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满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但是——”无视“城西帮”的怒目相向,罗让把烟蒂扔地上,用脚尖踩灭了,环视这一大片空地,同时拧了拧腕关节,如同休憩过后的头狼一般伸展开修长的身体,居高临下地说,“修理费不说了,从昨晚上到今天,我们城东这么多人为了这事,耗多少工夫?”他回头瞥了一眼伙伴们,“这时间,不是钱?”
“是啊!时间就是金钱!”伙伴们纷纷附和。
吴大成插嘴说:“孙哥,我的事是小事,可你看我这么多兄弟特地过来给我撑场子,一上午生意都没得做,你说这损失……”他瞅了眼罗让,见后者轻轻点了点头,就继续说道,“至少……”他一摊手,“至少得有五六百吧。”
孙满面色一变,握紧了拳头:“最近大伙儿生意都不好做……”一上午哪就亏得了五六百!
罗让打断他的话:“事是你们挑起来的,没错吧?”
孙满想了想:“罗哥,实话跟你说吧,现在这年景,大家手里都没钱,不然不至于争这一亩三分地的。咱们城西理亏是没错,你们要打要骂,咱们都认了,但钱,真没有了。”
罗让拍拍他肩膀:“我知道大家都难做,福运来我们也不去了,以后呢,你们城西稍微让点儿,就行了。”
孙满心中一咯噔:“怎么说?”
“以前不是按关公庙划的道吗?”罗让说,“往后你们退一步,咱们就以火车站为界限,北广场的客归你们,南广场的客归我们,你们西北和咱们东南,以后楚河汉界,两不相干。”
孙满沉下脸,想说这让出去的可不是一步两步,北广场的客流量能跟南广场比吗?可眼下这境况,说了又能怎么办呢?光罗让一个就能打他们五个!地盘可不是靠嘴皮子说回来的!
孙满勉强笑笑:“是不是在商量商量?”
罗让也笑,笑得让人心里瘆得慌:“你说呢?”
孙满有点不甘心,回头看看自己这儿的伤号,又没了脾气,想了半晌,摔了手套咬牙切齿:“罗哥爽快!就这么定了!”
罗让笑容变得爽朗起来,主动跟孙满握手,孙满敷衍地客套几句,忙不迭地带着“城西帮”的人走了。吴大成几个目送他们走远,忍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拍大腿仰着天地大笑起来。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就是了!
吴大成捶了罗让一拳头:“真有你的!”
罗让嫌弃地瞥他一眼:“怎么谢我啊?”说着去掏手机,想看看有没有未接电话,却发现手机黑屏了,“什么时候自动关机了?”他喃喃自语,重新开机,见到十几个未接电话,愣了一下。
吴大成勾着他脖子说:“咱们啊,就去福运来,好好搓一顿。走不走?”
罗让发现未接电话都是一个人打来的,没心思跟吴大成贫,一把推开他:“去,先别吵,我这有正事。”
“什么事啊?”吴大成凑过去,眼尖地看见一个名字——余老师,“我的妈,十几个未接电话……老婆查岗啊?”他随口开个玩笑,又见罗让在给这位“余老师”回电话,便竖起耳朵凑他手机那儿偷听,却立马被推开了。
“滚。”罗让笑骂一声,吴大成刚要说话,罗让电话接通了,立刻捂住他嘴,朝他狠狠瞪了一眼,示意他老实点,“余老师?找我有事啊?你……你来县城了?就快到总站了?怎么没跟我说一声?我这……我这没事啊……没打架……绝对没有,我骗你干嘛?现在到哪了?我好去接你。马上就到?噢噢我看见朱老三那车了。行,先挂了。”
罗让望了望远处往里开的大卡车,握着手机的手心开始冒汗,也顾不得吴大成了,跑边上面包车旁边,用车的前视镜作镜子,整理凌乱的头发和衣服,看见肩膀上还有个脚印,赶紧用力拍掉。
吴大成没个眼力劲儿,追着他嬉皮笑脸地问:“真是媳妇儿来查岗?不是吧你,瞒得够好的,一个字都没透露……你别不说话,到底人长什么样,咱们该怎么称呼啊?”
罗让回头一看,包括吴大成在内,这帮王八蛋各个衣衫不整,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简直就是一群地痞流氓。
罗让一脚踹吴大成屁股上:“你……还有你,赶紧的,都把自己收拾利落了!快点!”
