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什么也没说,我又不是你们万花谷的人,操不着那些闲心。”
戥蛮挥挥手打断他,满脸都是看好戏的表情,顿了顿又笑笑,小声道:
“哦还有,你们不是一直怀疑宝旎?也真是蠢,他是不是万花,万花谷的人最清楚了嘛。”
月冷西轻哼一声,斜斜瞪了他一眼,冷笑道: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戥蛮歪歪头,作出一脸无辜来,晃了晃缠着棉布的手:
“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明明是你来找我的吧,月大夫。”
那双眼睛生得与龙蚩太像,月冷西定神看着戥蛮闪着异样光芒的眸子,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罢了,若不是他一时疏忽,也不会害龙蚩无故惨死潼关,那个始终跟在他身后的五毒,一次又一次将生的机会留给他,最终却将自己献给死亡。他没办法不动容,只要戥蛮是龙蚩的弟弟,就算他是索命的阎王,他也没办法对他出手。
除非,戥蛮还有别的目的。
月冷西不再理会他,转身回了凌霄身边。一行人简单吃喝稍作休整,不在话下。
一路无书,再回到浩气大营已是十日之后,营中一应事务皆由沈无昧打理得井然有序,见凌霄回来自然是要好好相谈相谈。旅途劳顿,孩子们回来便都各自休息去了,淮栖仍旧跟月冷西回了帅营,天刚擦黑便窝在里间屋睡熟了,饭都没吃。月冷西则早早备了酒菜,明知沈无昧会来也意外地留在屋里没走,沈无昧一脚踏进来看见月冷西不由一愣,随即便笑得狐狸一般。
“哟,月大夫难得啊,馋酒了?与我这等糙当兵的喝起来可别嫌弃才好。”
边说着边大咧咧拉了竹椅坐下,笑眯眯看着月冷西眼皮都没抬地摆碗筷倒酒。凌霄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酒量不好却迫不及待喝了一大口,喷着酒气道:
“这一路可憋死我了,阿月,你是不是一直有什么话要说?一路上你脸色都不好。”
月冷西不疾不徐坐下,扫了一眼沈无昧,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敛眸道:
“沈副将像是也有话要说?”
沈无昧呵呵笑两声,摆了摆手,端起酒碗来道:
“我的事不忙,反正是来喝酒,话可以慢慢说。”
说着便与凌霄推杯换盏喝起来,月冷西向来节制,无非陪着说些闲话小酌,待到酒过三巡,两个天策话都多起来,凌霄更是喝得面红耳赤,说起在凉州与李修然等人的事笑得前仰后合,用力拍着沈无昧的背说下次怎么也要同去才是,毕竟沈无昧也曾做过几天李修然的副将,多年不见想必也有好些话说。沈无昧托着下巴笑着看醉猫儿般的凌霄,连连摇头说我还是算了,跟那三句话有两句半都是废话混话没正经的李大将军实在有点沟通障碍。
月冷西便在这时抿一口酒水,幽幽道:
“这几日我要回一次万花谷。”
话一出口,凌霄先愣住,眨巴着眼睛瞪着月冷西,沈无昧倒像是没什么反应,仍旧托着腮笑眯眯看着他,小口喝着碗里的酒。
月冷西视线扫过沈无昧,落在凌霄脸上,叹了口气道:
“你还记得当初在恶人谷救了我们的哑叔么?”
凌霄愣愣看着他,点点头,像是连酒都醒了大半。月冷西继续道:
“他好像找到那个故人了,或许,那人还是万花谷失踪多年的罚恶剑。事关同门师叔,我要去回禀师尊。”
凌霄拉长音低低“嗯”了一声,又像烦恼什么似的使劲抓抓头,嘟囔道:
“可我刚回来,不好频繁离营,只能你一人前往……”
然而他话没说完,沈无昧轻声笑了笑,眼睛盯着月冷西冷淡漠的脸,慢悠悠道:
“这事你从何处得知?”
