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玖回头,下巴微昂,眼神带着询问,那样子似乎在说,“不然还有谁呢?”
童简鸾握住玉佩,道:“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个词叫做夺舍?”
容玖并没有被他的词语给惊到,似乎他早已笃定,微微一哂,“你就是你,从来都是你,还有,以后在陛下面前,依旧换做女子打扮,往脸上涂东西,谨记。”说罢再也不解释,身形几个忽闪,便已经消失在视线,如同鬼魅。
第23章: 截胡
童简鸾站在原地,看着他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消失,有些惆怅:“你倒是听我说完啊……”
不过听到对方这么信任他,他还是很高兴的。然后伸手摸了摸公子小白的头,低声和他交流:“你说是不是……嘶!”他捂住自己的嘴巴,心想,混账,你真是要咬死我了。
只是为什么要他在皇帝面前女装呢?
难道是伪装?
什么人需要在皇帝面前作伪装?
想不明白。
他揪了揪雪貂的耳朵,“不是说主角应该看透事情的本质知道真相么?为什么我一头雾水?”
公子小白智商低,没听明白,选择了一种它本能和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它开始撞童简鸾的胸膛。
童简鸾捏住了他的耳朵,觉得十分暖和,像小暖炉,于是将手揣近怀里,往回走。
偷得浮生半日闲,半日之后,就要去处理冬园那边的事情了。
蓝家两姐妹的事,必须在蓝长钰回来之前解决,而韩彤的去留,则需要蓝长钰回来之后再议。
针对不同人,需要用不同的法子,童简鸾的用人之道,在于投其所好;而童简鸾的报复之道,在于毁去他们的骄傲。
冬园有温泉,但不可能整个园子都被温泉包围,所以有春夏秋冬四个应景的院落,东南西北,对应春夏秋冬。
蓝元笙喜欢在北苑,有梅树,开梅花;而蓝元宁最喜欢的是南苑,有荷塘,开荷花;西苑里种着的是菊花,而东苑里则是梨花。
她们喜欢的院子,仅仅是因为花与树爱好的差异么?
自然不是,这是南 北对峙。
蓝元笙知不知道韩寿年和蓝元宁私通?她那么聪明,自然是听到风声的,尤其是那日自己落水,韩寿年来府上做客,看望他姑姑,也就是韩彤。
那韩寿年有没有找蓝元笙?自然是没有的,那天韩寿年的时间可以切割成三段,看望姑姑,和蓝元宁搅和在一起,还有与婆子合作杀人,当初不让叶琪进去找他,用的便是“表少爷在这里,你一丫头不许靠近”这样的理由。
蓝元笙和蓝元宁在永安侯府的院落极其靠近,只需要想想,便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所谓才子佳人在遇到了,哪怕再遮掩,眉目间总是与常人不同,蓝元笙想必从前已经察觉,但在那日有了证据。
但她没有声张,因为她知道,便是自己声张,母亲也会偏爱蓝元宁,因为蓝元宁是老幺,长相和性格又像极了韩彤本人,蓝元笙没有继承到她的美貌半分,再加上又是她的头胎,那时候盼着头胎生儿子,蓝元笙自然不那么受喜欢。
蓝元笙拼劲全力博取才女之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且学习舞蹈,练就了“掌中舞”,在京城中无人不知其才名,这其中难道真的没有争一口气的意思?
蓝元宁性格骄纵不知克制,自恃貌美口无遮拦,她这位姐姐心中真的没有忿忿?但她克制的极好,就连那日在祠堂也出面为蓝元宁博取一词。但在蓝元宁脸毁之后,蓝元笙的一个眼神,却出卖了她。
那个眼神一闪而逝,却叫童简鸾看到了,那是幸灾乐祸和遂了人愿的眼神,他不禁想,要不要给这对姐妹的决裂,一个推波助澜的机会呢?