吴大成白挨一脚,拍拍屁股上灰,莫名其妙道:“收拾什么啊?”
罗让抬头看了一眼缓缓开到他们身边的大卡车,没说话,就挥挥手,让他一边儿待着去。
吴大成和其他伙伴们对视一眼,都是一脑门子问号,心说这是来的哪位大佬啊,让他们罗哥紧张成这样?
卡车在他们边上一停,门还没开,罗让就在边上等着了。吴大成稀奇地瞅着罗让那殷勤的样子,琢磨着“余老师”这三个字,心想来的应该就是罗让的媳妇儿,说不定还没追上,所以才没跟兄弟们说。天不怕地不怕的罗哥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他这做兄弟的不能不帮一把,回头朝“城东帮”的伙伴们使个眼神,大家就都懂了,卡车门一开,没等车上下来那人在地上站稳了,大家伙儿就异口同声地开口了——
“嫂子好!”
正伸手扶着余希声的罗让:“……”
没反应过来的余希声:“?”
好兄弟吴大成:“\\(^o^)/~”
伙伴们:嫂子怎么是个男的?!
第6章
虽然比伙伴们慢了一拍,但吴大成终究也发现了——他们闹了个大乌龙。从车上下来的年轻人,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怎么也和女的搭不上边。瞎嚷嚷什么呀?吴大成真想扇自己这张破嘴。
看向黑下脸来的罗让,吴大成想这该怪谁呢。这么大个误会,肯定得有人背锅啊。于是他回头看向他的伙伴们,平日有福同享的哥们,刚才还并肩作战的兄弟。结果……好么,全跑没影儿了。
落在最后正往自家车上狂奔的那哥们用力挥着手,说:“有笔大单子,哥几个先走一步!”
吴大成一句“等会儿”没说出口,几辆停边上的面包车已经启动了。
“嘟嘟——”,这是要发车了,让他往边上站站,别挡前头。
吴大成:“……”
还大单子!我呸!
“跑得比兔子还快。”吴大成咕哝着,感觉到背后“嗖嗖”而来的凉气,定了定神,转身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对罗让说,“哥你看?有……有笔大单子?我……我也走了?”他不敢正视罗让身边的“余老师”,可心里又忍不住好奇,不是媳妇儿,罗让那么紧张干吗?看样子也不像他爹啊。
罗让看他那乱飘的小眼神,就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心说这帮二逼留在这儿指不定要给他惹出更大的麻烦来,赶紧滚蛋也好,就配合地说:“既然有事,你就走吧,我这儿……改天再介绍?”最后一句是对余希声说的。
余希声不知道他们背地里的官司,以为真有个大单子,心想不能耽误人家生意,点头说:“下次吧。”他向吴大成伸出手,“耽误你们时间了,不好意思啊。”
吴大成赶紧也伸出手,刚要握上“余老师”的,突然一个激灵,心说不好,有杀气!抬头一看,妈呀,罗让阴恻恻望着他,就像在琢磨从哪儿下刀,好把他那只手剁了似的。
吴大成手也不敢握了,伸出去的手往旁边一拐,嫌热似的在耳旁扇风,讪笑道:“没事没事,其实也不耽误……”
“怎么不耽误?”罗让道,挑起一边眉,“还不走?我送送你?”
吴大成悻悻道:“那就不用了。”然后在罗让眼神示意下,夹着尾巴走人了。走的时候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节粗大,满是老茧,手心黑乎乎,还沾着可疑的泥团。他恍然大悟,心说罗让这是嫌弃自己手脏啊。
就这样,几个伙伴们在十分钟之内撤离了现场,到火车站南广场汇合后,一人一盒饭,捧着蹲地上,讨论“余老师”和罗让那小王八蛋的关系。
他们就不懂了,“余老师”长得再好看,那也是个大老爷们,小王八蛋有必要护那么紧吗?多看一眼都不行?是能掉块肉啊还是怎么的?
罗让知道吴大成那几个二逼肯定得在他背后叨叨,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干咳两声,好像这样就能把身上一股王八蛋气质咳掉似的,变脸似的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问余希声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进城了?要买东西,打个电话给我,我给你捎回去就行,怎么还特地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