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狗娃儿也有与那几个看门的小道士谈起这陆修老道的过往,其中最是深知底细的明礼小道士便说,这陆修老道或许真的在几十年前于那道林烜赫一时,可这事儿当真过去太久,当时尚在的人,不是入了那观星殿,便是纷纷告老回了那俗世之间,只有这陆修老道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这陆修老道确实是景阳子三弟子不假,但被派去山崖看守,却并不是因为锋芒太盛。
要知道这道门之中的法术比斗,小的一辈之中,优秀之人无一不是张狂一世,眼高于顶的人物,哪有别的优胜者因为这原因被罚去看山崖,还一看就是三十多年的,吸风饮露,岂不凄惨?
明摆着,便是在这道门大会夺魁之后,犯了什么错事,被罚着去那山崖之上思过,山中无甲子,修道无岁月,这三十年弹指便过。
如今这道家之中也是用人之际,毕竟老的那一辈弟子,不是身死道消,便是下山去了,连那灵虚宫之中,也有些青黄不接,便只好把这山崖之上的老道士喊了下来,让他戴罪立功在这城中做那善事处的负责人。
至于这小道士所说的话,也是来自于那他们修习的殿中,或是捕风捉影或是自己推敲,但狗娃儿偏生觉得这小道士说的一听便知道是实话。
所以狗娃儿带着这般念头,去看那陆修老道练剑,便更像是只高瘦的山鸡,做翅膀之舞,完全没有一副丹顶鹤的飘逸与灵动。
那陆修老道也是看到那狗娃儿已经步到了这中庭,于是两人先是互相冷嘲热讽一番,你说我道貌岸然,一副有道真人模样,却是个贪食醉酒的放浪客;一个是成□□三暮四,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登徒浪子,偏生还会那一无所得;两个人斗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接着便有了上面的那一幕。
老道把那把长剑收回到那悬挂在柱子上的剑鞘之中,一下子又躺回到那把躺椅之上,喘了口粗气,狗娃儿也走到那老道面前,随手便把手上一直提着的盒子放在了老道跟前。
“沈家小友,这又是什么山珍野味,还神神秘秘的,拿块纱布挡着?嘿嘿嘿,快让老道来看看。”老道一见那篮子,便似是黄鼠狼见了鸡,一下子猴急起来。要知道这狗娃儿虽然平日历嘴巴甚毒,对他尤为尖酸,但终究在吃食之上,从未亏待过老道他,于是这次神神秘秘的模样,又怎么能不让他心痒难耐?
这狗娃儿被老道所气,心情实在一般,看这情况便想要吓他一吓,提起脚尖轻轻踢了那盒子一脚,一边扮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悠悠然地说道:“老杂毛,东西就在眼前,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何必来问我?”
这陆修老道看那狗娃儿也没有反对,嬉皮笑脸地说道:“老哥我向来讲究道义,小老弟你不说允许,老哥我哪敢……”,嘴上如是说,手上却是抓紧时间,赶紧掀起了那篮子的盖头,只听得“哇”的一声喊,老头一个倒栽葱,差点便把自己从那摇椅上甩了出去。
那少年看大事不好,疾步走到那老道身后,举起双手奋力一托,方才止住了那老头跌倒的势头,这老头一下子坐直,便托着自己的腰部,不停地搓揉,嘴里还大喊:“狗娃儿你这是想吓死贫道啊!哎哟,老道我的老腰啊。”
少年一边悠闲地推着老头的摇椅,一边翻着白眼儿说着风凉话:“你不是这当世道门之中的翘楚吗?这区区一篮子死虫子,有什么好怕的。”
陆修老道缓了许久才从刚才的慌张之中冷静下来,说着便又伸出手提起了面前的那只篮子,低下头仔细打量了那些个死虫子一番。原本痛苦的面色竟然一下子变得有些些许凝重,但语气还是显得充满抱怨之气:“哎,我说沈家小子,这一篮子的死虫子,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我看你们这山上应该是没有这种模样的虫子尸体罢,怕是从外头来的外来户吧。”
