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没想明白的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段正歧一回来竟然还是问的许宁
“许先生今晚早些休息了,如今应该还在睡”想了想,副官又道,“不过先前他也担心您安危来着,还问过属下”
段正歧正准备写什么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眼副官许宁担心自己?一个俘虏为什么要去担心抢匪?
段正歧目光带着一丝怒火,
副官被那眼盯得一哆嗦,战战兢兢问:“将军?”
段正歧凌空望了二楼半晌,须臾,徐徐写下几个大字
【把孟陆叫来】
力透纸背
许宁醒了
可能因凌晨才睡得缘故,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他换了衣服,先不忙着下楼,而是扶着窗子看着楼下
这是一处近郊的小别墅,与周围邻居都有着不近的距离,倒免了互相打扰别墅内还有一个院,面积大一些,跑马遛狗都不在话下
许宁起床的时候,院子里的亲兵在训练他和这些人在金陵的时候就熟悉了,因此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往日都是孟陆带领亲兵练习的,怎么今天换了一个人?
这是他发现的第一个不对之处
接着,门响了,有人带着早饭进来,但是送饭的人却不是之前一直负责这活计的副官
这是许宁发现的第二个不对
“先生,将军在楼下等您”
站在旁边的士兵等许宁快吃完了,才恭恭敬敬说了这么一句许宁一抹嘴,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位神秘莫测的“段大将军”竟然主动要和自己见面,太阳打西边出来吗?
这时候,许宁就真的有点危机感了因此他出门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
“孟陆呢?”
“孟校尉被罚了鞭子”
许宁心里咯噔一响
这时候的孟陆正在挨抽,负责抽他的是甄副官,像是要报答前几日的恩情似的,副官下手毫不手软
“哎哟!”
“哎呀!”
“哎痛啊!”
副官听他叫得烦了,忍不住道:“你还有没有点骨气,这点痛都忍不住?”
孟陆白了他一眼
“挨鞭子的又不是你哎!轻点,轻点”
副官下手又是一狠鞭子
孟陆有气无力地哼哼道:“再说我要是不喊痛,将军怎么知道我受罚了我叫大声点,才能体现我受罚的虔诚嘶——,就像那些去嫖的嫖客,不都喜欢娼妓叫的又响又媚么”
他这比喻,差点把副官气出肝火
甄副官顿时想起来之前将军吩咐的话
【只管抽他,别废话】
多么有先见之明啊!他有点后悔,为何没有早点听从将军的吩咐
孟陆也不是笨的,被无缘无故又抽了一顿,很快就明白过来
“将军知道了?”他说,“早知如此,我干嘛还要去贿赂那个小秀才,直接来领顿鞭子就好”
副官白了他一眼,把鞭子交给旁的人,吩咐他们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抽完,才离开刑房
段正歧在大厅里等着
他手里握着一本书,好似在看,却许久没有翻页更难得的是,他今天穿了整套的军装出来明明受了伤,却还是皮带袖扣,帽子肩章,都规规矩矩扣了整齐只看侧影,就能叫人叹一声龙章凤姿
副官心里叹了口气,他瞧着长官英俊的眉眼,难得有些怅惘
这时,楼上传来脚步声副官耳朵一立,工整站好段正歧却把书举得更高,好似心思全在这一张纸上,全然不关心外物
许宁走进大厅,还穿着昨天那件衣衫,脸上还戴着蹩脚的眼镜
副官却莫名有些紧张,踏前一步正要开口
许宁脚步轻盈地绕过他
忽然,正专注看书的段将军,手里的书被抽走了他抬头,对上一双眼
“正歧”
许宁说:“你把书拿反了”
在听到许宁喊他名字的一瞬间,段正歧竟有些失魂一股热流顺着心脏涌向四肢,再沿着经脉贯通百穴,身上一直隐隐作痛的伤口都听命安分了下来
他长长地吸了口气
这才意识到,重逢意味着什么
好像十年前堵在胸口的一口气,又喘了上来好像被扔在天涯海角的孤儿,又有了港湾
枯败的野藤蔓冒出了新芽
他活了过来
第13章 碎
“正歧!”
许宁又喊了一声,才看见段正歧目光重聚,回过神来
“你没事吧?”
他有些担心,指尖刚要触碰到对面的人,却被段正歧微微侧身避了开去许宁一愣,想再走进一步时,却被副官挡住
“许先生”
副官挡在他身前,微微一笑
“我竟不知道,您与将军是旧识?”
“我……”
许宁开口,却难得犹豫起来他该如何说?
