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室下来个中年男人,看他身上的制服,应该是司机,对方赶紧拦住他,绕到副驾驶这边给他开车门:“您坐这里吧。”
看对方诚惶诚恐的模样,张景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他再三强调这不是传染病,可坏人也总说自己不是坏人,陌生人的话不可以全信,司机紧张也是正常的,少年一看就知道出身不一般,万一沾上什么病,司机担不起那个责任。
“谢谢。”张景朝对方道谢,坐进副驾驶室。
司机也坐了进来,他看了眼张景,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张景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偷偷看向后视镜,只一眼就愣住了。
虽然猜出来自己现在的模样很可怕,只是没料到会这个样子。
双颊散布着星星点点的红疹、看了就让人起鸡皮疙瘩,他皮肤本身就白,在太阳的照射下更是白得如同透明,皮肤下的静脉血管若隐若现,汗水把头发打湿,湿哒哒地贴在额头上,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可怖。
他自己都不敢再看下一眼,司机的畏惧让他如坐针毡,张景揪紧了衣服,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受对方的善意了。
“我……”他想下车,少年先开口:“走吧。”
从后视镜里看少年,对方正看着窗外,看起来无比恬和,张景突然觉得这个人带着与他本人那幅清冷面容不符的天真,善良到傻气了。
他都这个样子了,怎么还敢让他上车?
“你不怕我这是传染病吗?”
司机闻言不自在起来。
少年看向他,反问:“看一眼就会被传染的那种吗?”
张景被他问得一怔,过了会儿扯开嘴角笑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张景,弓长张,风景的景。”他还没开始变声,声音还没完全褪去幼稚,听起来格外绵软。
“简岷,简单的简,山字岷。”
文盲张景小声“哦”了一声,不知道山字岷到底是哪个,偷偷记在心里,准备回家查字典。
脸上和胳膊上的痒意还是没消退,他忍无可忍伸手去挠,也不敢狠抓,很快就缩回手。
简岷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从后面拿了条干净毛巾和矿泉水递过去,“不知道有没有用,可以擦擦。”
张景迟钝地接过水,他看向对方,小声说:“谢谢。”
简岷略微颔首。
张景把毛巾浸湿敷在胳膊上,冰凉的水缓解了痒,他从后视镜里偷看简岷,翻来覆去地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啊。
那天简岷让司机把他送到小区门口才离开,他本来想留对方电话,有空好好答谢对方,简岷拒绝了。
那次以后张景大概是点满偶遇简岷的技能,算不上隔三差五,但隔小半年能遇上两三次,每次偷看还都被抓包,不过他还是偷拍了好几张对方的照片。
今天被抓住偷拍,简岷竟然没要求删除,还顺着他,张景的心仿佛是青绿的草地,被简岷这阵春风一吹,满山的小花都开了。
张景找出新发的数学试卷,一手抓笔,摆拍一张发给对方,“我很认真的。”
“嗯,好好写作业。”
张景:……自己装的逼跪着也得装完。
他只能乖乖放下手机,老老实实做试卷,一做完就迫不及待拍给简岷看。
这次简岷没再回复,等他洗完澡那边都没有动静,张景失落地抱着手机睡下,又给对方发:“晚安。”
他半夜被“叮咚”惊醒,简岷两点钟竟然回复了他一句晚安。
房间漆黑一片,唯有屏幕的荧光亮的刺眼,张景没有高兴,趴在床上问他:“哥哥你怎么还没睡啊?”
作者有话要说:张·在攻面前·小嗲精·景。
第九章
简岷和张景聊完就去书房处理事务,等到两点钟洗了澡才发现少年给自己发了句晚安,就给了个回复,只是没想到对方立马发来消息。
他擦头发的手一顿,心里涌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怎么还没睡?很晚了。”
装乖的小狗:我睡了,醒了要起床尿尿。哥哥你怎么还没睡?
