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是月明星稀,归巢的鸟雀蜷缩在角落之中,春寒尚在,这一处人间乐土,倒也与他处无异。
只不过,这众人畏畏缩缩,不敢怠慢的战火,谁又能确信能烧的到洞庭湖畔呢。
这去往株洲城的官道之上,却有一骑飞速驰骋着,这甘州城去往株洲,不过百里,通途大道,两侧俱是林地,偶尔有些田舍,却也是山水人家情趣,说不上农忙纷纷。
这一处风光与其他城市那般忙忙碌碌,却是有了挺大的差别,终究是富饶之乡,人人临河捕鱼,便够了营生,又因地广人稀,便也对于米粮不甚敏感。
许是这社会便是施那无为而治,众人也是能吃口饱饭便不介怀,于是举国上下,都有一种放浪形骸之感,倒也不是恶事。
只是另一侧有敌国虎视眈眈,而长城以北则又有外族为患,近些年来,虽然都摄于先帝手腕,故而不敢轻易来犯,但零星的矛盾也时有。
先帝当时虽是想要剿灭异族,亦或是将这些异族收入帐下,但这些异族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降了又反,这来来去去,杀的随军文官也不下三十人,而被杀的异族头目更是为数众多。
先帝最终还是一句:“饲狼伤己,无须多言。”便如春风野火长驱直入,杀得那些异族不得不退入山脉之中,直到如今又有了抬头的趋势。
而另一侧的敌国却是另一番风貌,手下精兵良将诸多,只是受限于天堑,又因着人口疆土远不如本朝,故而虽然有心来犯,但却摄于兵力与天险,不敢贸然犯险。
只不过同样的先帝也对于这天堑一筹莫展,故而那时争夺天下,最终还是让那些敌军逃回了另一侧,仗着天堑,以一敌百,终究不得攻入其中。
而后这敌国便休养生息,最终成了气候,到底也是成也天堑,败也天堑。
所以如今士林醉生梦死,武将凋敝,这敌军依旧无法越雷池半步,只得在对岸干望眼,故而威胁性远不如那些虎狼异族来得大。
这一骑快骑乃是来自甘州城府衙,到得株洲城城门交了凭牒,便在驰道之上迅速赶往潇湘府,而后翻身下马,由着门口的卫士接过卷轴,而后由着其他侍卫带领去了马厩。
马厩之中,盖了一座小棚,如今正有四五位骑手聚在其中饮茶,等着领上些赏钱。
而文卷则由卫士递给其中管家,这管家长得老朽不堪,时常便皱着个脸,面前的卫士却是不敢怠慢,将身子伏得很低。
“是甘州城城府来的卷子,来客可说,是给何人?”那管家的声音传来,有些许喑哑。
那卫士说道:“乃是给老府主,其中还有一卷副本抄录,说是递给少府主过目。”
“这府衙也是有心了,我便将他带去,你且下去罢。”那老者点了点头,将卷轴接过,从中抽出了一份,放在手心掂量了一二。
那卫士听得老者这般言语却似是如获大赦,飞也似得往外走去。老人摇了摇头,背着手,便上了楼阁。
潇湘阁顶上乃是老府主的居所,青烟袅袅,屋内却是堆满了各色卷宗,由着侍女将些古旧文案一一取出,又门外力士接过放入下面的卷宗室内。
老人来到其中,那些侍女与力士都行了个礼,便继续做事,卓管家也微微颔首,便入了屋内,只见得正中正有一张案牍,上头坐着一位魁梧的老人,这老人满头花白,长须及地,身着一件鹅黄色的长衫。
出落的如同一文质书生,虽是年事已高,却仍有一等风骨。
第109章 若我南风不知意,遥对仙宫吹紫芝(八)
“参见老府主。”那老管家在他跟前欠了欠身。
“不尘,你怎么来了,星云这孩子可是没有出去捣蛋罢。”那老者语气却是不怒自威,但说到“星云”二字之时,却是有一丝宠溺。
卓管家说道:“少府主倒无别事,如今正在楼下看书习字,老爷您布置的卷宗,他一大早便已看完,也写了朱批,晚些小的便让仆人送上来给老爷过目。
此番来此,乃是甘州城府衙有一份加急信件,送与府上,一式二份,一份副本晚些我便给少府主送去,这一份老爷您请先行过目。”
说罢,这老人走上前,将一份卷轴呈在老府主跟前。
这老人说着便展开卷宗,一边说道:“这甘州城原府衙乃是京师来的张知定,可是个实打实的草包,最好清谈之学,这圣贤书倒是都读到这里头去了,亦是可笑。
