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哪有您这样咒自己的!”
“好了”许宁失笑,“不谈这事中午我不回来吃,槐叔,午饭不用做我的那份”
“您要去书局吗,可今天才十三,不是十五啊”
书局每月十五进新书,许宁必去走一趟
“我是有点事”许宁放下筷子,不愿意多说
老槐哦了一声,一边悄悄打量着许宁自从十年前老宅那场大火之后,他发现自己是越来越难理解少爷的想法了或许是因为少爷总算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也或许少爷是读书人,总是有他们俗人难以理解的心思吧
老槐这么想着,一边收拾着离开了房间
快中午的时候,老槐在门口和木匠讨论修缮的事,就看见少爷行色匆匆从侧门走了出来他张嘴正要喊声,却兀地止住了只看见许宁脸色异常惨白,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许宁快步走在大街上,往学校所在的干河沿走去,可他走到一半,就被路上的学生挡住了
今天正是周六,本不该有这样多的学生
这样多的学生聚集在一块,肯定是有事要发生街上的小贩们探头探脑,很是好奇,却不知道缘由
许宁知道为什么,他只是匆匆绕了开去直到走到学校大门的时候,才发现这里也有很多人门前几十人几乎将校门给挡住,有几个学生振臂高呼,一群人跟着他呼喊,他们满脸的义愤填膺,满腔的赤子热血,满胸的愤懑不甘
许宁不敢去看
他绕到学校后面的小路,在一家小饭馆门口,见到了想见的人,顿时又气又恼
“你怎么还在这里!”
一见面,他几乎是咬着牙,上前抓住那人的胳膊
“现在是什么情况,今早又是什么消息传来?你怎么还敢留在这!”
“我也不想啊,元谧”他面前的人苦笑道
张习文站在他面前,全然没有了几天之前的精神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头发也油腻腻地耷拉在头顶,显然好几晚没有休息
“前几天消息出来,我本来准备立刻就走,但是有事耽搁了今天我准备走,却走不了了”张习文压低声音道,“元谧,有人知道我在金陵,他们要抓我”
许宁抓着他的衣领正要再说些什么,身边突然走过几名男学生,他只能松开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站着
那几个学生却没有注意到他们,他们自己正情绪激动地讨论着一件大事
“日本人炮击大沽口,又拿那耻辱条约威胁我们”
“张作霖为虎作伥!”
“他们怎么敢!”
断断续续的几句话,传进许宁两人耳中,却让他们脸色变幻再三
一开始,谁都没料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大
3月7日,奉军偷袭天津大沽口后,国民军便封锁了港口,禁止任何舰只往来没人想到的是,3月10日,英、法、日、美、意等国参与进来,打着《辛丑条约》旗帜,抗议国民军违反条约,要求撤除一切入京障碍
敌强我弱,国民军无奈,不得已于12日再开港口可当天下午,日军军舰就擅自闯入大沽口,并炮击国民军,造成数十人伤亡!
炮声下,刻在这个民族背脊上的伤痕,再次被血淋淋地揭开!
消息一日便到了金陵,顿时引发一片舆论,爱国学生们群情激昂,已经在各校门口聚集,准备游行这个情况下,张习文再待下去,就是羊入虎口
“元谧我下午试着闯关离开,我不要求你帮我”张习文压低声音道,“只是有一样事物要交托给你,你替我照看好元谧,如果我活着,改日再向你来取回”
许宁没有说话,眼睛盯着远方,整个人好似一座雕塑
张习文苦笑道:“连你也厌恶我了吗?”
“拿来”不知多久,许宁才开口,声音中有无限的疲惫,“东西拿来,就赶紧走,我不想明年还得替你烧香”
“好!”
张习文大喜,连忙将一件事物隔着布郑重交到许宁手里,又紧紧盯着他,“如今人人都在骂我叔叔,元谧,为什么你还肯帮我?”
许宁说:“党阀争议不是我能干涉的而我帮的也不是张作霖的侄子,只是救过我一命的朋友”
张习文松了口气,冲他点了点头,便抽身离开,许宁看见他在拐角与另几个人汇合,很快消失不见只有他自己站在街口,握着手上的东西,目光复杂
当天夜里,金陵城传来了几声枪响
而许宁则是一夜未眠
再到周一,已经是三月十五日,许宁去学校上课时,事态已经愈演愈烈远超控制课堂上的学生们寥寥无几,街上到处是群情激昂的年轻人
今天的课是上不成了,许宁只能收拾了教材,准备先去一趟书局他走到学校门口时,却看到一群男女学生抗着血字横幅,义愤填膺地嘶吼着许宁脚步一顿,因为他看到其中一个站在高台上的年轻人,竟然是方筎生
高台上,方筎生扎着头巾,一群学生将他团团围住
“同学们!列强欺我至此,已实不可忍!”
“日本人杀害我们的士兵,侵略我们领土!张作霖与日苟谋出卖主权!我们还能容忍吗?”
“不能,不能!不能!”