简岷无奈地摇摇头,“刚忙完。”
张景心疼极了,“好辛苦啊。”
虽然知道对方是简家人,也知道他忙,但看到他忙到凌晨还是忍不住心疼。
简岷不置可否:“去睡吧。”
“那你也休息。”
“嗯。”
简岷放下手机看向窗外,也不知坐了多久才有了困意,他也不上床直接靠着椅子睡了。
不能走动,稍微一动困意就要跑了。
两人自从加了微信,他发现少年就像只会唱的小鸟,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七点多跟他发早早早,睡前也要说晚安。
真是小孩子性子。
章梦瑶发现张景这几天心情不错,她估摸着是因为要回淮城了才这么高兴,按耐着性子也没去招惹他。
转眼到了暑假,本以为他考完试当天就走,没想到他东西倒是收拾的整整齐齐,竟然要多待一晚。
“去哪儿?”见张景还特意洗澡换了衣服,章梦瑶没忍住。
“出去玩。”
除了邓子轩,章梦瑶还真想不出来他能和谁玩,不过见邓子轩也没必要换身衣服吧。
“你明天就走?要不多留几天?你哥快回家了,他也想见你。”
提到冯书宇,张景难得和她搭话,“我先回去住一段时间,有空会过来看哥。”
“回去”“过来”听得章梦瑶格外火大,这是他的家,怎么听着这里跟旅馆一样。
不过好不容易和平几天,她也不愿意吵,硬生生压住火气,随他去了。
为了不怠慢对方,张景还特意问了他哥,江城最有名的酒店是哪家。
把酒店名字发给简岷,对方问他:“确定这里?”
“确定确定,就是这里。”
约得是七点,五点钟他就忍不住跑去酒店,乖乖等简岷过来。
简岷下班后司机问他去哪儿,他让司机先回去,自己驱车去找张景。
进包间时张景正在和人打电话,说的是吴语,声音软软糯糯,字黏字,在跟对方撒娇,就连和他说话都没有这样过。
张景看他过来,乌溜溜的眸子亮起来,朝那边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他见简岷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好奇地问:“怎么了?”
“没事。”
张景双手扶着旁边椅子的靠背,眼巴巴看着他,简岷迈步走过去落座,对方才高兴地坐直身体去拿菜单。
“哥哥你想吃什么?他家的海鲜好像挺出名的。”张景想想都要流口水了。
“想吃?点吧。”
“你吃吗?”张景海鲜过敏,只敢尝尝鲜,不能光他一个人吃。
“嗯。”
张景点了四份海鲜,又点了两份汤和几份炒菜,加起来八九个菜才满意地放下菜单,又想起还没点酒。
没想到简岷拿过菜单,“未成年不能喝酒。”
张景:……
本来以为八九个菜太多会浪费,菜上桌后张景才发现自己想太多,每份的分量都特别的少,应该能吃完。
简岷见张景明明想吃海鲜,却又不怎么动海鲜,总眼巴巴看着他问:“好吃吗?”
干脆擦干净手,给对方剥了虾,又拿蟹八件给他弄了蟹。
张景原本想着就尝一点点也没什么,等菜上桌他才想起来自己一吃就起疹子,起胳膊上倒还好,要是长脸上,让简岷看见那多不好。
没想到对方竟然给他剥虾,张景的眼睛瞪得溜圆,跟猫一样。
“谢谢哥哥。”
简岷给的东西,他向来不会拒绝。
满足地吃完虾,张景见简岷又给自己剥,赶紧制止,“自己来自己来。”
简岷也不勉强,擦擦手,看他吃。
“不吃了吗?”张景见他放下筷子好奇地问。
“嗯,你慢慢吃。”
“都没有吃米饭。”张景总觉得他没吃什么东西,不禁有些失落,是不好吃吗?
他给自己盛了一碗再看看安静坐在身边的简岷,问他:“要喝汤吗?你刚才都没有尝过。”
简岷看着他,没说话。
张景见他没拒绝,拿捏不定他的意思,“要尝一口吗?”他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简岷看他眼睛亮晶晶地推荐,轻轻点头。
张景看他点头,连忙把自己刚盛好的汤贡献出去,嘴里还不忘念叨味道真的不错。
简岷垂眼看面前泛着油星的汤,又看向张景,欲言又止,没勺子。
张景见他不喝,平时的聪明劲儿荡然无存,疑惑地问:“怎么了?”
