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国大军一触即发之时,突然传出一道悠扬的乐声。
那声音幽幽婉婉,清脆悦人。被风吹着似有似无的传来,好似幻觉一般。可很显然,不光陆央,很多人都听见了这个声音。秦穆更是露出一脸的疑惑,回过头寻找那乐声的来源。
在两军对垒的沙场上,飘来乐声的确不合时宜,连那股子杀气都被这声音退去了一二。
陆央寻声望去,透过层层叠叠的人群惊讶的看见一个根本不应该出现的人。
那男子身穿麒麟铠甲,坐在白马之上。脸上带着已经有些变了颜色的银质面具,手持一片绿色的叶子放在嘴边吹着。竟然真的是魏子阳!
这还不是最让他觉的不可思议的地方,真正让他惊讶的是那乐声。
似曾相识燕归来……
那清婉的声音好像洪水一样从大脑中呼啸而过,刷去那些尘封,让他忆起了一个早已被刻意忘记的场景。
曾几何时,不记得了。那个男子站在绿意葱葱的竹林里,嘴角含着笑,也像他这样手持一片绿叶,吹出悠扬的小调。那个男人,那个永远也不想忆起的身影……
陆央一惊,豁然抬头,满目惊恐。
一曲终,魏子阳才缓缓的抬起头,越过人山人海目不转睛的与陆央对望着。
这首曲子是前世听来的,老的很,早已不流行了,魏子阳却喜欢的很,会拿叶子吹的也只有这一首。曾经,他只吹给陆央一个人听过。
魏子阳夹了下马肚,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去,大军自动分开一条路,手持长矛的士兵站在两侧纷纷瞅着他。此时,周围安静极了,只有马蹄走在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声音,清清脆脆煞是好听。
魏子阳抬起手缓缓的伸到脑后解开绳子,把面具摘了下来。一张久不见天日的脸就这么暴露在了世人面前,脸上的青斑早就拿药水洗了下去,皮肤白皙的几乎透明,衬托上他那精致的五官,简直堪称惊艳。
周围的人群发出惊叹声,秦穆目瞪口呆,连魏子阳从他身边经过都忘了说话,傻了一般没了反应。
马一直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越过秦军,走过秦穆,一步步一步步的到了沙场中央,陆国大军似临大敌,弓弩手一致将矛头指向了他。陆央急忙抬手叫停,一夹马肚快步迎了上去。
明明是活灵活现的人在眼前,陆央却觉得像幻影一般不真不切,他甚至几番提醒自己眼前的一幕并非真实。那个男人,明明已经死了!
二人还有一两丈远的距离便各自停了脚,陆央不敢靠前,他怕,怕真的是幻觉,甚至不敢靠近去证实,与他对望了半晌才轻声问了一句,“苏离?”
四十二、
魏子阳点了点头,“是我!”
陆央激动不已,甚至连声音都有些发抖,“真的是你,苏离,你没死?”
听的出来他语气中的庆幸!魏子阳觉得好笑极了,难道你忘了,不久前你还要至我于死地的。“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怎么会失望,朕一直都……一直……”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
魏子阳笑着笑着,甚至笑出来了声,最后变成了仰天长笑,简直疯了一样。陆央诧异的问,“你笑什么?”
魏子阳这才收了笑意,抬起眼皮毫无感情的盯着他,“我今天来可不是跟你唠家常的,你那些虚伪的废话还是免了吧。”
二人相伴一年有余,苏离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温文尔雅的公子,说话何时像现在这样刻薄过,即使那日在崇明殿外离别时,苏离的声音也是含着情的,字字扣人心弦。陆央突然觉得这个人好陌生。
“苏离,朕……一直也未曾忘记你!”
魏子阳心头一跳,强忍住面不改色,冷冷的道:“苏离早就死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大秦统帅魏子阳!”
