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行进了百来米,一条路忽然四通八达,封顶墙变高便显得这个地下暗道豁然开朗,墙壁被打磨得光滑,转角和道路平展展,一丝不苟,墙上似乎刻着什么东西。
薛骆迁拿折子一照,两个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原先会想到是壁画之类的东西,谁知,灰白的石墙上是一道道抓印,血红的颜色嵌在石壁中,布满了整个密封的甬道。
二人彼此对视,神情都不大好看。
再往里走,道路就不再单一,他们用沐晨剑刻了记号,在这地底漆黑得要命,密闭的空间让人压抑得难受。也不知是否心里的作用,自打看了满墙壁的血爪印,北冥晏总觉得空气中粘稠着血腥味,从前他在浅草峰跟着师父学习草药,练就了好嗅觉,对味道有些敏感,时间越长他越觉得腥气越重,胃里稍感不适。
薛骆迁停下了脚步,转身去扶他:“怎么了?”
“没事,”北冥晏挥挥手,这点小事还不至于怎样。
薛骆迁抬起那只拿剑的手,似乎要梳理北冥晏散乱的发,刚一抬起到北冥晏耳边,沐晨剑就已从他手中脱去,北冥晏猛转过头,身体下意识往薛骆迁靠近,方才的后面一片漆黑。
薛骆迁的手再往起一抬,沐晨剑被外力抛了回来。
黑暗中走出一个少年,脸还看不清就看清了耳边坠着的白晶耳坠,姬朝星和临歧大师一前一后自他们身后的甬道走出来。
“阿弥陀佛——”
姬朝星皱着细长的眉毛,一脸的嫌弃:“你们怎么下来的?不是说了不要碍事?”
此时他们正站在变宽变高的甬道中央,两个人不算挤,四个人却略显拥挤,尤其是临歧大师,秃脑袋顶着石壁顶,为了不沾染上面的血爪,不得不微微躬身,他俩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个神情倨傲,一个仪态谦和,往那一摆却不觉得违和。
薛骆迁没想搭理这熊孩子,只是在考虑这孩子的战斗力:“一起走吧。”
临歧大师正要说好好好,抱一下武林盟主的大腿根子!猪队友却不乐意了:“你在命令我?你算什么玩意儿?”临歧大师一听这话,在一旁连手掌都合不拢了。
果然不能抱希望,这熊孩子这些年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刚才那招不错,”姬朝星眯着眼睛打量薛骆迁,方才他们跟在薛骆迁和北冥晏身后,还没跟几步就被发觉了,那把不起眼的素剑剑气凌冽,他躲过剑刃时分明感受到的是数九寒天的冷气!而剑身飞驰而来的力道看柔似刚,此人的内力绝对在他之上。
姬家世代开武馆的,却不是普通的武馆。从母亲那一代开始,受圣上批准,专训皇室锦衣卫,他堂姐是当朝皇后,母亲,名叫姬衡,中原五杰之二的北冥却岚和叶弦辰,都曾败在她一人之手,还是二打一。
姬朝星年纪尚小,自然比不上家里的姐姐们,可却是最长时间接受母亲教导的幺子,在当今武林最强的几个人手下都吃不了什么亏,仗着年轻和家世,多少有些心高气傲。
前几年,听说中原武林人士决意活捉叶笑云,便背着家里去了,都说叶笑云的武功与武林盟主薛骆迁不相上下,姬朝星不这么认为。
首先,武林大会上叶笑云输得那叫一个惨;
其次,他是听着薛骆迁的“神话”长大的。
薛骆迁对他来说,就是母亲经常念叨的“别人家的孩子”,让他又爱又恨,既钦慕又不甘,尤其是小时候被他揍过一顿之后。
“名字。”
“沐晨。”
“在上边儿你说你叫千落雪!”
“没错。”
“你刚才不是又说……”看了眼和尚:“叫什么来着?”
临歧大师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老衲没听清。”
姬朝星怒道:“你到底叫什么?我要的是真名!”
“在下确实名千落雪,”薛骆迁话还没说完,北冥晏已忍不住笑出了声,一道盛怒的目光便便直直投过来:“你笑什么?”
薛骆迁漫不经心道:“想笑就笑。”
“我又没问你!”
“我替他答。”
“哦?有意思。你是他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人?如此娇贵,连话都不能亲自答了?”姬朝星往前走了几步,再次确认他确实没有见过北冥晏,不能确定对方什么来头,也不知,若真是薛骆迁,又为何如此护着这人?
