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默蚩成呆呆点了点头,眸子里却像失了焦点,恍然无神地看着戥蛮又说了些什么带着风蜈消失在夜幕中。无措间,她觉得生命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倾塌了,却那样悄无声息,又痛若蚀骨。
李安唐半宿没睡着,她翻来覆去就差没把床板滚出个窟窿来,外屋李歌乐倒是睡得很香,小呼噜一个接一个,扰得她更加心神不宁。
傍晚时候她到底想不出法子来,偷偷跑去找了沈无昧,原本料想沈无昧多半会劝她放弃,以后也不会让她去江边了,却没想到沈无昧笑着说了另一个可能性。
“若只是计谋,我的意见是不作为。但爱慕一个人,便有太多不同。你身为天策,可畏惧艰难险阻?可挑剔衣食住行?大唐山河有太多地方需要你,你的归宿也并不限于浩气盟,只是这里相对安逸平和,李修然会选择凌霄做你们师父也是舐犊情深,但你却不必永远拘泥于师门庇护。当然,这样的事由我为你谋划诸多不妥,我倒觉得你不妨去问问你爹。只是边关环境恶劣,战事严酷,与这里绝不可同日而语,无论对你或羌默蚩成,都会是更大的考验。”
去边关,这是李安唐幼时的憧憬,只是这许多年在浩气大营中修习磨砺,她时而会觉得自己今后也会永远留在这里了,将来或许也能像师父一样做浩气盟统领大将军。她真的可以去边关?她有资格去驻守边关么?爹会同意么?尘叔会同意么?羌默蚩成会跟她走么?
还有一个最现实的问题,他怎么带走羌默蚩成?
李安唐焦躁地挠挠脑袋,一轱辘做起来,顺手抄了件衣服披在身上,灯也不点就走到外间屋。
李歌乐睡得正沉,四仰八叉摊在榻上,半条腿伸出了床沿垂在一边,半点不知道李安唐正蹲在他床边皱着眉撅着嘴瞪着他看。
这家伙怎么就能睡这么香?他心里就没半点烦恼事?淮栖哥哥最近是不是对他太好了一点,听说连晚饭都天天一起吃呢。
李安唐莫名有点生气,鼓着脸瞪了他半晌,抬起手来左右开弓,照着那张睡傻了的脸“啪啪”就是两巴掌,清脆的掌掴声夹杂着李歌乐迷迷糊糊的惨叫,震得李安唐“啧”了一声。
“叫什么叫,起床尿尿!”
李歌乐被打得直发蒙,眨眨眼摸着打疼的双颊,哑着嗓子委屈道:
“尿啥尿啊……我没尿……”
李安唐叹口气,推了他脑袋一把,满脸纠结趴在床边不吭声。李歌乐这才明白妹妹有心事,赶紧揉揉眼睛坐起来,扭身将枕边叠好的毛毡拽过来裹在李安唐身上,抹了把脸问道:
“你咋了?谁欺负你了?”
李安唐冲哥哥扁扁嘴,一只手扯着棉被边,闷闷道:
“哥,我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
李歌乐点点头,等着她说,李安唐却踌躇了半天没说出半个字来,把李歌乐急得出了一头汗,李安唐又叹气,仰起脸来盯着哥哥的眼睛道:
“哥,我要带个人进营来,你帮我照看几天,性命攸关,可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事儿。”
李歌乐没听明白,愣愣道:
“帮你……倒行……可你为啥不自己照看?”
李安唐压低了声音,离近了些小声道:
“我要回凉州一趟。”
李歌乐猛地睁大双眼,张嘴刚要问话李安唐赶紧伸手捂住:
“别嚷嚷!让人听了去就完蛋了!”
李歌乐一脸震惊点了头,再问前因后果才明白李安唐要做什么。
将羌默蚩成留在恶人谷太过凶险,李安唐前往凉州如何也要半月,为免生变,她便想将羌默蚩成偷偷送进营来,藏在营房里,等她在凉州安排妥当回来,再暗中带人离开。然而戥蛮常在营中走动,稍有蛛丝马迹必会引他怀疑,为今之计只有让李歌乐代为照看,想办法阻止戥蛮靠近营房。只要羌默蚩成在这半月中不离开营房,等她回来便能逃离虎穴。
听李安唐讲述完,李歌乐重重喘了口气,仍旧一脸震惊。
“你……你的意思就是你要跟戥蛮的妹妹私奔呗?”