这一句把陆央也提醒了,如今正是两军对垒的时候,不管以前如何如何,如今也是敌人。再见他身披铠甲,腰挎宝剑,已身为敌军统帅。那眼神随即便冷了一分,只是那口气还隐不住一丝的失落,“你想说什么?”
“孟国大军已被我军主力牵制于东岳,你的援军是不可能来了。好心奉劝你一句,尽早退军,赔款也好,割地也好,总不至于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你!”陆央气急,心中更加肯定昔日的传闻,苏离此人果然大有来头!“如今看来,你果然是女干细!”魏子阳没有反驳更让陆央坚信自己的猜测,“朕真是瞎了眼,当日会对你一片真心,即使怀疑你是女干细也不忍取你性命,而你!……”陆央说完眼中竟当真蓄满了泪水,“真后悔当日没一剑杀了你!”
魏子阳听在耳里,看在眼中,心思千回百转,却也隐约的明白了一些发生在背后不为人知的事。许久才道:“你问过我吗?”
陆央露出疑问的眼神,魏子阳又道:“你曾说过,永远都信任我,可你怀疑我的时候,问过我吗?”
的确不曾问过,甚至连见都不曾再见过一面,“又何须问,眼前不是最好的证明!你为秦国效力,进献兵法,杀我爱将,挡我大军,你又有何解释?”
“如果你当日肯见我一面,那兵法还有那些神兵利器早就是你的了。陆央,我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你逼的!”想起当日所受的痛苦,魏子阳恨的双眼冒火,“你说你不忍心杀我?呵,那给我下毒的又是谁!……”
“下毒?朕从不曾给你下过毒!”
魏子阳充耳不闻,冷声道:“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鬼话?”
陆央坚定的说,“朕要杀你又何需给你下毒?”
“乌鹊的毒方和解药都在崇明殿里,旁人,谁拿得到?”
陆央始料不及,张张口竟吐不出半个字,脑中反复想着当日的一幕一幕,一时间却理不清头绪。又听魏子阳那边冷语道:“陆央,你怪不得别人,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你当真要与朕为敌?”
“当日离开时我就说过,你会后悔的!”
陆央闭紧双眼,脸部表情几近扭曲,许久许久才睁开双眼,里面已经再无一丝的柔情,“那朕便留你不得了!”话音一落长枪已直指魏子阳的咽喉,与肌肤相距不过分毫。
眼见这一幕秦穆便再也忍不下去了,抽出宝剑疾驰而来,还不曾近身便见魏子阳抬手示意他止步。
“这是我和他的事,你别过来!”
“子阳!”
魏子阳不为所动,甚至都不曾躲闪一下,低头看看寒光四射的利器,又抬起眼皮看向陆央。而那枪除了不停的颤抖之外却一直不曾刺破他的喉咙!
连陆央自己也很奇怪,这个昔日曾与他同枕而眠的男人,如今已经成了死敌,本该马上了结他的性命以绝后患才是,为何就是下不去手。
见此魏子阳已经开始有所动摇,难道陆央说当日不曾给他下过毒是真的?人心不古,事到如今真真假假谁又能说的清。可有一点却是毋容置疑的,如今二人已成了不共戴天的死敌!“我给过你机会了!……再问你一句,你当真不愿退军?”
“朕意已决,靴刀誓死!”
魏子阳脸上那种不舍的表情慢慢的被一种阴冷的笑意所替代,笑的鬼魅,笑的人心里发冷,“……如果你答应退军,我会很困扰呢,毕竟,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了!……陆央,你若不死,我一日也不得安生!”
“你!”直到此时陆央才真正明白,苏离今日此举绝不是因为对他余情未了,而是来挑衅的!
“实话便告诉你,我军现在只有两万兵马。而对于我来说,用两万人马攻退你十万大军,足矣了!”魏子阳露出一抹冷笑,转过马身,临走时轻轻的飘过来一句话,“陆央,你就等着送死吧!”