简岷看了他两秒,朝他伸出手。
张景登时紧张到身体发僵,耳边心跳声如擂鼓,“你干什……”
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抽走了他手里的瓷勺。
简岷抬眼看他,眼里带着茫然:“嗯?”
张景愣了一秒很快就反应过来,心里气哼哼的:“没事,你喝吧。”他,他还以为简岷要摸他脸。
简岷尝了勺汤,他谈生意常来这里,早就觉得腻了,不过没扫张景的兴。
张景看他没反应,问:“不好吃吗?”
简岷认真地想想,不知道怎么说才不会打击他。
张景心里泛起嘀咕,伸手捞过碗,盛了勺往嘴里送,他微微张口含住勺子,瓷白的勺子衬得粉色的薄唇看起来更加柔软湿润。
简岷的视线随勺子移动,最后落在张景淡色的唇上,脸色微变,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粒小石子,除却渐渐淡却的涟漪,不见波澜。
不是挺好喝的吗?看来这家店挑的真不好,不合简岷口味。
想明白这点,张景紧张地捏紧了勺子,热度迅速爬上他的脸颊,不好意思再看对方,只好埋头喝汤。
“味道不错。”
张景抬眼看向简岷,他知道对方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简岷见他不信,低头沉思。
看对方认真地思索怎么夸赞这汤给他台阶下,张景就觉得对方可爱到让他心软。
简岷终于找到了适合的词,他说:“汤很甜。”
甜?他怎么没尝出甜?
张景不解,他又尝了一口还是没尝出甜味,困惑地问:“甜吗?”看到简岷点头,他瞬间觉得这汤确实是甜的,装模作样又尝了口,也点点头,“嗯~是甜的。”
面对简岷,他向来没什么原则。
张景问:“是不是不喜欢吃这家的东西啊?”
“你喜欢吗?”
张景又尝了口汤,点点头。
简岷:“挺好的。”
骗子,都没怎么吃。
“不行,我觉得你不满意,我还要再请你吃一次。”张景想起什么,模样有些局促,“我也会做饭,你要吃我做的吗?”
简岷没想到他居然会做菜,见他一副怕拒绝的模样,答应道:“好,等有时间。”
张景正是长个子的年纪,吃得多,眼看着肚子要圆了,简岷出声叫停。
还想吃,张景舔舔嘴,又骗人:“没吃饱。”
简岷伸手摸了他小腹,不过一触即离,“小肚子都要出来了。”
张景耳朵都羞红了,双手捂着肚子,结结巴巴为自己正名:“我没,没有小肚子,这是腹肌。”
简岷也不拆穿他,“嗯。不吃了,走吗?”
“还没结账。”张景想招呼服务员,却被简岷拦住,他不解地看对方。
“账已经结过了。”
话一说完,张景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睛也红红的,他委屈地说:“你怎么这样啊……”声音里竟然带着哭音。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张景:说好的我付钱(???︿???)
第十章
张景知道对方是好意,可就是难受,对方这样做是认为他还是不懂事的小孩。
“说好了我请你吃饭,干嘛让你花钱。”张景小声说,这一桌怎么也有小一万,虽然对简岷来说算不上什么,可他就是不舒服,“我十六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话虽这么说,但因为这个怄气分明就是小孩行为。
脸有点痒,忍不住挠挠,他还在生闷气,倒是一旁一言不发的简岷握住了他手腕。
张景抬头看他,圆眼睛里满是诧异,对方一脸严肃,还伸手蹭了蹭他发痒的脸颊,他忍不住轻颤。
简岷将人拉起来就要去医院,张景知道自己把人惹生气了,心里惴惴不安。
简岷脸冷得要掉冰渣,早该想到的,他皮肤那么敏感,想吃又不吃,分明就是对海鲜过敏。
张景不敢挠脸,只能拿手蹭,边蹭边偷看开车的简岷,对方脸色阴沉,虽然平时他也没什么表情,但这回他能感觉到对方是真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