说他收养了哑儿,曾是他的授课老师,理应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可且不提他当年的遗弃,单看哑儿如今的身份——皖系领袖,段祺瑞义子他那些未出口的辩解就好似变成了攀附权贵的虚言,只能苦涩咽了回去
“我与段将军,不过曾有短暂授业之情,不值一提”
许宁只能这么开口
段正歧突然站起身,大步向门外走去屋内两人完全没有预料,错愕地看着他副官更是看到将军眉头紧蹙,像是忍着什么不耐
难道是伤势又发了?他这么想着,连忙追上去
“正歧”
许宁在后面喊
本来脚下生风的段正歧,却在他开口的那一瞬站在门口
他想说什么?段正歧想
是挽留,是解释,还是要对十年离弃,划一个尾首
谁知道,许宁却开口道:“下次无心看书的时候,不要勉强自己”
副官脚下一个趔趄,而他身旁的段正歧却是僵了僵,立马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回走得尤其快
许宁看着两人离开,坐下来翻看书,嘴里却叹道,“脾气还是这么倔”
“那是将军脾气一向不好,但能把他气成这样还安然无恙的,你是头一个”
许宁抬头
对面,孟陆龇牙咧嘴地冲他笑着,样子惨不忍睹,下巴上更有一道淤青不知道是哪个体罚的士兵手抖,一不小心将鞭子抽脸上去了不过,可以猜到那个不幸儿的下场,肯定比孟陆更凄惨
“我说事情怎么会败露,原来出在你这”孟陆坐下来,掏起桌上一个梨就吃,“害我白挨了五十鞭,你说说打算怎么赔吧?”
“赔”许宁说,“送你们将军一个牛皮鞭,也许可以抽得顺手点”
孟陆差点被梨子噎住,呛了几声道:“行啊!许宁,现在都敢拿将军来吓我了”他一抹嘴,又有些鬼祟道,“不过话说回来,将军只对你这么客气,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也许是父子”
“咳咳咳咳!”
孟陆被口水呛到了,不相信地瞪着许宁
许宁笑了笑,改口道:“我在他幼时收养过他,有父子之情;又教过他一些浅薄道理,算有师徒之恩”他低下头,“只是我终究没照顾到他长大,这些恩情都算不得了”
“那还好你没养我们将军到大”
孟陆说:“你是没看到以前徐将军教他武艺时,几次三番差点被他气死就是老将军,也没少被将军气得两脚朝天这俩威震八方的人物,在我们将军面前,都吃了不少闷亏”
许宁静静听他提起往事
“那他这几年,过得可好?”
“好不好?”孟陆狠狠咬了几口梨,笑道:“吃饱穿暖,不必流落街头、风餐露宿,算是很好吧可枪林弹雨,天天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这么看来,也不能说好”
许宁视线在书面上游移,看到段正歧丢在桌上的一支钢笔是了,他口不能言,哪怕是与最亲近的人交流,也得处处带着笔这么想,又有些心酸
然而如今,小哑儿已经不再需要他的庇护他劈风斩雨,揉肠断骨,才凝结成权势网上交错的一根结绳看似风光,却岌岌可危
那边,孟陆还在絮叨
“不过说起我们将军,那就是铁打的浑人,入世的阎魔!要是过得太好,他还不舒坦呢哎,你去哪?”孟陆话没说完,却见许宁站起身向外走,连忙擦擦嘴,扔了梨核,追了上来
“外面这么乱,你可不能随便出门昨天我们将军才炸了房子,杀了人家手下,你出去就是当枪靶啊”
“就是这样,才该出门”
“喂喂,你还要不要命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别墅
“将军——”
二楼书房,副官隔着窗户,目送许宁和孟陆远去
“他们已经走了”
段正歧背对着他,闭着眼,似乎并没有听到副官安安静静地等待,未见指示,便对段正歧恭敬地行礼,退出书房
在副官离开后,段正歧睁开眼,目光在虚空中停留许久,最后停在桌上的一块水晶徽章
十年分离,换来一句不值一提
他视人如敬如慕如高山仰止,人看他却如草如芥如飞尘睥睨
哗啦啦
徽章碎了一地,复杂的纹路扭曲错列,映着窗外灼目的烈阳
段正歧盯着它许久,缓缓蹲下,用手指轻轻捏起一块,上面隐约可见的纹路——是一把枪
【知道怎么用枪吗?小鬼】
曾经有人这样教他
【很简单,当你想要击中目标时,瞄准,扣下扳机!】
“喂喂,这是哪?”
孟陆跟着许宁绕了个大半个北平城,眼看这人越走越偏,越走越往小巷子里拐,他忍不住叫道:“我还以为你要去看你那宝贝学生”
许宁停下脚步
“怎么,终于不装聋作哑?愿意睬我了?”
许宁转过身
“我跟你说一件事,孟先生”
孟陆一个寒颤,每次许宁一喊他先生他就哆嗦
“接下来去的地方,你不方便去”许宁认真看着他,“如果你不放心我,就在医院等我,但为了自己性命着想,别再跟着我了”
孟陆收起了脸上的嬉皮笑脸
“你要去见谁?”
“一个老朋友”
孟陆嘲笑:“像傅斯年那种的老朋友吗?许宁,你的朋友,来历可都真不小啊”
“像段公那样的义父,也不是人人都有的”许宁说,“段公转移天津,冯党锋芒欲显你此时不去帮你将军忙碌,还操劳我作甚?”
