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为师(玄衣)下——林不欢

作者:林不欢  录入:02-04

“玄麟,你以为呢?”李离突然问道。

玄麒闻言不由有些手心出汗,生怕武樱说出什么话来惹得李离不悦。可有不便出言提醒,只得在一旁凝神静听。

武樱恭敬的拱手,动作和玄麒如出一辙,看得李离眉毛一挑,忍不住抬手挠了挠眉梢,武樱道:“回陛下,臣以为,北江地处边塞,远离中都,且江湖门派林立。也正因如此,北江若稳固,大余江山则稳固了半壁。”

李离闻言眼睛一亮,道:“如何能保北江稳固?”

玄麒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北江出了个厉王,出了个章煜,如今二人虽已成为过去时,但李离心中有没有芥蒂只有他自己知道。况且,他突然说要将三皇子李进派到北江去就藩,本也是不寻常之举。

武樱的身份本就尴尬,要知道从前的麟卫可是李离的心上人,如今对方见到武樱不膈应就不错了,贸然进言,恐怕会惹祸上身。

“陛下……”玄麒刚欲出言,李离即抬手示意武樱继续说。

“如今守卫北江的人都是于将军的亲信,如此陛下当能放心。至于北江的江湖门派,为首的是凌天宫。”武樱道。

玄麒闻言只觉对方话中有话,一时却又拿不准对方话里的言外之意,不由拧紧了眉头。

李离闻言沉默了片刻,道:“那孩子,现在在凌天宫。”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是。”武樱答道。

“可是,凌天宫……”李离面露犹疑。

武樱略微犹豫了一刹,道:“臣愿前往凌天宫。”

玄麒闻言心中一滞,终于明白了自己方才心中的不安由何而来。

云中天的死到底是与玄麒有关,若非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他原可以不用死。武樱自然而然的将这个人情,揽到了自己身上,想着云中天不杀玄麒都是为了自己。

一直以来的内疚深深包裹着武樱,欠了一个永远也还不上的人情,这滋味着实令人寝食难安。

两人一路无言,回了盈顺阁,玄麒终于沉不住气,道:“凌天宫自有实力保住自己,即便你我不插手,凌天宫也定然能安然无恙,你又何苦扯进这些是非里。”

“即便我不扯进去,师父也会扯进去不是么?”武樱道。

玄麒闻言,不从辩驳。无论是扯进南塘还是北江,他都义不容辞,刀山火海,他也没有迟疑的余地。可是如今是武樱扯了进去,他便有些难以接受。

“北江距西郡近在咫尺,那片江湖水深的很,这么多年都没有过清澈见底的时候。我怕你牵扯进去,便难以抽身。”玄麒道。

武樱微微一笑,道:“不过是多花费写时日罢了。让凌天宫在这片江湖里稳住跟脚,避过风雨,便算是还了师哥这个人情。”

后面的话,武樱没有说出口:若不还了这个人情,你我将来如何能心安理得的远离是非,欣然避世。纵然要花费些时日,不论是一年还是十年二十年,总归今后哪怕挣来一刻心安理得的时日,也不枉他将自己扯进这是非之中。

玄麒叹了口气,心中万般不愿也是无法,对方既已接任麟卫,哪怕没有云中天的缘故,早晚也是要担起这些事的。

“我要先去南塘,过些时日你启程去北江我恐怕不能同行了。”玄麒望着武樱的侧脸,很想将对方抱入怀中,却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师父且自珍重。”武樱笑的不露痕迹,终于将一腔的儿女情长都埋在了看不见的心底。

玄麒启程去南塘后,不到半月的功夫,武樱便也启程了。

他收拾好行囊启程前,特意去向耳朵告别。仿佛料定自己此行将会多费些时日。

“麟大人此去好自珍重,想来北江的月亮比中都的要亮上许多,奴才那小灯笼怕是用不上了。”耳朵轻笑道。

“那小灯笼是暗了些,不过这些时日却也多亏了它,我这脚底下倒是稳多了。”挑了挑眉,他又补充道:“托那灯笼的福,这些日子也睡得不错。”

