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到院子里看看月亮罢了。
“梆梆梆——”就在他起身时,敲门声响起。
月光照在门窗上,映出一个颀长的身影,北冥晏愣了一下,迅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几乎是囫囵滚到衣服旁边,随便一搭,小跑到门边:“……谁?”
他问得小心翼翼,门外的人回答得也是小心翼翼:“薛骆迁。”
是他的声音,低沉好听。
北冥晏理了理睡凌乱的发,深呼吸几下定了定心神,拉开门。
薛骆迁背对着月亮,脸埋在黑暗中,眼睛一如既往的亮晶晶:“阿晏?”
“嗯。”
两相对望,一时无话,不知是谁先笑了。
“我猜你睡不着。”
“怎么?”
“今晚的月亮很美。”
北冥晏侧头看了看,心道,不如你的眼睛美。
他耳边有一缕碎发垂下来,薛骆迁自然而然地抬手,帮他挂在耳后:“到院子里看月亮吗?”
“……好。”
庭院里的石桌上有一只盒子,还有之前和易儿喝剩,留的半坛酒,其余的应是被北冥易拿走了,薛骆迁扬眉道:“听小易说,你喝了酒。”
“喝了。”
满屋子酒气,不知是否是错觉,感觉院子里都有,他也不打算瞒着薛骆迁。
薛骆迁却没有问为何,将那半坛酒放在脚边:“冷吗?”
北冥晏仓皇出门,只穿单衣在外,他这么一说倒才感到好冷。
十一月初,北山的天气是该下雪了,他素来耐冻惯了,中州也还不至于那样冷,却也冻得到人。
他起身想进屋拿件裘衣,却被薛骆迁制止,北冥晏疑惑:“我冷。”
薛骆迁见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居然还笑了,将桌上的盒子推给他。
北冥晏又愣了愣,似乎猜到薛骆迁给自己的是什么了:“你……”
“打开看看。”
“……眼光成吗?”
薛骆迁:“……”
一边打开盒子,一边强忍笑意的北冥晏心里乐开了花,不知道为何,他一点儿都不喜欢在薛骆迁那里吃瘪,却喜欢看薛骆迁现在这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不过他知道的是,为何与薛骆迁在一起时,他会觉得开心。
盒子里面果然躺着一件锦衣,素白色打底,银白丝线镶边,领口和袖边是淡淡的金色,宽边长袖,倒是好看。
“这个……”
薛骆迁绷紧了身体,略微朝前:“怎么了?”
“很好看。”
薛骆迁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只是……”
“嗯?”
“会不会有些不方便?”
“不会,”薛骆迁道:“除非,你要同谁打架?”
北冥晏抿嘴笑:“难说,我的仇家可不少。”
薛骆迁淡然道:“这个好说。”
北冥晏眨巴眨巴眼睛,想问怎么个好说,你帮我打?一辈子?
想到这儿,还是把衣服放下了。
“不是冷?”
“嗯,我去寻件衣服穿。”
薛骆迁起身拦住他:“这便是冬衣。”
“哦,”北冥晏也看了一眼:“确实是。”然后继续走。
“……”薛骆迁变了脸色,拉住他的胳膊:“阿晏!”
北冥晏抬首望望月亮,心想,今晚怕是不能好好看月亮了。
“在青崇山上,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的表字了吗?”
薛骆迁低声道:“我想叫你阿晏。”
“那是阿云叫的……”
叶笑云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提起他也不过是习惯,谁知这似乎惹怒了薛骆迁,每次都是阿云惹怒他。
他低声道:“你喜欢他?”
无稽之谈。
北冥晏无奈道:“我与阿云自小一同长大,情同手足,你要真这么说,倒也不差。”
薛骆迁缓了脸色,道:“他能叫你阿晏,为何我不能叫?”
若说亲密,那晚的意乱情迷又浮上脑海:“你是不是误会了……”
“驿站那晚,我喊你阿晏,你没有拒绝,我亲……”
“等等等等——”北冥晏睁大了双眼:“你没有醉?!”
