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只得收下,老沈头心里过意不去,刚狗娃儿起来,便叮嘱了一番,要他要是日后再见到那位大仙一定要补偿给人家。
不过这袋银锭颇多,算是顶的上狗娃儿家三个月的收成了,老沈头今天去了山上采点菌子,也没安排什么事儿给狗娃儿。想来是没什么事儿的。
童子于是赶忙答应了下来。
狗娃儿去县城并不多,甘州城说远不远,说近也是算不上,一到什么节日便戒严,山民要入城自然是各种麻烦。老沈头带的野货也少有重量,一个人便已经足够了,如果有所不济,还可以找隔壁的张猎户帮衬一手。
狗娃儿虽然和有德去城里不多,但两个机灵鬼早已趁着几次少有的机会,把这城里城外摸了个透,虽然不能挨门挨户说出主人是谁,做过何事,但在城中什么有名,什么好吃,哪家的姑娘最过标准,哪儿的店市最是热闹,他们可是心头如明镜一般,一清二楚。
而这城里这么多好玩好看的里对于两个小孩儿最吸引他们的莫过于城里杂货铺里周老板的女儿周春香。
说起这周春香,可是公认的甘州城十里八乡第一美人胚子,为了这姑娘,上门约亲事儿的媒婆儿都快把周掌柜家的门槛踏破了。
要说这姑娘四五岁的时候已经出落得楚楚可人,每长一岁便美上一分,虽说这女娃儿确实比不了高门大户的小姐,少了那点气质,但论长相也算是其中翘楚,在这麻雀窝里好歹是只喜鹊了。
有德和狗娃儿今年春节随家里进城,路过周老板的杂货店,看到了端坐在杂货店里头的周春香,两个从没见过世面的小娃子自然是被迷得神魂颠倒,自此以后每次一有进城的机会,两人便凑头到那杂货铺去,只为见那小妮子一面。
今天两人便又趴在那杂货铺门口的大树上,有德身体有所好转之后,爬树也是利索了许多,两人坐定了便说起了小话:“我说我这辈子要是能讨上周春香这样的女娃子做媳妇,下辈子当牛做马我都乐意啊。”
有德擦了擦口水,看着不远处的杂货店。
“谁说不是呢,可惜咯人家家里可看不上我们。”狗娃儿叹了口气,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像狗娃儿这种经常帮衬家中的更是知道自家的短处。
正说着话呢,有德猛的一拽狗娃儿的胳膊:“哎,狗娃儿快来看,来了来了。”狗娃儿一个鲤鱼打挺正从树上窜了起来,却不想一脚踏空,便从树上刺溜一下滑了下去。连带着拽下了一大截树枝。
此时那个刚要露出的人影也走到了跟前,正是一颗油光锃亮的大光头。
只听得有德一声快跑,两人便也顾不得屁股疼痛,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原来那周掌柜听的门口大树上一阵抖动,便出来一看究竟,之前两人探看周春香之时,便已经惹得那周光头放了狠话,要是再来窥伺,定要打断他们的狗腿,此刻两人一看来人便马上跑了出去。
两人七歪八拐总算找了个弄堂停了下来瘫坐在地上“哎呦喂,那个死光头吓死小爷我了。”狗娃儿喘着粗气骂道。
“狗娃儿,我听俺爹说,其实这周春香真要搁在别的城市里,怕也是没什么了不得的,就拿我们最近那个株洲城来说。”
“嘁,你还株洲城,人家株洲城可是我们这儿一个地儿最大的城了,潇湘云庭潇湘云庭,说的不就是那儿,你拿小香儿和那地方比,这不是想不开么。”
“嗨狗娃儿你别急着抬杠,别的城儿比我们大一点的,可不都是这样,这株洲城里连男人都比不少女人长得好看哩。”狗娃儿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咋地,你还有这嗜好?”