“嘿嘿……”耳朵腼腆一笑,道:“想来这点小伎俩,也是瞒不过麟大人的。”

武樱莞尔一笑,道:“代我多谢荣公公,便说这份心意樱谨记于心。”

“麟大人言重了。师父说过,我等都是为了陛下分忧,此番愿麟大人顺利交差,早日归来。”耳朵道。

武樱咧嘴一笑,心道:承你吉言,但愿如此。

62.尾声·中

北江冷意已深,与中都的温暖适宜全然是不同的感受。

武樱经历过北江最冷的时节,因此这些寒意他倒是不惧。只是此番再拜会凌天宫,与上次却是全然不同的心境。

这次他是以麒麟卫的身份出现,虽然他不担心云中天的哥哥会罔顾圣意,贸然将他拒之门外,但被客客气气的对待之时,他却又觉得对方倒不如态度恶劣一些。

“当初,送他走的时候,便料到或会有今日。只是不曾想……”云顶天拿着云中天的云纹玉佩,双目微红,但克制的极好,并未失态。

“师哥葬入了将军陵。”武樱道。虽知这实在算不上安慰,但他一时也想不出更有力度的安危,不由有些语塞。

云顶天叹了口气,年轻的面上隐含悲痛,道:“我等都未想过还能与他相见。”顿了顿又道:“此事你知我知便可,对家母,我会隐瞒下去。生不相见,总还算得上是安慰。”

“嗯。”武樱应道。

“阁下既已说明来意,我便也知无不言了。”云顶天敛了敛情绪,继续道:“北江的武林虽然门派众多,但倒还本分。凌天宫在家父的手中,坐上北江盟首的位置,实属侥幸。”

武樱道:“云掌门无需妄自菲薄,凌天宫的实力匪浅,便是陛下也是心中有数。”

云顶天又道:“北江各门派素来都与官府不相往来,一来是话不投机,各有见地,二来也是不想惹来非议,落得个居心不良的话柄。”

“陛下一直忌讳各地官府和江湖门派有来往,也不是没有道理。”武樱道:“陛下此番派我前来,实则是为了庆王就藩之事。此前北江是厉王的天下,他有章家君在握,对这些江湖门派自然不会动心。可庆王孤家寡人,纵然有自己的府兵和护卫,也难保不会拉拢江湖门派。”

云顶天略一沉吟,道:“江湖门派虽然不及正规军的规模数量,但江湖人自有江湖人做事的方法。若是在中都或许施展不开,可北江山高皇帝远,江湖门派做事可比那些府兵护卫要牢靠的多,也省力的多。”

武樱道:“陛下既然派了我来,往后的事我自会从中周旋。”

“阁下留在此处,总要有个身份。总不好将阁下的真实身份泄露出去,免得引来那些有不臣之心的人从中作梗。”云顶天道。

武樱闻言点头称是,思忖良久后,道:“令弟与我年纪相仿,自幼离家,想来此时凌天宫识得他的人应当不多吧。”

云顶天闻言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道:“家母常年吃斋念佛,不闻世事,除此之外几乎无人识得。”

“那劳烦云掌门对外便称,令弟回来了。”武樱吸了一口气,心道:师哥,你为我护得师父周全,那我便替你保你家人安然。

于是一夜之间,凌天宫掌门的亲弟弟云中天外出学武归来的消息,便传遍了凌天宫,只是这“云中天”为人低调,不喜热闹,于是便在凌天宫寻了一处安静偏僻的院落居住,且不喜外人打扰。