薛骆迁淡淡道:“那些酒还不至于。”
北冥晏傻了。
“你——”
薛骆迁抓住他伸出的手指,眼看着要收不住了,北冥晏转身一把抓过那只盒子:“我去换!”
薛骆迁总算让了路,北冥晏脸上似火烧,行了几步,突然转身:“别过来!”
薛骆迁其实也没动,看着北冥晏气势汹汹地开门,再重重关门。
没醉。
他没醉。
他居然没醉?
他为什么没醉!
他没醉为什么要那么做?!
北冥晏一边穿衣服,一边愤愤想。
故意的。
一定是故意的!
他的脸烫得吓人,手的温度也很高,摸着那身衣服,心里像住着一只发疯的兔子。
过了一会儿稍微缓了缓,他才拉开门出去,淡淡的月光下看不真切他的脸红。
薛骆迁坐在原位,见他出来,眼睛亮了亮。
“合身吗?”
的确很合身,而且布料穿着很舒服。
“合……你,”他忽然想起来:“易儿说你白日见了玲珑坊的云姑娘,是为了这件衣服?”
薛骆迁点点头,似乎对衣服特别满意:“玲珑坊除了云扇,最著名的便是衣服。”
“什么时候?”
“青崇山脚下,我……”薛骆迁顿了顿,眼神闪烁:“抱过你。”
好像是下马车时腿脚有些酸,没有站稳的那次,北冥晏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玲珑坊确实有这个才能,以模糊的手感一摸,便知一个人的身量尺寸,薛骆迁只要告诉云初珑,北冥晏的腰身……
“我没有问你……这个!”
“在驿站时。否则晚了,等入了中州地界,会冷。”
北冥晏小声道了一句:“流氓!”
都这么久了,他居然刻意去记这个!
薛骆迁当没听见,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道:“阿晏……”
“打住!”北冥晏抬手:“那晚薛盟主是没有喝醉,可在下醉了,酒后乱性,多有得罪,还望担待。”
“你没有……”
“我醉了。”
“阿晏……”
“薛盟主!”
“……”
北冥晏觉得他忽然不说话、盯着自己看的样子,有些可怖,是他没有见过的薛骆迁。
“我……”
“住嘴!”北冥晏慌忙捂住耳朵:“衣服我收下了,多谢薛盟主好意,天色不早了,还是各自休息去吧!”
他不愿听,即使薛骆迁要说的,是他想要的答案,那也不愿听,只因他没有办法回答他。
薛骆迁,身上的荣光耀眼无比,是整个中原武林的骄傲与希望;而他北冥晏,若只是普普通通的人也就罢了,却偏偏是北冥晏。
他知道叶笑云的一切,成长经历和性格,所以他也知道叶笑云不在意和北冥家扯上关系,他一直活得很恣意。
可是薛骆迁和阿云不一样,薛骆迁自小就长在光环下,若有一天这些光环不仅没了,还要忍受世人泼脏水,他怕薛骆迁受伤,怕他接受不了。
其实,更怕的是他后悔。
也许,薛骆迁对他不过是一时的新鲜,新鲜感过去了,就只剩下厌烦与悔过。
不如不开始,趁他们还有理由在一起,趁薛骆迁还有新鲜感,趁这份情愫还在萌芽,就掐断它。
薛骆迁皱眉,没说话,抓着他胳膊却不放手。
“薛盟主,放开。”
不放。
北冥晏挣扎了几下。
还是不放。
“薛骆迁!你……”
他怔住了。从薛骆迁那双眼中,他看到了不悦,和痛楚。
薛骆迁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住了。
就在北冥晏以为他放弃了,心底泛起酸涩和无限的难受时,薛骆迁忽然牢牢抓紧他的双臂,俯身咬住了他的唇!
又来?!
北冥晏想都没想要推开他,咱俩都没有喝酒,这次你还想赖谁?!
却看见薛骆迁的眼睛,泛着湿意。
这让他推开的动作变轻了,且本就没多重。
薛骆迁舔了舔他的唇,轻轻分开,说话时嘴唇嗡动,轻擦过北冥晏的唇:“阿晏……”
声音低沉,颤在北冥晏心里,叫他有一瞬间呼吸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