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礼赶忙向庭院之中的童子们喊道:“明秀!快带人出来,陆师叔受了伤。”说罢,只见得那一排厢房之中,顿时便探出来几个小脑袋。
他们一并向着老道的方向扭了过来,而明秀已是背着药箱吃力地从屋内走了出来。
“陆师叔伤的看来并不轻。”他走到老人跟前,跪下身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刚才紧皱的眉宇稍稍舒展了一些。
“好在都是些皮外伤,只有上身这一处似是伤的重了些。咱们门内多的是治这等外伤的良药,敷上几日,便会好转。”说着,明秀从药箱之中一阵翻找,便拿出一记贴药来。
“我瞧了瞧,这伤口似是与人斗法造成了,这般密集的刀伤,咱们明法堂的苏长老曾经说,便是多人夹攻之下,才会造成这般伤口,不然单人若是有此功力,必然是江湖之上成名的用刀好手。
只是这天南海北,哪有几个出神入化的刀手,还需兼备五行道术。
我看师叔恐怕是遇上他人围攻,方才落得如此下场罢。”明礼看着明秀熟练地打开药剂,取了一半敷在老道伤口之处,另一边撬开老道牙缝,取了半杯凉水,合着药剂一并喂了下去,一边给这人分析道。
只听得老道一阵咳嗽,似是有所好转,他微微睁开眼睛,只见得是两个门下的弟子,方才喘了口气,他拿着宝剑支撑了一下身子,让自己尚且能好好说话。
便开口道:“这年纪一大,体力也好,道术也罢,也都消退了,难怪那些老不死,最后都要将自己关进观天殿里头去。
谁还不想多活上两天来着。”说罢,陆修大口喘着粗气,只是脑海中,却又浮现出了那个黑发的魅惑少年的模样。
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语。“只是无从而战罢。”他在心里默念道。
“师叔,师叔,你醒了啊!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明礼是个急性子,看着陆修醒来连忙问道。
“嗨,别提了,老道我独自去城外找寻可以做法事的山洞,谁知道,不知从何处跳出来一群五斗米道的余孽。”老道喘了口粗气,继续说道。
“这黑压压的,得有十七八人,你们师叔我一见不妙,便准备御剑回城,免得吃了暗亏,只是这些个邪教之徒,不依不饶,于是老道我只得与这些穷凶极恶之徒一站到底。”
老道似是说道这段,便突然焕发了荣光。
“老道以一战十,最终击杀了十数名邪教道人,只是跑了三人,实在可惜。”说罢,这老道还捶胸顿足起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两个小道士早就听惯了这老道的瞎话,只得应和两声,便扶着陆修往房里走去,这老道虽然嘴上一副能说会道的样子,但这身子骨适逢大出血,早就没什么力气。
被两个童子架在中间也没什么挣扎的意思,全身上下便是软绵绵的。两个童子将老道丢到床上,一个取过宝剑,一个则帮老道把芒鞋脱了下来。
然后也不与他多说什么,关上门,便往庭中去了。
老道这才恢复了平静,他从床上坐起了身子,一边拿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干燥而枯黄,上头是一层又一层的褶子。
“我这是老了罢。”陆修盘着腿,又重复了一遍在那内心之中,说了不止十遍的言语。时间匆匆,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已是垂垂老矣。
满头白发,曾经健硕的四肢,现在也是干瘪异常。不复当年的模样,一旁的红烛,似是烧了一整夜,烛泪已经烧到了底部。
那些流下的蜡液凝聚成诡异的模样,长相可怖,无从悲悯,只是却还能看见如故的影像。自己是否也是这般模样呢。
陆修看着一手臂膀,他念了个咒语,只见得手掌之中顿时升起了一小丛火焰,只见得火焰赤红,伴着一阵阵的微风,在老道手心之中,缓缓跳跃。
老道的手掌一阵抖动,那火苗也开始颤动起来,之后随着老道的汗滴顺着额头流下来,那点火苗也一下子熄灭了去。
原本些微亮堂的屋内,也一下子又失去了色彩。只为黑色与斑斓的玻璃照耀之下,显现出一副灰暗的色态来。