不喜外人打扰这一点,与此前凌天宫的另外两名客人极为相似,于是“云中天”自然是与他们二人住到了一处。

钟墨再见武樱是极为高兴的,左鹰亦是。

在一切安顿好之后不久,庆王李进便就藩来了北江,同行的有其所有家眷和府兵护卫若干。

不过大余的郡王,可握府兵护卫数量最多为七千人,所以庆王到了北江之后,依例可以自行招募和训练一定数量的护卫,只要不逾制即可。

庆王虽然只有15岁,但历来受李离的宠爱,纵然此番被“发配”到北江也毫无怨言。单就此来讲,对方不可谓心机不深沉,武樱虽在凌天宫整日与钟墨下棋看天,但心中却丝毫不敢放松。

恐怕庆王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下一步便会开始下手笼络北江的各门各派,到时候凌天宫必然是首当其冲。

当然,若庆王当真是个无欲无求的,倒也无需担心,可看对方着手训练府兵的麻利劲儿,恐怕定然不是个无欲无求的主儿。这一点李离必然是看在眼里,心中有数,是以才会有了武樱来此一说。

“樱叔,你一点也不专心,都落错了好几枚了。”钟墨一本正经的端坐在武樱对面,认真的提醒道。

武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钟墨。你想回南塘么?”

对方闻言凝眉仔仔细细的思考了一番道:“也好。鸣哥在南塘。”

“我初遇到你那次,你同钟鸣是要去哪儿?”武樱问道。

钟墨一只小手把玩着手中的棋子,有些答非所问道:“师父都不怎么管我,堂里的人只有师哥愿意带我玩儿。”

武樱闻言不禁黯然,想必钟廷义念及钟墨身份尊贵,对方跟了自己的姓已是不敬,断然不允许对方叫自己父亲,连带着亲儿子钟鸣都只能一起叫师父。

“你师父是不想你引人注意,却没想到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先前那些追杀你的人,你也见过。”武樱落了一子,道。

钟墨挠了挠头,道:“知道。”

武樱一愣,抬头看他,也不知他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一看之下有些恍然,只觉这孩子不过五六岁年纪,行事为人道颇为老成。可那种老成又不是老气横秋的老成,而是令人踏实放心的老成。

这么一想,武樱不由有些心疼起眼前这小家伙了。

“总有一天,会有好些人疼你的,那个时候,先前他们欠你的都一并还给你好不好。”武樱道。

钟墨一脸严肃,挠了挠头,道:“算了。还是等我快些长大吧,到时候我疼别人。”

武樱莞尔一笑,心道也不知这孩子是稚子之心随意说说,还是又无缘无故老成了一把。

就在庆王加紧招练府兵之计,钟廷义派人传信,要左鹰送钟墨回南塘。想必是韶海帮的事已经摆平了,不知玄麒在此事中担任的是什么样的角色。想到玄麒,武樱便觉有些莫名的情绪。

两日已许久不见,便是分开之前,也一直不甚亲密。云中天之事到底是横在两人心里的一根刺,总莫名觉的,对方死了,两人还活着便已是欠了对方,何提你侬我侬风花雪月。

武樱私心里想着说不定能在南塘见到玄麒,好在北江一时也无事,于是便决定与左鹰一道护送钟墨去南塘。

三人收拾妥当,辞别了凌天宫,便启程了。

钟墨对于这种来回奔波的日子,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不乐意或者是兴奋,倒是武樱面上少有的有了些光彩。

武樱与钟墨依偎在马车里昏昏欲睡,左鹰尽职尽责的担当着车夫的身份。

马车出了北江城,一路向南,临近黄昏也依旧没有遇到能供歇脚的地方,只得继续前行。

突然马车一个颠簸,那马受惊突然发狂,可无奈被马车牵制着不能发足狂奔,于是只能原地拖着马车横冲直撞。

左鹰反应及时,跳下了车所以并未受伤,正欲去解救依旧被困在车里的武樱二人之时,却突然从路边窜出了几个黑影。对方手持利刃,显是有备而来。

不待左鹰反应过来,那几个人挥刀便砍,刀刀凌厉,似是打定了主意要取左鹰的性命。左鹰随手抽刀,慌忙应战,却还是不慎受了几处轻伤。

对方身手了得,且人数众多,若不能速战速决,势必会吃亏。心中如此想着,左鹰手上的刀便又快了几分。

一声马嘶引得左鹰分了个神,肩上又挂了一处伤。左鹰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向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便欲追,可与他周旋的几人似是知道他内心所想,拼命的阻止着他。