而陆央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看着他走远,看着秦穆宝贝似的将苏离护在身旁,看着他们并肩而去,而他却始终无所动作!
“好你个苏离,把本王骗的好苦!”耳鸣早就好了不说,还隐瞒身份,整整骗了我好几个月!秦穆好像得了天上掉下的宝,怕他飞了似的,将他护的死紧。“回去再跟你算账!”
魏子阳没说话,走到阵前缓缓的抽出令旗。
二人已经相隔很远了,远的看不清楚彼此的面孔。不知此时那个男人的脸上是什么表情,一定,很有趣吧?
两侧阵前是三百死囚,身上绑满炸药,此时皆是满脸冷汗双腿发抖,更有甚者已经是泪流满面。
秦穆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阵法?”
“为加强威力与准确度,火药只能绑在人的身上引爆。这些死囚既要死就要死得其所!我们称之为人肉炸弹!也可以叫自杀式攻击!”
魏子阳的表情从未像今日这般阴冷过,即使连秦穆看了都觉得有些胆颤,看来他对那个男人的确已经恨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秦穆默默的重复了一遍,“自杀式攻击?”
即使在两千年之后这也是残忍无比的攻击方式,可未免消息走露而造成天下大乱的后果,这些配制炸药的死囚就不得不死!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敬人者,人亦敬之;不敬人者,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魏子阳狠狠的咬了咬牙,挥旗下令!“点火!”
前方是十万大军,后方是几万弓箭手,身上绑着致命的武器,他们只有死路一条。为了死得其所,为了能落得为国捐躯的英名,为了白发苍苍的父母,为了年幼的子女,三百名被点了引火线的死囚,疯了一般的冲了出去,“冲啊!”
陆央疑惑不已,不知眼前到底是何种战术,仅仅几百人向大军冲来,这岂不是存心找死?“放箭!”
话音一落万箭齐发,可令人吃惊的是那数百人就像不死的罗刹,浑身扎的刺猬一般也挣扎着爬起来,冤鬼一样来索命。再一看他们的身上,藤枝编制的铠甲,粗陋不堪,腰间一圈绑满类似竹筒的东西,兹兹的还冒着不明的火花。
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眼前火光四射,血肉横飞,陆军顿时大乱人仰马翻,紧接着周围连绵不断的响起了震天巨响。四周很快被烟雾弥漫,到处都能听见爆炸声,马鸣声,哀号声,短短不过半晌的功夫陆国大军已成了被捅掉的马蜂窝,死人四处乱飞,活人四处乱窜,再也没有任何阵型可言。
转眼再看秦国大军也像傻了一般,几万兵将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壮观场景。若非亲眼目睹,谁能相信,世间竟有如此厉害的武器!
“子阳,你乃神人也!”秦穆惊讶的甚至忘了眨眼,转头看向魏子阳的眼神甚至带了一丝恐惧。
这个男人长的那么美,静静的坐在马上就像画里的人一样,谁能想到如此柔弱的他竟然不动一兵一卒就能将敌军十万兵马至于万劫不复之地!若非当日陆央不开眼将他送与了我,那我大秦岂不早已亡国。好险,真是好险!
“子阳,敌军已经大乱,是否……”
魏子阳抬手止了秦穆的话,双眼紧盯脚下冰面,一阵风吹过,将冰面上的残雪吹的一干二净,“……等等!”
“这是为何?”
“……冰,裂开了!”
秦穆急忙低头看去,果真如此,冰冻三尺的金沙江因为爆炸的缘故冰面已经逐渐裂开,细细的纹路越来越多,若仔细听还能听见脆脆的爆裂声。
“你真以为凭那么点火药就能将十万大军全部炸死吗?……炸药还差不多!”
火药的威力的确厉害,但毕竟时间有限材料有限技术有限,粗糙的炸药还不足以对敌军造成致命的打击。
那些只是前奏而已,此时此刻才是最关键的。
“传令下去,全部人马退回岸上!”