童简鸾不爱亲自动手,爱看狗咬狗。
火葵配混玉造成半面妆效应的那个古方子是可以治的,童简鸾也是有这个解药方子的。
事实上那个古方子有些像是面膜,只是看上去可怖了点,就算不动它,任由它在脸上,一定时间之后,这层可怖的红东西,也会自动脱落。不过若是用了这个解药方子,脸部会变得娇嫩些罢了。
但也有一点,这东西用的多了,脸部皮肤就会变得越来越娇嫩,有些像现在的光子嫩肤,是牺牲皮肤的正常新陈代谢造就的白肌现象。
童简鸾在现代经营娱乐帝国,明星们私下用的各种方子他心中都有数,只是这些东西既然是由古方配置,那自然有东西和他们相生相克,正如天底下所有的东西,都是一物降一物,哪怕是人为的比较复杂的东西,也是有解药的。
不然当初赵敏怎么用七虫七花膏,把张无忌给吊牢的呢?而七虫七花膏的药方和配方,不也是相同的物质,只是顺序不同么?
火葵和混玉是一热一寒的物质,他们的解药是珍珠粉配红莲的花瓣汁液,只是这解药的配方比较娇弱比较敏感,它厌恶其他任何东西混杂在其中,比如用了解药又泡玫瑰花瓣澡,那可就完了,脸虽然会娇嫩,但其实这只是一段时间的现象,那之后脸部会脆弱,尤其是不能受寒,否则会生像冻疮一样的东西。
可想而知脸上生冻疮,尤其是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上生冻疮,那是多么让人痛心的事情!如果蓝元宁这时候忍不住痒抓了抓,那就无力回天了,就像现代人忍不住挤痘痘,肯定是要留疤的,除非她穿越到现在的棒子国。
但显然穿越这种事情,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不是随便想穿就穿的,他穿越前还听到一句“魂兮归来”呢!
童简鸾想到这里忽然僵住,他怎么忘了这一出了!
那时候他蹲在马桶上幻想,结果眼前一花,耳边听到一句“魂兮归来”,结果就穿越了!
他愈发的觉得自己的穿越不是偶然,但现在没有什么人过来认亲,也让他不能轻举妄动,毕竟总不能见个人就问“是你让我穿的吗?你知道我来自华夏共和国吗?你会召唤术吗?”这样的蠢问题。只能凭着那时候那个声音去寻找了。
这可难为死他了。
算了不要发愁这个了,为什么要想这么久远的事情?童简鸾忍不住抓头发,觉得古人抓掉一根头发挺亏得,因为要长很久才能长这么长。
事情太多了,不过好在脑子够用,一件一件安排过来。
首先,云锦回来了,于是童简鸾让云锦易容,去冬园那边坑蒙拐骗,一方面将解药的配方给蓝元宁,坑点小钱;另一方面让她“不小心”透露给蓝元笙,这个解药配方的坏处就是不能泡花瓣澡,尤其是玫瑰花瓣,然后大肆渲染一下这个的坏处,之后回来就好。
之所以叫云锦去,就是因为她跑得快,用得顺手。
童简鸾则是去羊良舍看好东西去了。
据容玖说,那些搬来的东西里面,有不少是珍品。
现在童简鸾想到这个名字,总是有种淡淡的惆怅,很想把他踹到一边,但每次想踹他,就觉得跟踹自己的心似得,痛的厉害。
他现在走路特别快,都是穿越过来搞得,竞走当锻炼,以后一定缠容玖学轻功,不然光是这样步行速率,就已经极其拉低他的效率了。
他规划了一下自己的路程,准备去吃点早餐,然后再去羊良舍;在容玖那里,却遭遇了一点点小挑战。
容玖在宫外有府邸,是皇帝特赐的,叫青莲居。皇帝爱炼丹,还爱嗑药,所以容玖平日里身为司礼监的太监,是需要随时了解各种政务,朝臣们的动向。
又因为掌握了锦衣局,所以这些人若是行为不轨,就直接砍死;如果皇帝看谁不忿,想要弄死谁,他也是要上阵的;最主要的就是前太子的事务,这件事情是皇帝的心头刺,皇帝在这件事上,不仅派了他一个人,还有另一队人来监察此事,那边是皇帝的暗卫。
夺嫡弑帝杀太子上位的皇帝,大概永远都怕自己当年没有斩草除根。容玖穿着一袭青袍回到府中便听闻底下有人过来低声告诉他,说有前太子旧党过来刺杀他,刺客已经缉拿,就在警示堂,问他如何处置。
容玖慢条斯理的卷起自己的衣袖,他面色如常,丝毫没有熬夜一宿而生出眼袋,或者眼圈泛青,而是依旧精神奕奕,闲庭信步走过中堂,已经有人无声无息来到他身旁,用第三人听不到的声音道:“陛下有旨,将刺客即刻送往圣诏狱,不得有误。”
第24章: 取血
容玖闻言顿了顿,脸色没有变,只是侧了侧脸,轻声道:“那便辛苦几位了。”
这正是皇帝身边的暗卫。
“公公说笑了,一起为陛下当差,是天大的荣幸,怎么能叫辛苦?”那人滴水不漏的将容玖的话堵回来。
容玖提高自己的声音:“来人!”