老道借着最后一丝丝烛光,将那只书匣取了出来,这是他第二次拿起这个书匣,他打开了他,将一本小册子拿在手中。
“廉颇老矣。”何况我还是个修道之人呢。
老道这么想着,将一册书卷一下子翻了开来。
沈约见得善事处近在眼前,反倒是没这般急躁,想来想去,便准备去一趟稻香楼,要知道这稻香楼时常便缺人手,与往日不同,这稻香楼应聘人手之事,倒是十分冷清。
大概都知道这稻香楼之中的生意,赚的向来便是辛苦钱,于是梁掌柜这块招牌虽然吸引食客前来,却变成了那些招工之人心里的阎王爷。
这梁掌柜也是向来有苦难言,之后对这些尚在楼中工作的人说道,若是有空,这休假日来店中帮忙,还能多发些津贴。
即便如此,这休息时日,还是鲜有人去稻香楼之中帮忙。
而沈约则是其中的一个。
也不知这春日明媚,还是另有什么事端,平日里却是不见得有这么多人在街上走动,沈约走马观花,将周遭人士看了一遍,只见得街头的小儿小女,虽不如株洲城内那般精致。
却也是年轻风貌,青春洋溢,而往来的人群也是有老有少,集市之中,一番喧闹景象。沈约放慢脚步,正当此时,却听得周围似乎有人窃窃私语。
他走到那处,只见得正是一条小巷子,这春和景明之下,这小巷与沈约刚才来时之处,却是相像,都是孤寂模样。
沈约探头往里头看了眼,这小巷子之中,正站了几人,似是城中的居民,几人围着地面排列开来,似乎中间还有什么东西。
沈约摸索着走了进去,只听得人的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
“这是这个月第几起了?咱们还是赶紧报官吧?”一人的声音传来,顿时使得沈约心中的疑虑更是重了几分。
“就我所知,已经是第六起了,我已经让咱家小子去找李瘸子了,过会儿看来,便有眉目了。”另一人说道。
沈约凑近一看,却是发现正是住在此处的吴老爹,和郑铁匠,周遭围着的也是周围地段的居民,众人都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似乎是遇到了不好处理的事情。
沈约大着胆子问道:“各位叔叔伯伯,这处发生了什么事儿?让你们这般忧愁。”
此时那些人乍听得有人如此说话,都打了个哆嗦,只是回过头来,却瞧见是沈约,都方才舒了一口气。说道:“沈家小子,你且过来看看。”
那为首的吴老爹吸了口烟袋,便招呼沈约过去,沈约点了点头,一个跨步便到了人群之中,他下意识地往地下一看。
只见得正有两个人满身污秽抱在一起,这胸前已是没了起伏,看来已经死去多时,看身上瘦骨嶙峋,连皮肉都黏连在骨头之上。
便知道死前恐怕滴米未进,便如此凄惨地离去。沈约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旁的吴老爹却叹了口气说道:“沈家小子,这两人应是周围城市里头的灾民,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混过了李瘸子的监管。
到了咱们城里,沿街乞讨为生,只是你也是知道,这甘州城中居民到底如何,自己尚且管不了自己,哪里还有余粮接济他们。”
那老者说话之时,脸上却露出些许不自然来,沈约心知肚明也不点破,只是环视了一周周围的居民,多半听得老人言语,都有些尴尬的神情。
沈约倒是回忆起稻香楼那日的护院行径,自己也有些觉得过意不去。但还是打起精神,那老人见得沈约并无话语,便接着说道:“于是便纷纷或冻死,或饿死在甘州城的角角落落里头。这便是城中发现的第六起了。若是官府不想些办法。
这些涌入的灾民,只要越入,则越是会死去,现在还好,若是待得那些灾民反应过来,恐怕便不是这般无声死去。
若说人之将死,有何等疯狂之事干不出来?恐怕到时候便是一场大患。”老人敲了敲烟袋,不知道如何是好。
“吴老爹,其实咱们城里本城的人也有离奇死去的。都说是,”那人犹豫了一下,只见得那吴老爹回过头去看了那人一眼:“钱二牙子,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咱们此处没有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