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这里可就到了河边了……公子你想要去何处?”
“我原本是要到李家村去的……这里是吗?”
花想容低低的笑,语调百转千回,“李家村么……这里不就是了……只是离得还有些距离,若是公子信我……我送你一程,如何?”
那人听了他的话非常高兴,高声道:“信的信的!麻烦你送我一程了!”
花想容闻言又笑了,笑得极其魅惑,他道:“你过来。”
那人有些疑惑,“过去做甚?”
又是一阵阴风,那人还在疑惑,突然就被一团青烟笼罩。
“自然是……送你一程。”
那人似乎才意识到了什么,还未来得及尖叫,就瞬间形容枯槁,如同丧失了所有的生气,成为黄泉路上一缕冤魂。
青烟散尽,那具尸体瞬间瘫软到地上,一双凸出的满是惊恐和不甘的眼睛死不瞑目的大睁着。
久久之后,许执从院子边角走出来,沉着脸看着地上的尸体。
风吹散了些许的乌云,漏出一点月光,照在那具尸体之上。
许执站了许久,突然一言不发的俯下身,提起那具尸首,缓缓的走到河边,猛地扔了下去。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做完这些事,许执回到屋子里,脚都不擦一下,躺到床上,回复成之前的姿势。
花想容再回来时天际已经泛白,正要爬上床去,却眼尖的发现许执脚底的泥渍,顿时变了脸色。
站在原地愣了半晌,侧头看了眼许执的柜子,却发现那柜子已经被锁住。
花想容俯下身,静静的看着许执的脸,微微张开唇,朝他呵了一口气。
许执的呼吸声更加沉重了。
花想容走到柜子边,那锁子并没有加上什么特别的东西,恐怕连个凡人都锁不住。
手上微微一用力,那锁子便被打开,花想容把锁子往旁边一扔,迟疑了一下,缓缓的抚摸着抽屉的表面。
许久之后,他扣住锁环,轻轻的往外拉,那个抽屉应声打开,随着抽离的动作呼呼的响。
抽屉被完全打开,里头是一张白帛。
花想容把它拿起来,缓缓展开。
那上头画着一个美人。
美人坐在长廊上,身后是华灯初上的繁华之景,亭台楼阁,假山流水。
美人嘴角噙着三分笑意五分魅惑,美得惊心动魄。
可是美人却没有被画上双眼。
花想容僵硬的拿着白帛,身后突然被一个温暖的身体贴住。
他听到许执在说:“你看到了什么?”
第二十一章:黑白无常
花想容手里拿着那张图画,沉着声音问道:“这是什么?”
许执弯下腰,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回答,“画皮美人图。”
画皮,顾名思义,以皮为画。但是会做这个东西的人,却已经不再存在。
花想容张张嘴,“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许执嗤的一声笑,抬手轻轻的抚摸他的耳垂,空着的另一只手从花想容的双手间穿过去,指尖描绘着那人的轮廓,答非所问,“当年的方士手脚倒是利索,这么多年来这东西都没有腐坏。”
脸轻轻的蹭了蹭,“这幅画皮美人图可是我父皇在万千收藏中最喜欢的一幅,它在我父皇的御书房里挂了几十年,我从一出生就看到它,只觉得美得晃眼……可惜美人为何没有双眼……”
许执把花想容转过来,轻轻的摸着他的双眼,“分明是这么美丽的一双眼睛。”
“你骗我。”
许执轻笑,“我何时欺骗你?”
从花想容手里拿过那张美人图,缓缓的贴到他的背上,许执微微的叹息,“带着它来寻你……我何时欺骗你?”
许执把自己的皇兄送上金銮殿之后,唯一开口索要的便只有这个东西。
太上皇的收藏众多,那些美人皮之下皆是渗着三尺的血迹,张张美得极致。
可是这一张没有双眼的残缺的美人图却独受他的宠爱,常常带着幼子一同观赏,他常常说道,“若是将来你有本事了,可别为了找他而背叛了朕。”
结果一语成谶。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也逃不掉。
许执这人太过偏执,他这上半生的唯一的志向唯一要做的事便是寻找,寻找一个已经死去了的人。
太上皇在位时集结了天下方士,这些方士后来倒是为了许执添了不少的便利,比如,寻找到这里,泛舟河上。
“你说,我何时欺骗你。”许执猛地把美人图扔到地上,把花想容扯回来,盯着他的双眼,“你说,我何时欺骗你?”
花想容冷着眼看他,“把它还给我。”
许执抬起他的下巴,“不还。”
花想容道:“这是我的。”
许执冷笑,“我为了这个东西差点丢了性命,我凭什么给你?”
花想容又道:“这是我的。”
“这是你的?”许执猛地把花想容扑倒,翻过身来,粗暴的剥了他的衣服,把他的双手固定在头顶上,双腿紧紧压制住他的腿,空出来的手摸上他背后的皮肤,声音发冷,“这是你的?那这又是什么?”
花想容侧头抬眼看他,“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许执一口咬住他的肩头,“你是溺鬼。”说完又一口咬住他的脖颈,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你是溺鬼!”
