命他马上配药。”
“是!”侍卫小心翼翼的接过灵芝,宝物一样双手托着一步步退出了门。
魏子阳背过身把手指伸进面具里偷偷的擦了擦眼泪,拿起锦帕递给他。秦穆笑着接过去擦了把脸,一眼扫到桌上的饭菜,肚子紧跟着就叫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一天都没吃东西。
随手抓了一块肉就往嘴里送,魏子阳大惊失色啪的一巴掌打过去,动作太过突然把秦穆吓了好一跳。手中的肉掉在了地上,手背被打的生疼,再看魏子阳的脸色,苍白一片,眼神直的吓人。
“你,你这是何意?”
魏子阳干咽一下,脱口说了两个字,“冷了。”三下五除二便把还没动过的饭菜倒在一起,又扣上盘子,对门外大喊了一声,“来人!”
侍卫进了门,见魏子阳指着那堆东西命令道,“将这些倒了!王爷还没用膳,叫厨子做点驱寒的热汤来,再弄几道爽口的小菜,越快越好。”声音还挺大,想来是因为听不见的关系掌握不好音量。
侍卫得了令急忙将那些东西收了去传膳。
秦穆莫名其妙的看着奇怪的魏子阳,想要问却又没办法问。不过等魏子阳再转过身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神色,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对他笑着。
李太医配的药是小鬼亲自端过来的,不知是不是有所察觉,魏子阳总觉得这碗药也已经被人动了手脚。
他接过药碗,趁人不备时偷偷的用袖中的银针试了一试,果不其然,那银针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成了黑色,就和那些饭菜一样。
“快喝吧,再不喝就冷了。”
秦穆温柔的笑脸摆在眼前,魏子阳无论如何也不忍当着他的面将那碗掺了剧毒的汤药泼在地上。他勉强笑了笑,磨磨蹭蹭的吹了吹温度,慢慢凑近嘴边又迟疑了。
那可是毒药,万一喝下去……
“魏参领,你怎么不喝呀?王爷为了这颗灵芝可整整在断崖上吊了一天一夜,差点丢了性命,你可别辜负了他的好意呀。”小鬼知道他不喜欢喝药,平日也一定要亲眼看着他才肯喝,没想到今日他还是这样,语气中已带了些埋怨。
秦穆倒是满不在乎,回头冲小鬼笑了笑,“他又听不见,说那些做什么。子阳最怕苦了,你去拿碗蜂蜜水来。”见小鬼悻悻的走了,转过头拿起勺子又凉了凉那碗药,“喝吧,良药苦口。”
魏子阳使劲抽了抽不通气的鼻子,咬着牙强忍住眼中的泪水,狠下心,一口气将那碗药灌进了肚子里。
秦穆见他乖乖的喝了,很是欣慰。
却不知,魏子阳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忍住腹中翻滚上来的绞痛感,冷汗一层层的从毛孔里渗出来,疼的他头昏眼花。些许时刻,又不知从哪串上来一股子凉意,这一冷一热的厮杀更是将人折磨的生不如死。
直到深夜,那股子酷刑般的滋味才缓缓的散去。
“还是听不见吗?”
“……”
“不是说吃下去就好吗?怎么还不见效?”
魏子阳与秦穆肩并肩的躺在床上,手里把玩着他的头发,面带微笑就是不说话。
秦穆有些灰心,“可能需多服几次吧,别担心,一定能治好的。”秦穆将他搂进怀里,用下巴蹭他的额头,“治不好也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
“睡吧!”这两个字说的极小声,也不知道秦穆听见没有。过了半晌才听他轻轻应了一声,闭上眼睛慢慢睡了。
这几日他当真是累坏了,睡的那么沉,还轻轻的打着鼾,魏子阳一手支着脑袋侧着身,黑暗中一直盯着他的睡脸。
“王爷,急报!”
大概夜里三更的时候,门外的侍卫通报,魏子阳还在守着他,眼睛都没闭一下。
侍卫连叫了几声,秦穆才惊醒,蹭的一下睁开了眼,入目就是魏子阳温柔的目光,“你怎么还没睡?”秦穆揉了揉眼睛,对外喊了一声,“进来!”
