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乙有三个儿子,长子微子启,次子微子衍,三子寿王。
有一日,帝乙带文武百官游览御花园,赏玩牡丹,正巧这时,飞云阁年深日久,日益腐朽,塌了一根横梁。
横梁即将砸到帝乙头上时,寿王从人群中冲出来,以肉身托举横梁,救了帝乙一命。
寿王生来就有神通,力大无穷,本就得帝乙喜爱,此后,更是对寿王疼爱有加。
帝乙三个儿子,若论长幼有序,应当是长子微子启成为太子,但是帝乙并不中意微子启。
商朝传了三十世,也就像这坍塌了横梁的飞云阁,看起来繁华鼎盛,内里却已经逐渐腐坏,帝乙在世还能压住整个商朝,可帝乙若是去了,以微子启软弱的性子,恐怕压不住整个大商。
寿王好武,杀伐果断。那一天在御花园托梁换柱,救了帝乙一命,也在帝乙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帝乙觉得这是祖先的预示,他希望寿王能够像托梁换柱保全飞云阁一样保全大商。
东宫太子之位虚悬,太子迟迟不立,众位大臣都急了起来。
帝乙早些年征战之时留下暗伤,身体本来就不好,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又没有立下太子之位,大商一时之间就要分崩离析。
为下者要会揣摩上意,帝乙时常夸赞寿王,道:“三子之中,寿王最得我心意。”
其心昭然若揭。
无非是在说,我喜欢小儿子,但我这个帝王又不能坏了立长不立贤的规矩,你们赶紧识相一点,快点给我个台阶下。
丞相商容和几位同僚商议之后,联名递出奏折,将寿王的英勇神武一顿好夸,末了,才道:“请陛下立寿王为太子。”
这是在说,知道您喜欢小儿子,台阶都给您备好了,别犹豫了,我的陛下诶。
君臣之间心照不宣。
随后,帝乙下旨立寿王为太子。
默默地把丞相商容、上大夫梅伯等臣子扔出去顶缸,谁叫他们坏了规矩。微子启、微子衍心中的不忿也毫无意外的挂在这几位身上。
对此,商容只能苦笑,道:“陛下这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呀。”
帝乙在位三十年,终于撑不住了,临死前把太师闻仲叫到跟前,道:“太师,我知道你出身不凡,乃是仙家中人,你我南征北战这么多年的情谊,我也只有这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闻仲确实出身不凡,他是东海金鳌岛通天圣人门下金灵圣母的弟子。金灵圣母又是通天圣人座下四大弟子之一,早已是大罗金仙,功行深厚,法力无边。闻仲作为金灵圣母的弟子,也确实不凡,不但才智过人,而且精通道术。
商朝到现在还没有崩塌,很大一部分都是这位太师的功劳。
闻仲和帝乙情谊深厚,君臣多少年来,早已养成默契。
闻仲道:“我答应陛下,必定全心全意辅佐寿王,护卫我成汤江山。”
帝乙欣慰的笑了笑,挣扎着将床头的金鞭递给闻仲,道:“这是打王金鞭,上打昏君、下打女干臣,若是寿王昏聩,你只管罚他。”
帝乙又对寿王道:“太子,日后你要多听太师的话,潜心政治,不要让我成汤江山坏在你的手里!”
“父王,儿臣省得。”寿王垂泪道。
帝乙含笑而逝。
在闻仲的守护下,寿王登基成为天子,名曰纣王。
纣王登基,天机大变,凡人对此一无所觉,而高高在上的圣人,却在第一时间有了感应。
万寿山。
镇元子正在和陆压道君对弈,忽然开口道:“多事之秋啊。”
陆压道君怔了一下,问道:“不知镇元道兄为何有此感慨?”