花想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不再同他说话。
许执痴迷的在他的脖颈间舔吻,唇舌湿湿黏黏的扫过他的颈侧,“我找了你太久了……”
花想容脸埋在手腕间,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许执抬起手,指尖从他的肩膀顺着背线滑下去,滑到双臀间,姿态近乎虔诚,“不知道。”
花想容道,“你连你找我来做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好说找了我太久?”
许执舔舔他光滑的背,“那就收藏起来吧……”
花想容顿了一下,突然就笑了,笑声越来越大,笑得浑身颤抖,呼吸都乱了,“收藏?好一个收藏!你打算如何收藏?是不是又要剥我一块皮挂在墙上日日欣赏?许执,你别忘了,我是溺鬼!”
许执压在他身上,道:“溺鬼又如何?你就不奇怪为何方才我会醒过来么?”
花想容面色一凛,回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身后的人,突然大声喊道:“梦魇!”
房间内霎时间雾气腾腾,许执还来不及反应,怀里就一空,待到雾气散尽,屋里便再没有他人。
院外,梦魇咬着手指,歪着头,眨眨纯真的大眼,抬头问道:“你为什么不吃掉他?”
花想容低下头,抬手揉揉他的脑袋,道:“舍不得。”
“舍不得是什么?”梦魇问道,“就像我不想吃掉好玩的猎物一样吗?”
说罢低下头,又道:“不过还是要吃掉的,被吓死的猎物就不好吃了。”
花想容嗤的笑了一声,“这个不一样,你以后会懂的。”
“可是他想剥你的皮,先前还对你那么好。凡人果然太狡猾了。”说着想了想,赶紧摇摇头,“凡人的感情,我还是不要懂了。”
花想容失笑,“嗯,太狡猾了。不想懂便不要懂了。”
言罢,两人化为一阵轻烟,消失不见。
那两阵轻烟飞上高空,正要往南边去,忽地从南边飞来一条锁链,眼见快要缚上那团青烟,旁边那团白雾突然把锁链缠住。
那锁链在空中绕了几个大圈圈,顶端追着白雾,最后竟被绕城一团。
梦魇轻蔑的道:“你家主人竟然养着你这种废物,出门没带脑子么?”
那根锁链在空中不停窜动,最后竟然化成一只通体漆黑的猫头鹰,如猫儿一般的脸盘上嵌着两只绿油油的大眼。
梦魇咯咯的笑着,围着它转了几个圈圈,“这都化形了。”
正要再嘲讽几句,便听到花想容大喊,“梦魇!走!”
天际两道一黑一白的身影飞快的奔了过来,梦魇啧了一声,追上花想容。
两人的速度很快,可奈何快不过追来的人,不过片刻间,便被堵住了去路。
一黑一白两个人动作整齐划一,双双朝花想容伸出手,花想容躲闪不及,便被牢牢扣住。
“溺鬼……入地狱……”
花想容微微挣扎,却被越缠越紧,“地狱来的大鬼……”
那两人不断的重复着那句话,那声音如同天上铜鼓,在天地之间撞击,撞得花想容眼前发昏。
“溺鬼自然会去地狱,不过现下溺鬼还有心愿未了,等了了心愿,自然会毫不反抗的随两位回去。”
梦魇在一旁干着急,急得上窜下跳,“你们为什么抓他!为什么不来抓我!”
白无常缓缓的回头,又摇摇头,“你魂魄不全,去不得地狱。”
梦魇跳脚,“溺鬼还缺了一块皮呢!怎么去?!”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同声道:“余愿未了,当还愿。”
黑无常抬手画了个圆圈,“你的心愿在十日后,十日后速速去地府。”
花想容松了一口气,“多谢。”
第二十二章:你娶我吧
今日的李家村格外的热闹。
那个河边的许家相公和李村长他家的侄女儿要成亲了,金童玉女,金玉良缘。
小小的渔村敲锣打鼓,处处张灯结彩,那房檐上挂着长长一溜的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人人脸上挂着纯朴的喜庆的笑容,村长家侄女最近撞鬼的事也被人忘却。
孩童从村头放着鞭炮一路跑到村尾,蹦蹦跳跳好不热乎。
听到外面的动静,许执微微抬起隔离了外界的珠帘,串成串的珠子相撞,铃铃作响。
他穿着大红的喜服,高高竖起的衣领将他衬托得更加挺拔,连日来微微苍白的脸也被略施粉黛遮盖住。
朝阳初起,便有人进来道贺,然后就是有人来提醒他,该去迎花轿了。
许执的院子离村里太远,便租用了村上的小院儿,他从院子里出来,便是大街。李大牛家便在大街的尽头。
他骑着高头大马,走在人群的最前头,玉树临风。
人生三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他许执今日便是其中一喜,从高头大马往下看,人们自发的在街道两边站成两排,一直排到街道的远处去。
一群穿着喜庆的红衣的孩童在大人之间穿来穿去,大声嚷嚷着,“新郎官来啦!新郎官来啦!”