魏子阳已经起了身去点油灯,秦穆接了军报,伸手把走回来的魏子阳揽进了怀里,“你先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打开一看,秦穆的脸色随即就阴沉了几分,魏子阳也凑过去看,顿时心惊。
秦穆未等他看完便匆匆的收了,回身拽过衣服套在身上,“你先睡,我去去就回。”
魏子阳不解的看着他,秦穆不想他现在为那些旁事操心,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弯腰把他塞进被子里盖好,“那些事你就无需操心了,睡吧。”
魏子阳好像懂了他的意思,点点头,算是应了,目送秦穆出了营房。
大敌当前该做的事还没做完,魏子阳又哪有心情睡觉。
陆央不知给了孟国什么好处竟让他们此时发兵一同围攻秦国,看来局势大大的不妙啊。
魏子阳越想越是不安,翻来覆去的无法静下心来,最后干脆起身也出了门。虽然聋了他也是军官,这个商讨应敌之策的会议他觉得他还是有必要参加的。
连夜召开的会议,除了魏子阳以外,高官一个不缺,他一进门,算是齐了。秦隆在看见他那一刻着实心惊不小,饭菜和汤药都已下了毒,按理说这魏子阳应该早就毒发身亡了才是。刚才没看见他的身影还当他已经去见了阎王,没想到……心中暗骂小念,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奴!“魏参领还真是尽职尽责啊,耳朵都聋了还来旁听。”
“不是叫你休息吗?”
魏子阳对秦穆笑笑自己找自己的位置坐了下去,顺便递了纸和笔给刘权贵,让他做了临时助听器。
“听闻魏参领在山中研制神兵利器,怎么反倒把自己伤成这样,难不成你研制那神器是为了让我大秦兵将自尽用的?”秦隆的口气还是一样的叫人火大,不过魏子阳听不见反倒落得清静。
秦穆听了可有些怒了:“子阳为我大秦鞠躬尽瘁,为研制退敌兵器险些丢了性命,皇兄又何必出口伤人?”
“不过是开句玩笑,看来九弟对他还真是在意,竟然如此袒护。不过话说回来,九弟若是在意就应当将他护好一些,脸本就毁了,如今连手都毁了,若再有下次怕是连这幅身体都保不住了!到那时,九弟可真要追悔莫及了。”
“皇兄,如今大敌当前还是想想该如何退敌的好。这些私事就不劳您操心了!”
刘权贵在纸上写下秦隆的话一字不落的给魏子阳看。魏子阳看过之后暗自恼火,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接过笔匆匆草写下几字。刘权贵定眼一看,吓的顿时冒了一头冷汗,赶紧几笔涂黑了那几个字,赔着笑道:“参领说那只是意外而已!”
二人隔着远,秦隆也没看见他在纸上写了什么,不过秦穆却很肯定这句话绝对不是魏子阳要说的,能把刘权贵吓成那样,估计肯定是什么大不敬的话,魏子阳的胆子就是这么大。
“罢了,魏参领既然来了就说说你有何退敌之策吧?这军中谁不知道,魏参领满腹经纶计谋过人,就算聋了也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大秦的生死可全指望你呢!”那明褒暗贬的口气在座的怕是都能听的出来。
四十、
正如魏子阳所说的,秦国虽然产铁,但因为土地贫瘠,铁矿多数都换了粮食,兵力反倒不如其他两国强劲。如今两国开战秦国已将重兵全部压在了此处,边陲仅仅只剩不足万余官兵苦苦支撑。
相反陆国因为占据了最富饶的土地,可算三国之中最为强大的,无论粮草还是兵马。虽然主力在金沙江,但驻守城池和边陲的守军数量仍不可小观。若陆央调来所有重兵在此决一死战,怕是秦国也不好对付,不能说必败无疑,但最后也会落得鱼死网破的下场。
想来陆央也不想两败俱伤,所以至今也没有将备用的军马全部调来。他为人精于算计,与曹元一样想用最小的代价攻下金沙江,正当他为上次全败而忧心不已时孟国偏在此时答应出兵相助一臂之力。可谓得老天相助。
因为三国地形关系,陆央与秦国开战不得不谨防孟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索性在开战前便把最得他宠爱的妹妹明阳公主嫁给了孟国国君,以安抚孟国。明阳公主号称陆国第一美人,为人聪慧,不久前又刚刚为孟帝产下长子,枕边风那么一吹,一来二去孟帝便动了出兵之心。