孟陆脸上的笑意彻底没了,嘴角拉成一条直线
“我真是小看你了,许先生”他说,“今天让我跟在你身后出门,是为了故意混淆将军视野吧?让他不再派别人跟来,你好方便甩人?现在又故意把我带到这种小巷,确认了没有其他追兵,你准备去干自己的事了?”
许宁叹气:“孟陆,我是真为你着想”
“你还回来吗?”孟陆问,“我好向将军交代”
“我会回金陵”许宁说
孟陆笑了笑,耸肩
“请便”
然后便站在原地,任由许宁离开
这一招先斩后奏,可真是狠啊会回金陵,意思就是不会回将军府邸了
孟陆想毕,又叹,可到底是个书生
敲门声
“谁?”
“是我”
“你是谁?”
“未名故人”
门从里面被打开
“元谧!”开门人看到他,惊喜道,“你回北平了?快进来”
许宁进了屋,四下打量,“先生还好吗?没有受伤吧?”
“受了些小伤,但不严重,躺几天就好”替许宁开门的年轻人向外探了一眼,关上门,“元谧,自你毕业后,师兄去了德意志留学,我们已经好久没见了”
许宁却没有心思叙旧
“我想见先生,越快越好”
“既然这样——,跟我来吧”
年轻人锁上大门,带着许宁在院子里转悠,走进一道隐秘的回廊,不一会再出来的时候,竟是已经到了另一个院子里了
“先生就在屋里”年轻人在门口停下,“你进去看望吧”
许宁点了点头,先敲了下门,说了声打扰,才推门而入
“元谧?”
卧坐在床的人显然很惊讶,放下手中的书
许宁关上门,看向病卧在床的中年人他才不过而立之年,鬓间却已经有些丝缕白发,弯腰咳嗽时,唇上的两抹浓须轻轻颤抖,眉间的川字纹路也随之深陷,尽显疲态
“先生”许宁有些难过,“学生有愧多年不曾探望先生,不孝师道”
床上的中年人却摆了摆手
“你来肯定有要紧事,紧着事说”
先生这么通明,许宁点了点头,再一开口,已多了几分忐忑因为接下来的话,却凭他一时冲动,全然没了往日的道理
“学生来,是为上回我寄给您的那样事物学生有不情之请,想取回——”
屋外突然传来骚动
“你们是谁!”
“不准进去,你们——!”
许宁错愕抬头,再望向门扉,大门却已经被人一脚踹开
来人不客气地闯入,腰间威风地挂着枪火一名军官,外加几十名士兵,将院子里里外外堵了个水泄不通
床上的病人猛烈咳嗽起来
“打扰了”
闯入的年轻军官却毫不在意,他先是假模假样地恭敬道,“李先生养病期间,我们还来叨扰,真是不该不过在下也是听命办事”说完,变脸如变天
“先生涉及聚众滋事之罪,物证俱全识时务者俊杰,您跟我们回去走一趟吧”
“哦,对了”他又看向许宁,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这次事成,还要多谢许先生领路”
刚刚领许宁进门的年轻人,此时正被他们压在地上拿枪指着,闻言,目呲欲裂地看过来
“许宁!”
“元谧?”
两声惊呼,一道愤恨,一道不敢置信
骤变来得如此突然,宛如天塌地陷
许宁许久才抬头,盯着来人,问:“谁……让你们来的?”
年轻军官答道:“将军担心您安危,正在宅邸等您回去”
许宁脸色骤变,失力踉跄两步,后腰狠狠撞在桌角却恍然不知
果然是段正歧,他想,竟然是段正歧!
屋外,孟陆靠在墙边,轻轻叹了口气
段正歧看着手中的碎片
大大小小的十几块,其中尖锐的割伤了他的手指,血珠正顺着伤口冒出
原来磨光了棱角的水晶,也会有这样的锋锐
他随手扔了碎片,起身下楼
副官早已在楼下候着,给段正歧递来一件大袄路过正堂时,段正歧脚步放缓副官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注意到桌上的那本书
“上面好像新写了字?”
副官正要翻阅,却被人夺过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贺正歧生辰】
龙飞凤舞,许宁亲笔
第14章 岁
这里还有个活的
将军,这是我捡回来的哑巴,养着玩玩
你天赋不错,可愿跟我姓,做我义子?
段正歧?哈,没听说过
段正歧,那只疯狗!
段正歧,段正歧,段——
“啪——!”
一鞭子抽在背上,烙出一个鲜红的印
然后又是几声脆响,啪啪啪,只把那皮肤抽得鲜血淋漓,握鞭的人才停了手而被鞭笞的人一声不吭,紧抓着木椅的十指用力,几乎把木刺都嵌进了骨头里
徐树铮哼了一声他拿起鞭子,似乎还要动手,旁边的副官忍不住阻止道:“将军,再打下去这孩子熬不过去啊!”
徐树铮忍不住想翻白眼
“用得着你来同情他?”
他走上前去,抬起哑儿的脸
“你瞧瞧这眼神呵,你可怜他?”
哑儿冷冷瞪着他们,眼神中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恨意与狠毒,他猛然张口就咬向擒着自己下巴的胳膊,却被人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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