很快有他的心腹过来。
“将昨日缉拿那人交由这位大人。”容玖声音略为尖锐,正是典型太监的典型声音,他的表现一直这样无懈可击,从七岁到二十七岁,整整二十年,他已经做到炉火纯青了。
“麻烦公公了。”那人轻声说话,末了又加了一句,“公公还是进宫向陛下解释一下,为何昨日三更不在宫中的缘故吧,陛下今日,气色不太好。”
容玖这下终于从原来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变作了诚恳的笑,笑的情真意切,当得起一句“色若春晓”,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多谢大人指点。”
那人随即消失,好似从没有出现。
容玖深吸一口气,这次声音转低,“来人,换宫服,我要入宫。”
没有一刻,他便骑着马,直接打马进宫了。
容玖策马扬鞭入宫门,一路上见到他的人无一不跪,诚惶诚恐,容玖面色甚是威严,什么话都没说,把那些人吓得半死,心想这位千岁爷真是叫人怕极了,哪怕长得玉面郎君模样,也挡不住他心狠手辣给人留下的印象。
陛下在炼丹房打禅,容玖进门的时候声音非常轻,还是惊动了这位帝王,他眼皮子一抬看见容玖,也不吭声,容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跪了许久。
他进来的时候还是清晨,皇帝打禅之后又吃了顿饭,吃完饭之后继续打禅,叫他跪了许久,直到中午才又睁开眼睛,好像才看见这位权倾天下的九千岁,好像不知道对方已经在这里跪了近两个时辰,只是缓缓道:“容玖,你太叫朕失望了。”
容玖立刻以头抢地,“奴婢不敢。”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皇帝笑了,“看来是朕近日太过于放纵你,以至于你忘了自己的本分。”
容玖微微阖上眼睛,然而不过片刻他便睁开,声音似是毫无波澜,目光也似古井深潭,只是有心人便能听到其中委屈,“奴婢愚钝,是奴婢僭越了。”
“僭越?”皇帝被他用的这个词吸引,“你哪里僭越了?”
容玖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才挺直上身道:“太殷圣祖曾有遗训,道我朝皇室需得立男后。奴婢见那日陛下夸奖了蓝家长子,便不由得想要揣测圣意,心想那人品行需得查上一查。未曾想到奴婢一叶障目,舍本逐末,本应一心伺候皇上,竟然想着去拿什么消息邀功,也因此不知有人闯入青莲居刺杀,延误了将这人交于圣诏狱的时机,更没有尽职伺候好皇上,是奴婢的错。”
说罢他又磕了三个头。
皇帝听得饶有兴致,“可有人告诉朕,你意图包庇此人,是前太子旧党,叫朕彻查你。”
容玖蓦地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置信,之后自嘲的笑,“这人倒是觉得奴婢有大能耐,可奴婢父母双亡,因贫入宫,一介残废之躯,能有今日之殊荣,全是陛下之赏赐。常言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奴婢是为什么要放下这天大的殊荣,去和什么逆党勾结?”