加上陆央亲笔密函与孟帝,秦国在短时间内兵力突飞进展,又有各种神兵利器相助,若不在此时同心协力予以打击,任由其发展壮大成为军事强国,有朝一日秦国定会窥视南方富饶大地,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思来想去,孟帝心动,为瓜分秦国铁矿趁人之危出兵攻打。
如今秦国单单对抗陆国大军已经需要倾尽全力,若是孟国此时再插上一脚两面夹击,那秦国岂不是成了盘中餐早晚被瓜分殆尽。
为今之计也只能兵分两路,左右迎敌。众人皆是赞成只有魏子阳一人暗道此法太过冒险,主力一分为二战斗力自然也会随之减弱,被敌军逐个歼灭的危险系数太大。可大敌当前也只能用此下策,总不能腹背受敌等死吧。
其实,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想要退敌就要马上与陆军速战速决,赶在孟国大军进入秦国领土之前送陆央归西,到时孟国定然不攻自退。
想到此魏子阳已经无心养伤,悄悄写下留言与刘权贵便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溜走了。
秦穆的眼神时刻没离开过他左右又怎能没发觉,刚待起身去追感觉手中被人塞了一物,回头正对上刘权贵面无表情的脸。
(今夜午时,北陵山!)
心道:这个魏子阳,真是叫人不省心。
魏子阳出了营房翻身上马,余光突然扫到一人,鬼鬼祟祟的躲在不远处的营帐后面看着他。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秦穆的侍宠小念,见魏子阳向他这边看过来,转身就跑。
他险些以为是见了鬼,又怎能不心惊。为了以防万一,他把毒药分两份,第一份下在了饭菜里,第二份他趁李太医不备下在了那碗汤药里,就算他不吃晚饭,但那碗药他是一定喝下去了,可事到如今他怎么还活着?
突然眼前一花,一匹高头大马扬着前蹄拦住了他的去路。马上的人带着面具,月光一晃发出幽暗的光。藏在后面的两只眼睛像紧盯猎物的鹰眼,锐利的可怕。四目相对那一刻小念觉得他仿佛把自己所有的心事都看穿了。
不,这不可能,做的那么小心他怎么可能知道!他不过就是嫉妒自己趁王爷不在给自己个下马威罢了!
这么想着他就放了心,敷衍的行了个礼,“魏参领!”说完才想起来,对一个聋子根本没必要摆这些场面的话,暗自嘀咕了一句,“你可真是命大!”
正如他想的,魏子阳是个聋子,就算有人当面骂他他也听不见。
骑着马在他身边饶了整整一圈,居高临下如审视猎物。最后一勒缰绳快马而去,从头到尾都没有过说一个字。
商讨结束时已接近午夜十分,秦穆赶着前去赴约,临上马时突然想起一事,回头把刘权贵招到身前。
“王爷有何吩咐?”
“你不回山?”
刘权贵抱拳道:“参领刚才吩咐属下去北陵城办事,暂时不能回山。”
秦穆点点头冲他勾勾手指,刘权贵附耳过来听他问道:“刚才,子阳在纸上写了什么,把你吓成那样?”
“额,参领写的属下皆据实说了,没有任何隐瞒。”
“休要骗我。”
“属下哪敢骗王爷啊。”
秦穆嘴角一勾,笑的不怀好意,一手搭上他的肩膀,闲聊似的道:“刘总军至今未曾娶妻吧?听闻薛将军的妹妹年方二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今正待嫁闺中,不如本王做主为你牵线搭桥如何?”
“啊?”刘权贵顿时一脸黑线,这军中谁不知道薛天的妹妹长的比他哥还有男人味儿,“别别别,我,我说。”反正二人是那种关系,反正王爷会护着他,反正魏参领对大殿下向来不削,“额,参领就写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
刘权贵摸摸冷汗,声音小的比蚊子还不如,“让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