镇元子回身看了一眼在五庄观里和藏天玩的很开心的洞玄,微微笑了一下,道:“无事。”
陆压道君郁闷了,这个欲言又止的,算个什么事,人家的好奇心都被勾出来了喂。
陆压到五庄观来也不是没有由头,玄微去后,善尸陷入沉睡,恶尸也不知道躲在哪里沉眠,壶天岛发生什么大事的时候,陆压都会来请教镇元子。
陆压按下一子,道:“自从三清闹翻了,通天圣人将金须鳌鱼化作金鳌岛,在东海强占一地,和昆仑山东西相望也有很多年了。通天圣人座下弟子众多,良莠不齐,我虽然极力劝解,却仍旧有散仙和圣人门下发生冲突。”
陆压说着,偷偷看了镇元子一眼,他也就只有在镇元圣人道场才敢这么放肆评论通天圣人,道:“毕竟东海,其实是我们壶天岛的私产。”
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其实都是小问题,只要金鳌岛的弟子不打到我们壶天岛都算不得大事。我今天来,却是因为最近飞仙镜总是不停地震动。飞仙镜是我散仙一脉镇压气运的至宝,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我心中不安稳,因此要来请教一下镇元道兄。”
陆压说及金鳌岛的时候,镇元子的神色并看不出什么喜怒,说道飞仙镜的时候,却见他挑了挑眉头,眼神里带着喜意,道:“无妨,这是好事。”
“好事?”陆压一愣,随后忽然想到了什么,道:“莫非是壶天道友……”
他说出那个名字,小心看了镇元子一眼,见他并不动怒,才往后继续说下去:“若是道友归来,那可真是好事了,还要先恭喜镇元道兄了。”
镇元子道:“同喜。”
简直高冷的不像话,陆压在腹诽道。
不管怎么样,玄微有归来的可能性,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散仙一脉没有拿得出手的人物镇压,仅仅靠镇元子的帮衬是不够的。而且没有师父这么多年,玄微的几个弟子也吃了不少苦。
“镇元道兄看起来并不着急,莫非是胸有成竹了?”陆压问道。
镇元子笑而不语。
若非胸有成竹,怎么能这样安然端坐。
如果说情场如战场,这一次一败涂地的,绝对不会是镇元子。
要牢牢抓住另一个人的心,可是一件很耗心力的事情呢。
第五十五章 伯邑考
朝云四起,蔚蔚金霞,大片大片的绛紫色云气在东方蔓延,太阳初升,紫气横空,整个东方都是瑰丽的色彩,大把大把的蔓延开来。
一片桃林之中,面容姣好的少年对着东方吐纳纯阳紫气,一呼一吸之间,整个人都泛出一种淡淡的紫色光晕,把他雪白的皮肤衬得如同宝玉般温润通透。
等到东方紫气散去,少年才从桃树上跳下去,一身松绿色的长袍,叫他看起来挺拔温和。
眉目间的棱角和眼里充盈的淡淡光芒也被柔化,好似宝剑藏锋,光华内敛,却不会被小觑。
少年伸手在桃树上摘下一朵花,曲指一弹,花瓣如同利刃射向桃林中的一颗桃树。
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夹住了花瓣,一张俊俏的脸从树后钻出来。
若说有人生来就是王者之姿,一行一言都仿佛是世界的中心,说的就一定是那个少年。而这个人,却有着不逊于少年的气度。
“大公子的功力又提高了,”那人说着,手中的花瓣已经被揉碎,带着淡淡粉色汁液在那人的手上化开。
大公子微微一笑,抽出腰间软剑,纵身而去,剑光犹如雷霆闪电,寒光凛冽,杀气腾腾。
“都是子归先生教得好,若非先生,伯邑考恐怕还重病在床。”
子归抽出宝剑一路拆招喂招,两团剑光交错,却不伤林中一朵花,一片叶,这样强大的剑术,也已经脱离了技,而近乎道了。
子归先生心里震惊,却又满满都是难以言喻的自豪感。
子归先生道:“大公子乃是天纵之姿,天生神魂强大,孕有神通,才会压制七魄,却不是生病了。”
伯邑考笑了笑,没有说话。
子归先生乃是曾经在万寿山五庄观听过道的人,见识非凡。
伯邑考生来体弱,却是子归先生找上门开,说与公子有缘,愿给公子当个教习,传授伯邑考武术,才让伯邑考渐渐好了起来。
尽管子归先生向来不以老师自居,伯邑考在心里却是以师礼相待,敬重有加。
伯邑考的剑术已经通神,若非是王侯之子,紫气加身,修不得仙道,怕是早就成为剑仙。