月冷西抬手顺顺额前碎发,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敛眸道:
“我会速去速回,营中尚有些安排需沈副将费心,只是此间再莫有人离营才是。”
沈无昧笑得一脸温煦,也不追问,点头应道“那是自然”。凌霄看上去不太高兴,扯了扯月冷西衣角小声道:
“可莫要耽误太多时辰,不然我还上三星望月请你去。”
月冷西这才笑笑,挑眉看一眼凌霄,将酒碗往他碗沿儿上一碰,打趣道:
“免了吧,再敢扰我师尊清净可当心你的狗腿。”
沈无昧哈哈笑着撂了酒碗起身告辞,识趣地退出屋去。
秋夜的浩气大营已然添了许多凉意,沈无昧喝了酒倒也不觉得很冷,不慌不忙背着手往自己营房溜达。
老实说他今天原本是有件事要告诉凌霄,却似乎并不合适宜,虽然他暂时算解决了一半,只恐日后还会生变,不过这也多多少少给了他某些线索。
月冷西突然要独自回万花谷,绝非偶然。如果戥蛮确实想要月冷西的命,这便是下手的机会,所以月冷西才会说“此间再莫有人离营”,那么他现在只要盯紧戥蛮,或许还能知道更多线索。
沈无昧仰起脸来,眯着眼望向天边银月,扯了扯唇角。
无论出于何等目的,这一次戥蛮怕也是走投无路了。
策花][乱世长安系列]《太素》 (10)
凉州一行车马劳顿,李歌乐兄妹都早早便睡下了,李安唐想着哥哥这回累得够呛,明儿早上不如让他多睡会儿,于是清晨睁了眼便轻手轻脚准备起床洗漱,不料出了里间屋就见李歌乐床铺整整齐齐,已然起得比她还早,人恐怕已经在校场了。
李安唐揉揉眼睛,咋舌地绕着哥哥的床铺转了好几圈,这段时日下来,李歌乐内务早已十分熟练,被子叠得仔细方正,床面上半个褶皱都没有,连矮柜都擦得亮亮的,和之前那个邋遢鬼根本不像一个人。
李安唐抹了把脸,赶紧穿戴整齐了也往校场跑。
时辰尚早,兵营里走动的人不算多,李安唐边跑边想着心事。她往凉州一去将近月余,也不知羌默蚩成什么情形,何况连阿诺苏满也去了凉州,这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那丫头自己应付得了么?不管怎么说今日要早点赶去江边看看,希望一切如常。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满心担忧羌默蚩成会受欺负,脚底下生了风一般跑得飞快,眼看人就要转进校场了,视线里一个熟悉的人影让她一个踉跄差点没刹住脚。李安唐瞪圆了眼睛看着校场边躲在树后的人,咬着舌头才没喊出声来,她小心翼翼走过去,生怕吓着那人似的,轻轻唤了一声:
“淮栖哥哥?”
结果还是吓了淮栖一跳,激灵一下扭头看李安唐,满脸都是尴尬,刚要急着要解释什么,便听校场里李歌乐开心喊了一声“淮栖哥哥”,两人都往过看,李歌乐练得满头大汗正撒欢般往这边跑。
淮栖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张口结舌看看李安唐又看看李歌乐,脸都憋红了。李安唐像是还没从震惊里缓过神来,狐疑地扫了一眼越来越近的李歌乐,试探着问:
“淮栖哥哥你……来找我师父?”
淮栖舌头打了结一般,刚要说话,李歌乐已然跑到切近,像是听到了李安唐的问话,乐呵呵应道:
“师父还没来呢,淮栖哥哥是来找我,安唐你是不是又要告假?你去忙吧,回头我跟师父说就行了。”
说完眼睛亮亮地望向局促的淮栖,伸手拉住他衣袖继续道:
“今儿风凉,淮栖哥哥你去里面吧,师父和月叔叔还要等好一会儿才能来,我再练会儿就能陪你说话了。”
淮栖头压得低低的,根本不敢去看李安唐意味深长的笑脸,几乎是本能地甩袖躲开李歌乐的手,眼看就要扭身走,李安唐忙状似无意地推了他一把,应和道:
“那你们聊吧,我还真有事挺急的,哥你别忘了帮我跟师父告假,我走了啊!”
淮栖被这么一推留在了原地,李安唐一刻也不敢多待转身抬腿就跑,跑出些距离才回头看了一眼,淮栖已经低着头跟李歌乐进了校场。
这倒稀奇,淮栖哥哥什么时候开始主动找哥哥了?李安唐脚下没停,边跑边将淮栖方才的反应在脑子里转了转。那个神情,那个举止,她要是没会错意,难不成淮栖哥哥这是……看上哥哥了?这都啥时候的事啊!一向大咧咧的哥哥怎么可能不跟她讲这种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