狗娃儿想了想,一边点头一边回答说:“你还真别说,我在这山间上上下下,也有十来年了,要说这内山外山,我都有去过,便确确实实是从没见过这种虫子,何况数量尤其之多,而且死亡来的如此突然,这一篮子的死虫还是那一地的死虫子之中极小的一部分,可见那些虫子有多少之多。如今这些虫子把俺们家刚开垦出来的田地都给占了,一锄头下去都能翻出几十只来,所以我便取了点虫子过来,让老道你看看,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样个东西。”
狗娃儿也瞧了一眼那篮子,其中的那些个虫子,原本雪白肥胖的身子因为时间的消逝,也逐渐变得一片浑浊,呈现出黄色的色态来,而那张虫子尾部,若隐若现的人脸反倒是更加狰狞可怖。连那看了多次的狗娃儿看了,都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说实话,老道我游走四方,博览群书,却也从未见过这种样子的虫子。只不过在我藏经阁的书上有看到过相似纹理的虫类,不过怎么说呢,那个算是这种虫子的成虫,已经生出一对翅膀,身上也长了硬壳,而这尾部的人面确实错不了,毕竟似笑非笑的飞虫独此一家,所以就我看来,这个顶天了只能算是别人养了个半熟的幼体罢了。”
说着,也不知道这老道从何处找来的一根短棍,在这堆虫子里,来回翻找了一番,看起来想要找到些别的线索,但看到最后,似乎也是一副一头雾水的样子。
“那老道你倒是说叨说叨,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会不会影响到咱们俩家养庄稼咯。”狗娃儿还是比较担心这事儿,于是在陆修老道说完之后,连忙接上话茬。
“这虫子摆明了要吸收养分成长,你家稻子种下去怕不是,被这种虫子片刻就吃下去一大株连麦皮带秸秆一丝都剩不下,我说你们要是想要种地,还是得先把这些个毛虫解决了去。”老道站起身来,把那一篮子虫子踢得远了一些。倒是绝口不提这那些个虫子的正体。
这老道士拍了拍手,说道:“沈家小子,你也别总说我老道士小气,我今日,便给你三张符箓,一瓶药粉,都是我灵虚宫之中的秘藏,将那药粉洒在你们家的农田之上,三步一撒,五步一埋,然后将这三道符箓烧成灰烬,分别洒在田中,待到那十日之后,再来和我说说情况,如果再无那些个虫子出现,那便可以安心种地了,如若不然,我恐这甘州城中,要不得安宁了。”老道初始倒是一派轻快模样,待到最后说的凝重,待到他回过头,只瞧见那少年正怔怔地望着他,于是之后,便又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说道:“那沈家小子,贫道这份礼物换那连日来的烧鸡与米酒可是称意?”
作者有话要说:
八点还有一章。
第20章 谁家子弟学仙长,试听夜雨拥龙眠(六)
狗娃儿想了想也不答话,只是说道:“那陆修老道,我这儿还有个事儿请教于你。”
那老道坐回到座位之上,嘴上“啧”了一下,反问道:“沈家小子,今日你这疑问怎么这般之多?好吧,随意说来。老道若是知道便定然不吝相告。”说着还去揉了揉自己的布鞋。
狗娃儿左右四下瞧了瞧,赶忙凑到那老道面前,神秘兮兮地从领口处正好掏出了那一枚玉佩。老道初时也没在意,只是觉得这小子一副“来来来,我给你看个宝贝”的模样,甚是可笑,待到狗娃儿将那枚玉佩放到他面前,他才颇为惊讶地一把将那玉佩抓起,全然不顾那一端少年被这为老不尊的老道突如其来的扯动,拉得一下子连呼吸都不顺畅的心情。
“沈家小子,这玉佩你从何而来?”老道仔细端详了一番,方才注意到那少年已是被他勒得脸都红了,于是只得假装镇定,若无其事,得放开手来。从那少年面前把身子缩了回来,又是坐回到那椅子之上,嘴上却是说道:“我看这玉佩似乎是一件重宝,难不成沈家小子你作奸犯科,这回倒是把这手都伸到修道人身上去了?”
这狗娃儿正捂着胸口一阵咳嗽,一听这话,便觉得气不打一出来,提起身边那个篮子便要往那老道头上扣去。这老道也是颇为油滑,一看形势不妙,就地一滚,已是在那少年的射程之外了,搞的这狗娃儿只得把那篮子放在脚边,没好气地说道:“老道士,我和你说,俺们狗娃儿虽然偶尔小偷小摸,但这玉佩一看便是贵重,便是送我我都不敢要,何谈顺手牵羊?自然是没有那胆量的,看老道你这反应,似是知道这玉佩一般,要不你能说出这玉佩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