不一会儿功夫,那马车便不见了踪影。

左鹰疏忽之下,身上已是伤痕累累,记挂着马车中二人的安危,更是心急不已,如此反倒更加不敌对手。

就在他有些招架不住之时,马车离去的方向传来了马蹄声,片刻后便有一大一小两人出现在了路的尽头。

“林麒?”左鹰望着来人惊呼一声,避过敌人劈过来的刀。

来人正是玄麒和钟鸣。

因着众人都已打疲了,玄麒的加入使得战局瞬间扭转,钟鸣在一旁都没出手,众人就被玄麒一一料理了。

“墨儿呢?”钟鸣盯着气喘吁吁的左鹰心急的问道。

左鹰抬手指了指钟鸣的背后,气喘吁吁的道:“在马车里……马车,朝那个方向去了。”

玄麒闻言跨上马便飞奔而去,钟鸣招呼左鹰与自己共乘一骑,随后而去。

前面不远处便是岔路口,玄麒与钟墨既是没有遇到马车,想必马车走的是另一条路。

玄麒策马狂奔了约三四里地的距离,突然勒停了马。紧随其后的钟鸣和左鹰也急急的勒停了马。众人望着黑暗中的前路,不禁目瞪口呆。

前面黑漆漆的是望不见底的悬崖。

63.尾声·下

“墨儿。”钟鸣下马趴在悬崖上往下看,隐隐听到了下面传来的水声,道:“下面是河,我要下去看看。”

玄麒一把拉住他,将人塞到左鹰怀里道:“看紧他,我下去。”

“咳咳……”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传来,众人都警觉的望向四周。

片刻后,黑暗里传来了武樱虚弱的声音,道:“师父……是你么?”

玄麒快步向着黑暗中行去,然后在黑暗中找到了浑身是血的武樱和强装镇定的钟墨。

“我用玄衣扇将那人了解了,可惜那枚玄衣扇和那人一同落到了悬崖下。”武樱有些可惜的道。

玄麒借着月光见对方身上鲜血淋漓,又不知对方伤到了何处,一时之间不敢动对方,只能跪在地上仔细而又匆忙的寻找对方身上的伤口。

钟鸣拉着钟墨到了一旁,左鹰立在原地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你的药呢?先将药服了。”玄麒双手颤抖着去摸索对方的衣袋,却被武樱一把抓住了手,道:“颠簸的时候,掉到了马车里,摔到悬崖下面了。”

玄麒闻言如遭雷击,抽出手便道:“我去下面寻。”

“师父……”武樱有气无力的拉住对方的衣摆道:“陪陪我吧,没多少时间了。”

玄麒闻言心中似是被人重击了一下,忍住浑身散发出的冷意,跪到武樱的身边,伏在他的耳际道:“不许胡说,咱们还有一世的时间。”

一旁的左鹰默默的走远了几步,默默的望着黑暗中的钟鸣与钟墨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

玄麒稍稍冷静了一些,抬手在武樱身上点了几处穴道,期冀能稍稍减慢对方失血的速度。然后撕下自己的衣襟,紧紧的裹上对方腿上和肩膀上的伤口。

“还有别的伤口么?”玄麒低声问道。

“没有了。”武樱有些虚弱,却也极为坦然,又道:“师父,你抱抱我吧。”

玄麒心中一痛,小心翼翼的捞起对方瘦弱的身体,紧紧将对方包在怀里,低声道:“我初见你之时,你还是个爱哭的鼻涕虫。当时我就想,怎么会有这么爱哭的人呢。”

“我可不记得当时自己哭过。”武樱想起自己初见对方时的模样,大字型的被绑在刑房里的小床上,还半裸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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