“你想啥呢,俺娘舅说的,他那一会儿替药馆的孙郎中去株洲城取药材,正巧赶上这城里西府无双公子出巡哩,听俺娘舅说这无双公子可是太子的玩伴,如今才十二岁长得比那大家小姐都好看很多,走到哪儿人都跪到那儿,真是风光啊。”
“那都是有钱人哩,这小香儿还有点念想,那啥公子可不合我胃口哩,长得比女人好看娘里娘气的,有啥好的。”狗娃儿嘟囔着看了看四周的景象。
“嗨,有德这不是稻香楼么?咱们上去瞧瞧。”
第5章 痴儿不识夫子礼,半卧荒山作猿啼(五)
这甘州城里,有俩好去处,一是城北的春风苑,里面莺莺燕燕好不热闹,自是一个销魂窟,这公子哥儿进去包管他兜儿也空,这裤裆也空。
而另一个便是这城中央的稻香楼了。
自甘州城叫做甘州城以来,这稻香楼梁老板一家便就在这城里开酒楼了。
几十年前,这稻香楼还没影的时候,老梁头便开了一家小饭馆,这来来去去也有百十来年了,这家人从一家小饭馆子,变成现在甘城周围方圆五十里都街知巷闻的大酒楼,不可谓不是一桩奇迹。
说到稻香楼的崛起,这梁掌柜年轻时候的手艺可谓是功不可没,曾经这梁掌柜的有一手的清蒸鲤鱼的绝活儿,这鲤鱼飘香真真挑动着周围的乡绅们的味蕾。
说起这道菜,所用的这鲤鱼也不是寻常的鲤鱼,要说这甘城后山,肥美的鲤鱼成百上千,溪水滋养的鲤鱼膘肥体壮,可这都统统不成。
梁掌柜的鲤鱼第一步,便要取自七十里外,洞庭大湖当日的鲤鱼。
要知道早年间便传闻这洞庭鲤鱼尾尾尽皆龙种,这文人墨客便循迹而来,倒是要品一品这龙子龙孙的味道,虽然这话在民间传播甚广,但权且当做笑谈,没人当是真事儿。
这材料好,更要这做菜的人手艺更好,据说这道菜梁掌柜要亲自在灶前看守一个时辰,期间不断调节火候,加入香料,套上这掌柜的自己的评价。
“这每一条鱼要不同的火候,每一分的火儿都要细心调节,旺一分则老,小一分这肉则不透。”这才练得这条清蒸鲤鱼。
这梁掌柜早年脾气更是极大,一天只做这七尾鲤鱼,只少不多,倘若赶上这梁掌柜心情不佳,兴许那些排队赶着吃鱼的老饕便得败兴而归。
而梁掌柜自持这手艺,更是待价而沽,往往这一尾鲤鱼价值百两白银还常常有价无市。
狗娃儿初听这说法,饶是心下有所准备,也是大吃了一惊。
要知道这老沈头一年辛辛苦苦操劳下来,到得除夕日方得消停,也才区区十五两银锭,而这十五两银钱便足够狗娃儿一家一年到头上上下下家用。
而只是这一道清蒸鲤鱼,便抵得上老沈头家六七年年的活计,这怎得不能让狗娃儿一个农家子心惊?
而这梁老板自三十三岁那年便封刀不再做菜,把这些年存下来的细软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购置了一块土地。
还请来风水先生定下奠基的黄道吉日,不消两个月,这稻香楼便拔地而起,成为了甘州城之中的作为引人注目的建筑。
而这梁老板还腆着脸去到这私塾里的老夫子处献上特意购置的一方文房四宝,引得老夫子不停地夸赞“孺子可教”便赐字一幅,还敲上一方印章,而这梁掌柜似是如获至宝,慌忙把这字幅装裱完毕,隔日便挂起来做了牌匾。
如此这般,想来也有十来年的光景了,而狗娃儿和有德正是在这间酒楼的隔壁小巷子里,两人轻车熟路地沿着小巷走到一处小门边上。
要知这小门是稻香楼小工偷懒倾倒泔水的地方,因为把泔水搬到城外,无论人力还是精力都不好权衡,于是这梁掌柜对下面的小工的偷懒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地方虽然臭不可闻,但对于两个成天与鸡粪鸭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农家童子而言,其实还真不算什么。
两人悄悄推开这道小门,狗娃儿探进去一个脑袋,左右打量一番,并未发现有他人的身影,想来这才早上,事情不多,也没这么多厨余废物需要堆放,便无人看管,狗娃儿蹑手蹑脚地把门推开,引着有德迅速窜了进去。
从这小屋出去便是稻香楼的□□,大抵是时辰尚早,工人并不多,两个童子专拣暗处行走,加之狗娃儿身量窄小,平日里这些做工的也常有带孩子来酒楼的事儿,乍见到两个小孩,这些帮佣也不见得有什么奇怪,至多心里埋怨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