反倒是这后备府衙,得了我些许心思,可惜又是个书生意气厚重,不懂钻营之人。
这上头说的,乃是张知定之事,包括勾结邪教,收受贿赂,驱逐灾民,这三等罪责,好一个雏儿,这邪教之事都要说到我潇湘府上来了。哈哈。”
这老人忽然大笑起来,一边拍着书桌一边说道:“好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只见得这老人眼中却是精光一闪。
“另一件事,乃是甘州城中出了一桩邪事,一名乡绅家中出了邪祟,全家死绝,而家中银两却不翼而飞,正好遇上一行道人自山上而来,问其故事,一问三不知。
衙役不敢追逐,上的山中却是一片狼藉。这等怪力乱神之事,我却不甚理解,到时候便交由国师去断便好。
不尘,你有什么看法?”老人问道。
“小的乃是一介武夫,这等神力之事不知其理,不过上次甘州城之行,倒是与灵虚宫的丹羽子打了个照面,却是宅心仁厚之辈,这等恶事应当不是他们所为。”老管家一五一十地答道。
那老人却说:“这公文之上,却也说了,城中沈氏长子,与灵虚宫中的陆道士此之一役之中,身负重伤,如今尚在昏迷,这般来看却有些不好说了。”老人不由得用手指轻叩桌椅。
“那小老儿却是不知了。”老管家不由得低下头去。
上首的老者也不说话,一时之间屋内却是烟雾缭绕。
“不尘,你且传我话下去,此事便由星云定夺,下去罢。”老人说罢,将公文卷起,放在一旁,卓管家告了声退,走出了院中。
“爷爷这般说,我却是知道了,麻烦卓老了。”楚星云换了一身黄衫,头上用一条玉带扎了个发髻,宽袖长衣,倒是潇洒。
只见得如今这少年已是褪去了晦涩的面容,露出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来,他手托腮,另一只手取了文卷,稍加细看,不由得皱起了秀眉。
“卓老,前些日子,城守可是去了灵虚宫善事处?”少年问道。
“是的,已是去过,礼袍金银一一到位,不知那少年是否上心。”老管家答道。
“他上什么心,这等乡野小子,估计也就得了金银快活些许,这礼袍权且当我的一厢情愿罢。”说罢,便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一想到那少年子做出的种种事迹,倒也是笑了笑。
“这甘州城后备府衙,我便书信一封,递交京师将之转正便好,只不过,这人只能做一方府衙,若是要往上攀附,倒是不能了。”星云脸上倒是露出了一副遗憾的表情来。
“少府主有识人之明,乃是我潇湘府之福。”老人说道。
“卓老可别往我脸上贴金,这张知定倒是个麻烦,前些日子,便听到这上头有人和我言语,这张知定故旧已是组织起一帮人要为这张知定请命。
如今要处置这张知定,这帮子腐儒恐怕便要将潇湘府闹个底朝天。难,当真难呀。”少年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不由得苦笑道。
“这张知定,为何如此难以处置?”老管家低着头问道。
“官场之事,向来如此,结党营私,虽不为帝王家所信,但无论玄学,亦或是其他之事交接之人,为数众多。
因不涉政事,故而先帝在时也不好将其根除,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而这帮子人也是越来越多,这官场寂寞,清谈也成了一个借口,至于其中何事,如今难以叙述。
这张知定便是京中清谈的红人,要不是触怒了京中国师,如今也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角色。就算如此,这人在京中仍旧是党羽密布,颇为棘手。”
楚星云陈述其中要害,倒是样样中点,他对其中故事更为看重,反倒是老府主对这些鸡零狗碎之事颇不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