但这样的剑术,却仍旧没有在子归先生手下走过百招,就已经被击飞软剑落败。
伯邑考伸手将软剑摄来,重新盘到腰上,如同一条紫色的绶带,丝毫看不出剑形。
这一件神兵也是子归先生所赐,据说是一件来头很大的神兵,具体如何,子归先生却没有细说。
“先生学究天人,伯邑考远远不如。”
子归先生和伯邑考漫步桃林,并肩而行,鸟飞雀鸣,风光无限。
子归先生淡笑道:“大公子若是活到我这个年纪,只会比我做得更好。”
寿命,这是个有趣的问题。
伯邑考眼眸微转,没有敢问先生今年何岁,以免坏了心里的形象。
他转过话题,道:“我人族只有百年寿命,且我身为王族,不能修行仙道,怕是也不会越过大限,今世都难以超过先生了。”
子归先生不可置否的笑了笑,看不清他面孔下埋藏的心思。
桃林远处传来亭亭流水声,伴着悠扬的琴声在林中悠扬的旋转,鸟雀在琴声中飞舞、轻鸣,如同流水淙淙,把人的心念和天地间的杂乱都洗净了。
伯邑考心中安宁,从腰带里取出一根竹箫,空灵悠远,似长风万里,广袤且浩荡。
有道是曲高和寡,越是境界高超的曲子,越是难以找到可以相和的人。
而这两位,都在这一道上,走上了大家的境界。
一曲终了,伯邑考和子归先生走到林中溪水边的凉亭前。
亭子里的少女眉眼如画,年岁不大,却已经能看出倾城之姿。
“考哥哥,你来啦。”
少女的声音活泼灵动,笑意盈盈,天真可爱。
伯邑考点了点头,道:“我听说伯父已经快回来了,妲己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妲己随手拨了一下琴弦,道:“考哥哥想赶我走啦?”
伯邑考轻笑,道:“明明是你这些日子总吵着思念父亲,怎么到头来反倒成我赶你回去?”
妲己吐了吐舌头,抓过伯邑考的手,撒娇道:“人家不是舍不得你嘛。”
少女毫不避讳,伯邑考只觉得手中一片温软,他不动声色的把手收回来,曲指在妲己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笑道:“别闹,子归先生在这里,你倒敢放肆。”
子归先生眼神幽深,伫立在一旁,自有一番渊渟岳峙的气度,摄人心魄。
妲己偷偷看了一眼,被子归先生洞彻一切的眼神吓了一跳,不敢再乱动。
妲己是冀州侯苏护的女儿,苏护和伯邑考的父亲是莫逆之交,来往极多。因此伯邑考和苏妲己也算是青梅竹马,苏护爱女,许多事情都由着她。
两个人随不是一块长大,妲己却总是考哥哥,考哥哥的叫着,倒似比亲兄妹还亲近一些。
近年来人渐渐大了,妲己似乎对伯邑考起了一些心思,伯邑考却不知道如何回应,因此只作不知。
连伯邑考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对妲己这样的美人毫无感觉。
妲己在凉亭中练琴,伯邑考就和子归先生回去府邸,演练军事。
子归先生道:“苏小姐喜欢公子。”
用的是陈述的语气,说的是事实。
伯邑考道:“妲己什么都好,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她毫无感觉。”
伯邑考有些迷茫,他说:“有时候,我觉得我似乎在等谁,可是是谁,我却一点也不清楚。”
子归先生猛地停下,看着伯邑考的眼神就像两团火焰,但下一刻,又恢复了古井不波的平静,好像刚刚的眼神只是个错觉。
伯邑考一无所觉,他背着手,和子归先生推衍战事,道:“现在我还能再拖几年,但是等时候到了,我不急,父亲也要急了。”
子归先生道:“不会的。”
伯邑考只把这个当做拙劣的安慰。
殷商有四大诸侯,每位诸侯麾下又各自统领二百镇小诸侯,统共八百镇诸侯拱卫殷商。
这四大诸侯分别是东伯侯姜恒楚,南伯侯鄂崇禹,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
其中西伯侯姬昌在西岐之地,素有贤名,受百姓爱戴。
伯邑考是西伯侯的长子。作为长子,是要继承西伯侯的侯位的,哪容得他任性。
有些这样的地位,就要承担这样的责任。
伯邑考撇下这点诡异的心思。
阴阳合和,乃是天地至理,人伦大道,莫不是命中姻缘未至?