台下的年轻人们挥着手臂,高声呼和
“北京的同胞已经组织万人大会,抗议八国的无耻举措!他们已经行动起来了,我们还能沉默吗?”
“不能,不能,不能!”
“旧帝国签订的卖国条约,我们认不认!”
“不认!不!”
学生们振聋发聩的呼声,震动得旗帜都微微颤抖许宁心脏颤了一下,那一声声“不”就是敲打在他魂灵上,让他想起少年时的自己,也是声嘶力竭地喊着不,想要在这悖逆的现实间挣扎出一个生路来
许宁静静地站在原地,听着学生们一次次呼喊,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到聚会结束,学生们渐渐散开,他才迈动僵硬的步伐,往人群中走去
“方筎生”
“先生?”满头是汗的方筎生刚从高台上跳下,“您怎么在这里?”
许宁问:“为何今天不来上课?”
“上课?”方筎生失笑,“都这个时候了,课业哪有……”他停了下来,看向许宁的眼神渐渐充满了戒备,“我明白了,先生如果您也是来劝诫我的,就请您回吧”
许宁淡淡道:“你们准备组织游行吗?”
方筎生立刻警惕地看着他,“这和您有干系吗?”
学校里有很多老师并不赞成他们这种激进的行为,是以方筎生以为许宁也是要阻止他们的人之一他有些失望,不太开心地转过身,“这是我们自己的决定,与您无关,不会牵扯到您的,放心吧”
“你是我的学生,怎么会与我无关”许宁看着他,“我只问你一件事筎生,你有认真想过,游行真能达到你们的目的吗?”
方筎生一愣
许宁继续道:“一场游行,就能切实地带来改变吗?筎生,现在主政的无论是哪派,他们也都是从青年走过来的当年签订《辛丑条约》的时候,他们有不少人也向你们一样上街抗议可为什么,这群人现在要选择忍耐,你有想过吗?”
“先生……”方筎生有些不知所措
许宁却是着急了,上前抓住他的手,“你反奉系,因为日本人在背后支持张作霖!可你有没有想过,又是谁在背后支持冯玉祥和国民军呢!你有没有想过,偌大的中国被瓜分成如今这个局面,远远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筎生,先生不是要阻止你游行,我只是不想你白白牺牲心血——”甚至是生命
“先生”
方筎生甩开了他的手,原本有些困惑的眼神在听到许宁的最后一句话后,却又恢复了清明
“您说的没错,也许我们一场游行的确无法改变什么”方筎生认真看着他,“但是不游行的话,那些枉死的士兵们,可知道还有人在为他们的无辜呐喊?那些想要瓜分我们的豺狼虎豹,可知道中国还有许许多多人宁死也要一雪国耻?如果连我们都不出声,谁还能听到这个国家的声音!”
“筎生!”
一旁有学生来找方筎生,方筎生跑去和他们汇合,最后对许宁道:“先生,这是我的义”
许宁呆呆地站在原地他苦笑,本来一心良言劝诫,却反被学生说了回来许宁啊许宁,妄为人师
他皱眉思索着什么,有些魂不守舍地离开学校
“许先生!”传达室的李叔在他经过时招手,一嗓门将他唤醒,“这儿有一封您的信!”
“哪儿来的?”
“北平!”李叔高举着信封
许宁停住了脚步,望着信封的目光,一时间竟是无法移开
“找到了?”
副官听着电话那头的消息
“好,让人盯着,别轻举妄动”
他挂了电话,抬头看向长官
段正歧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一本书,手上依旧戴着皮质手套
副官做段正歧的副官也有两年了,从来没见过这位阁下拿下过手套,简直像是有什么奇怪的洁癖然而对于他这个怪癖,除了老将军,任何人都不敢质疑那些曾敢置喙小瞧段正歧的人,都拿他们的性命付出了代价
这是一只沉默的野兽,静默却是他最恐怖的武器副官深吸一口气
“将军”
他上前,行礼,汇报
“已经查到张习文离开金陵前最后接触的人,是否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
答疑:许宁非穿越非重生,是个地地道道的原生人他只是偶然做了一场梦因此他对于很多历史细节并不知情,只知道一些特大事件
第5章 逢
许宁今天回来的有些晚
他在学校取了信,又去了书局一趟,因为迟迟没有张习文的消息,他还去了趟火车站
一座城市发生变动,最容易看出变化的地方就是车站
许宁在车站附近观察了一圈,没见到有增加的巡逻警司,也没看到哪辆列车突然停运或戒严金陵火车站安静得一如既往那一晚的枪声,好似融化了在夜色里没有人提起,也没有人再看见
许宁狐疑着,正准备离开,却遇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方筎生?”
“哎?”
背着一个小包袱的方筎生正在与亲人告别,听到喊声看到许宁,神色顿时耷拉了下来
“不是吧先生,你逮我都逮到这儿来了!就算是我未来的夫人,也未必有您这样紧抓着我不放啊”
“你说什么呢?”