“阁下未免管得宽了些。”
北冥晏同他站得近,手指在身后悄悄戳他的脊梁,小声道:“不要浪费时间了。”
就在此时,明明是密闭的甬道,却有一阵阴风而过,风中夹杂着一丝怪诞的声音,若有若无,似男似女,正是在上边听到的那声音!
众人还没有作何反应,也没有判断出声音的来路,就听一道浓重的鼻音“哼哧”了一下,有什么东西自四人身后略了来!速度极快,薛骆迁刚把北冥晏一把捞到身后,两道身影就倏地在眼前闪过,快得重影模糊。
在场四人中,若论轻功,武林盟主都要对北冥家甘拜下风。
当初北冥却岚一介女流,盗取皇宫中的真姬图,三千锦衣卫愣是没抓住她,若不是当朝皇后姓姬,恐怕姬家难逃一劫。
就在两道白影闪过北冥晏眼前时,他也跟着闪出去了,薛骆迁紧随其后:四道身影,三白一黑,在甬道中穿梭了一阵,不知不觉被带着出了狭长之地,来到了一方宽阔的地窖中,这里的墙壁上点着十多盏灯,照亮了里面摆着的大大小小的酒坛子,酒气浓郁异常,这竟真是一间酒窖。
北冥晏一脚踩一只酒坛子,借力翻身到了第一道白影跟前。状若一个人形模样,却又瘦得可怖,几乎都是皮包骨头的身躯似乎一碰就会碎掉,见眼前有人挡着自己的路,不退反冲。
北冥晏定睛一瞧:他瘦瘦的四肢露在外面,光着脚,穿着破破烂烂的白衫;没有双眼,眼皮却翻在上面,好像睁得大大的眼睛在看什么似的;嘴角如同姬朝星那般天生上翘成好看的弧度,就像可爱的孩子在笑……他的五官单看都很可爱,凑在一切却令人不寒而栗。
北冥晏稍稍考虑了一下是侧身让它过去还是一掌逼它停下,后者估计会让这具行走的骨头架子变成一堆枯骨。这怪人后面的那道白衣影出了声道:“拦住它!这地方鬼打墙就是它搞得鬼!”
沐晨剑出鞘,“叮”声一落,那具勉强称作骨头架子的人形东西被钉在了石壁上,一动不动了。
这一剑很快,且薛骆迁人是先挡在北冥晏身前才投掷出的剑,恰好姬朝星和临歧大师也进了酒窖,前被这绕来绕去的甬道绕晕,后被薛骆迁气得头昏脑涨,才刚迈进腿来,身旁的墙壁上就被钉上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堪堪在他耳边,距离如此精准,不得不让人怀疑某人是故意的。
他还没来得及发作,那另外一道白影,一直追着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来到这里的人,松了口气,随意坐上一坛酒缸上,打开一旁的酒坛,香味便扑鼻而来,没一会儿就充斥了整个酒窖。
那人边笑边说:“累死我啦,先喝两口,没人瞧见吧?”然后拿起酒构小声对自己道:“没人看见,快喝吧。”说完自顾自地喝起来。
“没人”的酒窖静静的。
“你的伤,还好吗?”这气氛让北冥晏不自觉的低声。
薛骆迁自刚才起就一直盯着那喝酒之人,忽听北冥晏压低声音,有些怔忡:“没事……”想了想,又皱眉道:“疼。”
到底是疼还是没事?他想再搭脉看看,忽觉三道目光直挺挺地投过来:姬朝星、临歧大师还有那白衣人。
这一看不要紧,看了,北冥晏便猛地撒了手,还不动声色地往开挪了几步。
薛骆迁冷冷地看回去,皱起眉来。
“哎呀,公子真是好轻功,”就在气氛尴尬时,那人从酒缸上一跃而下,踱步过来。方才他坐的位置烛光照得不大真切,此时走到北冥晏面前,他才真真看清了他的长相,一时呆若木鸡,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晨儿?”
白衣人躬身揖了一礼,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道:“公子可是将季某认错了旁人?在下名叫季风吟。”
北冥晏猛地收住了脚步,季风吟的眼睛熠熠生辉,非常漂亮,天生一对桃花眼,和北冥晨的双眼神似,再细看,才发现他只有那双眼睛相似,只是未免也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