李安唐张口结舌瞪着他,这话怎么听都别扭,可又好像无法反驳……
李歌乐摸摸妹妹的头,震惊之余更多是担忧:
“你从小就比我聪明,做事也靠谱,可这……你确定吗?那可是戥蛮的妹妹啊……”
李安唐歪着头笑了笑,顺势在哥哥手掌上蹭蹭:
“你见了就明白,我很确定,就像你对淮栖哥哥的确定一样。”
李歌乐盯着妹妹看了好半天,到底叹着气点了头。
第二天李安唐便早早去江边等,却足足等到日头偏西也没等到人,心里顿时没了底。一连几天如此,几乎将她所有耐心也等没了,满心满脑都琢磨着羌默蚩成是不是有什么危险,或是又受了伤,拼命忍耐着才没豁出去往伴江村闯一遭,寝食难安得整个人都瘦下去一大圈,总算在第五天等到了羌默蚩成。
五毒姑娘看上去比前几日更加憔悴,伤虽好得差不多了,面容上却带着抹浓得化不开的悲凉,见着李安唐话也少了很多。然而对于暂留浩气大营甚至逃往凉州一事,羌默蚩成却意外地并未抗拒,由始至终都显得格外顺从,这让绞尽脑汁想好了如何劝解的李安唐颇为诧异。
但时间紧迫,也并无余力多作纠缠,李安唐只嘱咐了她入夜切记要隐藏行踪在此等她,不可走漏半点风声,在营中也绝不要踏出营房半步,饮食起居自有李歌乐代为照顾,大抵也能挨到她归营,羌默蚩成都一一应了。之后便匆匆回营安排部署,偷带羌默蚩成入浩气大营的事李安唐并未与凌霄和沈无昧商议,就怕长辈们不肯,但回凉州的事铁定是要回禀凌霄的,好在沈无昧已事先将详情告知了凌霄,待到李安唐去回禀时凌霄便也只是多叮嘱了几句,未作过多阻拦。
放下李安唐不表,李歌乐听妹妹说那苗疆姑娘今晚就来,这一整天比谁都紧张,练枪都心不在焉险些练过了力,吓得凌霄拎着他脖领子扔在树荫底下罚站。说是罚站,倒也和休息没什么两样,李歌乐抱着枪杵在树下,一想起晚上就要见到戥蛮的妹妹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照理说戥蛮这么讨人厌,他妹妹也好不到哪里去,终究该是个刁蛮阴险的丫头,可看李安唐那个样子又不太像开玩笑,真要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祸害,大概也不会真的动了心。越是这么胡思乱想越是安不下神,明明秋凉的天儿,李歌乐倒躁出一身汗来。
万一那个什么羌默蚩成惹了篓子,师父还不扒了他的皮,再说,一个大姑娘藏他屋里,要真撒泼耍赖闹起来,他有多少张嘴也说不清啊。李歌乐正想着,晃神的功夫没察觉身后走来个人,恶作剧一样蹑手蹑脚走近了猛拍他一记。
李歌乐心里本来就有不能说的事神经都绷紧了,被这么一吓整个人都跳起来,下意识的枪都甩起来了,才看清来的人是淮栖。
往常淮栖也常这么跟他玩,从来没见他这么大反应过,瞪着近在咫尺的枪头脸都白了。李歌乐见淮栖变了脸色登时慌了,赶紧收枪赔不是,急得满头大汗围着淮栖乱转。淮栖定了定神,瞪了李歌乐一眼,随口斥道:
“做什么心神不宁的,丁点动静反应那么大。”
这话说得李歌乐一阵做贼心虚,连淮栖的脸都不敢看,猛挠脑袋闪烁其词,心里翻来覆去想着能不能把事情告诉淮栖。他从来没跟淮栖说过谎,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事对淮栖瞒上半个月。
淮栖原本只是趁师父配秘方药的空档跑来看看李歌乐,却不料今儿李歌乐说话变颜变色,里里外外透着古怪,不由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李歌乐,你哪儿不舒服?”
淮栖话问得突兀,李歌乐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神飘忽不定看着淮栖的脸,胡乱摇着头,觉得不对,又点点头,还是觉得不对,又摇头。
淮栖拖长音“哦”了一声,眼不错珠盯着李歌乐已然涨红的脸,语气平静:
“没有哪儿不舒服,那就是有事瞒我了?”
李歌乐闻言大惊,那模样像极了被抓了现行的偷儿,恨不得找地方藏起来似的,这让淮栖更加怀疑起来,皱着眉逼近他一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