“撤军!”秦穆茅塞顿开,一声令下大军呼啸而退。
离岸本就不远几十米而已,短短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大军便全部退到了安全之地。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魏子阳跃上岸边那一刻江面崩塌了,陆国大批兵马几乎在一瞬间就被急流卷走了。
有命逃回对岸的仅是少数!远远的看去陆央那匹枣红色的烈焰宝马,踏着残冰而去,几下轻点便稳稳的将陆央带离了险境。如此劫难竟被他逃过了,眼见这一幕魏子阳紧握双拳,恨的咬牙切齿,“算你命大!”
“本王还以为今日要血战沙场,如今看来倒是没有我的用武之地了。”
魏子阳一笑,“等下过了江就全指望你了,肉搏的事我可不在行。”
“你要趁胜追击?”
“不能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张龙!”
张龙低头抱拳,“属下在!”
“我吩咐的船只可都准备好了?”
“回参领的话,三百战船已经在下游待命!”
“江面可都开了?”
“不出参领所料,整个冰面都已经崩塌了,此时渡船过江绝对不成问题!”
魏子阳将马鞭丢给手下,急冲冲的往营房走去。
众大将也紧随其后的进了门,魏子阳粗略的看了一眼地图,指着一处说道,“南陵城易守难攻,一定不能让陆军退到城内!”
“全凭魏参领调遣!”众将心悦诚服,抱拳听命!
四十三、
这一仗打的何其惨烈,魏子阳硬是用两万兵马将陆央十万大军击退,不但如此,更是趁胜追击不给敌军任何喘息之机,短短数日之内就收复了金沙江以南三座城池。
陆国大军被逼的连连后退,军队势气早已大不如从前,简直就像丧家之犬一样迂回与各个山中四处躲藏。
而秦国大军统帅魏子阳根本不给陆军任何活路,炸碎山崖两侧的碎石堵住去路,将数万大军围困于山谷之内以火攻之!只这一战又让陆央损失了近半数兵马。
秦穆看在眼里,暗道:苏离对陆央果然知之不浅,次次都能精准的预测他下一步的行军动向,由此也可以看得出来,二人曾经是如何的相濡以沫。
转眼再看如今的魏子阳,那冷若冰霜的眼神,狠断无情的手段,简直就像地狱的索命罗刹一般!恨入骨髓,定要将陆央斩尽杀绝方肯罢休!
而陆央却恰恰相反,两军对垒时他曾有数次机会射杀魏子阳,甚至已经将箭头指向魏子阳的眉心,最后却都射偏了,从未伤到他一丝一毫。
是他箭法不准吗?天下谁不知道,陆央的骑射功夫相当了得,世上鲜有敌手。
他只是不忍下手罢了!
秦穆看的出来,在陆央每次失手之后,魏子阳的神色都有些许的变化,很微妙的变化。也许陆央想要的就是这种结果吧?
秦军一路追击,陆军一路撤退,两军人马就这样你追我赶的周旋了数日,皆是精疲力尽。直至陆军退进犹如铜墙铁壁的赤峰城内,紧闭城门再不应战两军才得以喘息。
陆央下令清点兵马,连日数战竟整整损失了五万多人!
秦国这边也是损失不小,仅剩不到一半人马,若是在冒然攻城可能只会落得同归于尽的下场,魏子阳已经下令停战整顿兵马。
还有一点,他也不得不考虑城内百姓的安危,先前几次战役都选在人烟稀少的江边山地,无需担心平民百姓会受到牵连。可此时陆央被逼进了城内,又紧守城门不出,若不计后果的攻城,城内百姓定会死伤无数。
大军的粮草也成了首要的问题,因为被收复的那三座城池已经经历了一年多的战火,城内百姓无家可归饥不择食,为稳定民心秦穆不得不下令先拿军粮赈灾,如此一来大军几乎已经没有后备之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