许宁失笑着敲了下他额头,这才注意到他旁边还站着另一个人,是一位衣衫朴素的白发老人,微微伛偻着背,此时正困惑地看着他们俩
“不是来逮我的就好,来,给您二位介绍”方筎生笑着说,“奶奶,这是我学校的老师,许先生!他才华可好了,放过去可有状元之才呢,平时把我们整治得话都不敢说”
“先生,这是我奶奶”
方筎生的奶奶连忙和许宁打招呼,按照旧时代的习惯,见了状元举人,平民可是要行礼的
奶奶颤巍巍道:“啊,许先生是状元啊”
“您别听他瞎说,我哪是什么状元”许宁苦笑,连忙扶着老人家
“什么,您说您是哪一年的状元?”老人家又颤悠悠道
……看来这位耳朵不太好
许宁无奈看着方筎生
“把你奶奶带火车站来干什么,人这么多,她年纪又大”
“哪里是我带她来的!”方筎生连忙叫屈,“是奶奶知道我要去北平,偏要来送我,还给我塞一堆吃的喏,就是这些”他指了指胳膊上的花布包裹,有些无奈又有些开心道,“解释了好几遍了,她一直以为我是去上京考科举呢”
“你去北平做什么?”
许宁蹙眉他这才注意到,周围不仅仅是有方筎生一个,还有好多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各个都背着行囊和家人告别,而且看模样他们之间都是认识的,竟然都是去北平
方筎生狡黠道:“这还不是先生您说的!在这里游行,未必就能起到作用所以为了让那些大人物听到我们的声音,我们大家商量好了一块北上,到了北平,和那里大学的学生们一块游行”
“方筎生!”许宁被他气到了,“你还跑去北平游行,你小子!”
呜呜——!火车鸣音恰在此时响起
方筎生连忙甩手
“不和您废话了,先生!我奶奶就拜托您送回家,我先走啦!”
许宁看着这小兔崽子几下就蹿到人群里,直到北上的火车开走了,许宁都没能再看道他的影子他在原地和方筎生的奶奶面面相觑,最后只能无奈从命把老人家送了回去
因为这件事耽搁,他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然而还没走到街口的巷子,许宁就明显察觉到不对
街上人太安静,竟然好似连树上的鸟儿和草丛里的虫儿都睡了一般,一丝声音都无,周围的阴影里好似潜伏着什么洪水猛兽平时里会出门走动的街坊邻居,这时好像一个都不在道旁屋门紧闭,透露出不一样的气氛
许宁停下脚步,呼吸微微收紧
他想,他能没有料到这一天么?
从接下张习文的包裹的那一刻,许宁就料到了这一刻可他没料到的是,这些人来的这么快,快得他还没准备好
许宁遥遥向着屋里看了一眼,平日里槐叔早该点起了灯火等他回来可今天屋子里一片漆黑,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心下一痛
“出来吧”
声音几乎是嘶哑着从喉咙里挤出来
许宁感觉到细微的汗水从额头留下,然后他等待着,黑暗中渐渐冒出了一群人将他围在中央那些人身上带着血气,硝烟,远不是平常人所能有的许宁察觉到他们把自己团团围住,却纹丝不动
“不愧是张三少的朋友”为首一人走出来,边走边鼓掌
“遇事如此冷静,真看不出来您只是一位教书先生不,或许正因为您是个读书人,才更让人害怕”
来人不怀好意道,“看来许先生已经料到我们会来了,很是大义凌然啊”他话音一转,又讽刺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当日你助张三少一臂之力,很可能不久这个国家就毁在你手里了”
“岂有文章倾社稷,从来佞幸覆乾坤”许宁不为所动,“我的能耐,哪有你们半分我的家人呢?”
他紧盯着这个走出来的人,心里其实已经十分焦急槐叔的下落
“我们只是来请客,又不是强盗,当然按规矩办事了您的家仆已经被我们好生请了回去,现在就等先生您了”那人笑道,“只要先生配合,立刻就是我们的座上宾鄙人当效犬马之劳,为您侍候周到”
言下之意,若是不配合,恐怕就没有那么好的下场了
许宁感觉后背已经汗湿,他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又是怎么调开了这附近巡逻的警司他只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槐叔生死不明,只能先与之虚与委蛇
“我跟你们走”
“好!”
来人微微一笑,笑意却没有沁到眼底,想来他也不认为许宁会就这样屈服了
果然,只听见许宁道:“但是我要回家取一些东西”
还就怕你不做妖!
那人盯着许宁,微微颔首,带着属下跟着他进了屋
屋里并没有被翻乱多少,想来这些人是猝不及防拿下了槐叔,许宁有些松了口气,至少这样,就证明他们没有拿到东西他当着这一干监视人的面,收拾了几件衣服,还带了一本书
“真是闲情雅致,还有心思看书?”那人上前翻了下许宁带的书,确定没有蹊跷他又盯了许宁好久,见他只是收拾衣服没有其他动作,便转身离开房间,交代下属监视
许宁却是在他走后,打开了书桌上的台灯翻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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