到了街尾,便是李大牛家。
他家是村里少有的四合的小院儿,许执刚刚绕过街角,这边眼尖的便看到他了,赶忙敲锣打鼓,吹着喇叭震天的响。
见许执过来了,李大牛夫妇赶忙拉过他,往他手里塞了两个红包,然后两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许执会意,拱手道:“多谢世叔,婶子。”
李大嫂满意得笑不拢嘴,拉着许执走到轿子边,“婶婶知晓你不喜欢这些繁缛礼节,所以便省了,今儿个你大喜,自然得按照你的喜好来,喏,我这侄女儿可就在里头了。今后你可要好生照顾着,如若不然,婶婶可就要找你麻烦了。”
许执拱手,“许执谨记。”
这便是接手了。
回去的路上后面跟着长长的队伍,敲锣打鼓放鞭炮,声音简直要冲天而去。
这气氛一直闹腾了一天,人群散了又聚集,直至戊时,天色渐暗,才又朝许执租用的院子涌去。
吉时快到了。
这院子从院门口到大堂内都铺着长长的红毯子,毯子两边站满了前来祝贺的人们,闹哄哄的一片。
新娘被两个丫头扶着过来,踩着莲莲碎步,大红的喜服,头顶上盖着一块大红的盖头。
那两个丫头把李鸢儿扶过来,冲许执甜甜的笑道:“姑爷。”
许执轻笑,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包来,递给她们。得了红包,两个小姑娘笑红了脸,羞羞的跑走了。
李鸢儿抬起一只手,许执自然而然的拉住,往高堂走去。
许执目光沉着面不改色,牵着李鸢儿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旁边的人们纷纷的赞扬着,吵闹着。许执却突然觉得那一室的繁华渐渐变得空旷,嘈杂消失化为安静。
锣鼓和喇叭还在响,外头的鞭炮声在应和,满眼的都是刺目的红色,许执突然回头,沉默的往后面扫视了一眼。
身后皆是满面欢喜的人们。
许执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收回视线回过头来,再次看向高堂,那上面贴着一张红纸,烫着硕大的喜字。
道的不知是谁人的喜。
吉时已到。
礼赞人红光满面的从人群中挤出来,向新人道了喜,又收了高堂上两人的红包,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忙道,“吉时已到,行礼了行礼了。”
说完之后站得笔直,气沉丹田,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许执拉着李鸢儿的手,缓缓的跪下去。膝盖撞上柔软的毯子的声音回荡在脑海,瞬间天崩地裂。
有些事不能想得太满,他许执太过自负,把一切看做理所当然,这一次的下注,他注定满盘皆输。
赌不起。
爱与不爱,喜欢与不喜欢,不过是口头一句话,可是他不信,不信自己竟这么简单的就爱上了,对着一张死人皮美人画。
可世间错综复杂的爱恨情仇哪里又说的清。
爱了,便是满盘皆输,到头来不过是梦幻空华,浮梦一场。
许执自嘲的笑笑,拉着李鸢儿准备站起来,眼前却突兀的出现一双裸露的脚。
这双脚不如女子般秀气,却也不同于男子的粗犷,介于两者之间,被红色的毯子衬托得异常柔美。同样裸露的小腿笔直纤细,光滑的皮肤上泛着上等陶瓷一般柔和的光。
周围一片鸦雀无声。
这个人生得太过艳丽,吊稍的桃花眼似娇带嗔,一颦一笑间,动人心魄。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
许执愣了一下,突然就笑了,放开李鸢儿的手站起来,静静的和他对视。
花想容柔和的笑,“好哥哥……你成亲怎的也不叫我?”
许执同样是笑,“你这不是来了?”
迟疑的跪在地上的李鸢儿听到这里,浑身颤抖,猛地大叫一声,往后一仰摔在地上。
众人突然回了神,赶忙上前扶起她,可谁知李鸢儿突然就掀了盖头,露出一张连脂粉都遮盖不住的萎靡的脸。
李鸢儿看向许执,顺着许执的视线看去,突然出现的人果然是花想容。
近日来她被花想容的梦境折磨得狼狈不堪,十多日都不敢去睡觉,一闭上眼就是那个皮肉分离的画面。
花想容突然侧头对她一笑。
李鸢儿突然疯了一般的大叫,惊恐的看着花想容,拼命的在拉着自己的人中间挣扎,“你走开!你走开!有鬼!有鬼!!!”
女子尖细的嗓音非常刺耳,花想容脸上挂着笑容,慢慢的走近她。他靠得越近,李鸢儿的尖叫就越大声,最后竟然冲破了束缚惊恐的大叫着跑了出去。
一旁急了许久的李夫妇见状赶忙追了出去。
剩下的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最后一哄而散。
众人散尽,满院的狼藉。花想容面不改色的走到刚刚李鸢儿站着的地方,弯下腰捡起被扔到地上的盖头,在许执的目光中盖在自己头上。
“好哥哥,你的新娘子没了……你便娶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