还是说,该去拜拜月下老人了?
子归先生瞧着身前的沙盘,心里有点分神,但是功行到他这个地步,是不影响的。
伯邑考觉醒了?看起来不像啊,若是觉醒了,就不会还这么懵懂,若是没有觉醒,难道是真的……
子归先生这样想着,忽然有点甜蜜的感觉。
伯邑考把心思撇下,专心家国大事的时候,思维无比清晰,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气势。
虽然还年幼,但是年纪本就不算什么。
纣王登基一年,已经有不小的动作,震惊朝野。
纣王尚武,大肆扩军,敕建玄鸟兵,以神魔秘法演练军队,一时间震慑宵小,却暗藏着更大的隐患。
王庭的动作不小,却太过激进。殷商这块光鲜的遮羞布一旦揭下来,就是巨大的丑恶和伤疤。
太过激进的手段必定会刺激那些早有心思的人,仅仅是为了自保,也不可能让他们消停。
而且用神魔秘法来供养军队,消耗大得不可想象,仅仅靠王庭支撑,几年下来就会连粮饷都发不出来。
要弥补消耗,就得盘剥诸侯,搜刮百姓。
这两项措施,不管是那样,一旦发生意外,就会让殷商根基动摇。
伯邑考敲了敲手指,道:“这些手段,可不像是闻太师的手笔,莫非闻太师也劝不住王上了吗?”
子归先生一边和伯邑考在沙盘上演练,一边说:“闻太师再怎么样也只是太师,王上若是执意如此,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沙盘这种新鲜东西,正是伯邑考的奇思妙想的结果,西伯侯姬昌第一次见这东西,也是惊喜交加,因为某些心思,却有没有传出去。
子归先生手下的军队正在和伯邑考的军队对垒,将天时地理种种因素都计算进去,极为考验人的掌控能力。
“你不要小瞧神魔卫,神魔卫若是真的养成,又有武成王黄飞虎和太师闻仲相助,真要扫荡天下,也不是不可能。”子归先生伸手在虚空中指点,显化出神魔秘法的种种威能。
伯邑考看得心惊,神魔秘法起源于上古巫妖,诡异莫测,若要对抗神魔秘法,没有相应的秘法,几乎不可能功成。
父亲的心思伯邑考是心知肚明的,若真的被纣王养成玄鸟卫,那西岐也只能乖乖俯身做个下臣。
“只怕他练不成,”伯邑考垂下眼帘,道:“天命玄妙,降而生商。玄鸟卫……王上好大的心思。”
这份心思也要做得成才行,真做成了,也未必就能挽救成汤于水火。
战争,从来都是摧枯拉朽,从废墟上建立新生。
浴火重生这种事,多少年也不曾见过。
第五十六章 如意册
伯邑考和子归先生推衍了一盘战事,许是被玄鸟卫的事情震慑,伯邑考也在暗自思索解救之法。
子归先生瞧他皱眉,也觉得有趣,就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知道伯邑考露出挫败的神色,才忍不住笑出了声。
伯邑考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子归先生要笑就笑吧,就当是给先生逗乐了,侍奉长辈本就是晚辈的职责,嘁。
子归先生要是知道他心里这般想,恐怕要气个倒仰。他就是怕早早定下师徒名义反倒疏远,才只称教习,至多让他称个先生,哪知道这人却直接把他跟双亲并举,是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