他连前太子旧党这五个字都没有用,而是用了皇帝最喜欢的逆党二字。
逆党,这两个字完全颠倒是非,现在的皇帝成了正统,那什么前太子旧党,不过是逆党而已。
你看,言语的艺术就在于此。
皇帝听了果然脸色有些舒缓,“如此说来,倒是朕错怪你了。”
容玖又是一跪,诚惶诚恐道:“奴婢惶恐,是奴婢没有尽到职责,玩忽职守,胡乱揣测圣意,陛下明察秋毫,一视同仁,乃是明君之为,何来错怪一词。奴婢自请杖责降职,以儆效尤。”
皇帝终于笑了,随意的挥挥手,“起来吧,你倒是舌灿金莲。”
容玖也笑了,雨过天晴一般,“奴婢谢陛下恩典。”
皇帝眼睛一转,问起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你近来身体如何?可会像从前一样因放血而危及生命?”
容玖毕恭毕敬,“奴婢谢陛下之前赏赐,如今进补正好,只要没有放血过多,奴婢便能补回来。”
“那便好,你去张天师那边放足血,他昨日道上次的已经用完了,正好今日补上,朕觉得丹药甚是有用,近日花白之发有重归乌黑的趋势,你的功劳很大,放血之后可以领半月假,朕不用你在身边伺候。对了,想要什么直接批条子去吧,朕现在也不管那些凡尘俗事了。”
容玖柔声道:“是。”
他前往张天师行功房的时候脸色如常,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倒是天气越来越冷,大红狐裘之下,只叫人觉得他脸色愈发的苍白如玉,晶莹剔透。
张天师正在闭眼修炼,听到有动静,也不睁开眼,只是吩咐:“自取三碗血即可。”
“三碗?”容玖看着那放在梨花木桌子上的玉碗,“是不是多了点?”
张天师听到这话睁开眼睛,看向容玖好像能穿透他的表面看到他的骨子里,“你时间不多了,自然是要奉献给陛下的,三碗不多。”
容玖缓缓将气呼出来,只道:“尊卿所言便是。”说罢也不废话拖延,直接掏出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道口子,往玉碗里放血。
张天师闻到血腥味倒是静不下来心来,像是看到唐僧肉的妖怪,细细品味眼前一亮,“如今那东西又是浓了。”
容玖只是冷脸看着他,“是么?”
“你这些日子有了长进,是遇见什么人了吗?”张天师从榻上下来,在容玖身边打转,自顾自的推测,“你寿数本应二十岁便止了,是谁给你续的命?”
容玖轻声一笑,“你我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这些事情,我没必要告诉你吧。”
第25章: 干将莫邪
张天师抚着自己的羊尾须,嘿嘿笑着,“长生不老自古就是所有人的梦想,帝王尤其,老道遍观天下数十载,也没有找到那人。主星隐匿,伴生星死寂,没想到居然有你这么一条漏网之鱼。”
“天狗食日,彗星贯空,天命所归。”容玖慢慢吐出这么一句话,“逆天改命不是你能承受的,放弃吧。”
这时候他该放的血也放完了,最后伤口上的血被自己吮吸入口,看着张天师的眼神狠厉,“该说的不该说的你都明白,否则哪一日就因为妖言惑众被乱棍打死,说不准夜眠于床,忽然就发现自己悬于房梁之上了,言尽于此,善自珍重。”
他转身离开,因为失血过多有些眩晕,踉跄一下,继续稳稳向前,那背影似是亘古如此,孤寂非常。
张天师看着他的背影缓缓摇头,“不过是看个笑话,长生不老?我才不想。”之后小声嘀咕,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连点自由都没有,闲云野鹤才是老道的梦想,要不是因为你师父,谁愿意往这笼子里钻呢。”
说着一条狗往他脚边拱,张天师看着那条狗,摇头叹息:“你说你就像这狗一样没脸没皮,怎么收了个徒弟跟猫一样?你不知道,猫族和狗族从来看不对眼,一上去就打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