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蘑菇——长不出青苔

作者:长不出青苔  录入:04-10

 
“不是钱的问题。”左寒觉得这人难以沟通,也疑惑于他的执着。
 
姚琛泽看向他的眼神里没有欲望,而他腺体没了,信息素自然也没了,到底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把他找来,他何德何能让一个顶级alpha惦记这么多年。

 
难不成姚琛泽对他切除腺体的事不知情?
 
那时的情形确实混乱失控,姚琛泽失去了理智、继而没有那段记忆,也是有可能的。
 
左寒扯着嘴角,忽然笑出声来。
 
真讽刺,加害者全然忘怀,只留受害者倒在血泊中,在年年岁岁里溃烂。
 
多年后还要理直气壮地找来让他开个价,好像他就该烂在原地。
 
还说什么他很难找。
 
出事后,他在红灯区又呆了两年,那两年他哪里都没去,到底哪里难找?
 
“你笑什么?”姚琛泽沉下脸。
 
继“不许抽烟”之后,他们开始了新一轮的对峙。
 
怨恨这种情绪太过消耗力气,左寒挑挑眉,将自己炸起的刺收回。
 
“我先在这里住一晚吧。”他看着姚琛泽的眼睛,做出妥协。
 
左寒忽然想看一看姚琛泽得知他腺体已然被切除时的表情。他恶劣地盼望能看到一点点痛苦,可能有失望,可能有惋惜。
 
他倒不觉得这个alpha会愧疚自责。
 
高高在上的少爷们一向不会反省自己的错误。
 
脚踩在云上,自然无法感知泥土深处蚂蚁的悲哀。
 
深更半夜难找落脚地,其实也不错,左寒起身跟着姚琛泽走进家用电梯。
 
原本就不打算再回那处旧小区,这下路费也省了,还能躲一躲吴斌和陈旭华那堆人。
 
而他的特殊性已然消失,等姚琛泽发现他不能提供所需的信息素后,自然会放他离开,或许会再去寻找另一个香草味的omega也未可知。
 
这味道又不算特别,有权有势的人自然办法多。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站得近了,左寒后知后觉姚琛泽虽只比他高出半个头,但肩膀足足有两个他那么宽,包裹在制服袖子下的上臂鼓鼓囊囊。
 
绝对的力量带来的必然是绝对的压制,左寒忽然开始犹豫,物是人非,他又凭什么笃定现在的姚琛泽不会真的侵犯他。
 
“我不和你睡一起。”他后悔了。
 
可惜alpha除了力气大,脾气也差,说一不二。
 
“不需要你做什么。”姚琛泽一把推开厚重的房门,大掌固执地撑在门板上,等他进去。
 
脚上的软底亚麻拖鞋“呲啦”一蹭,左寒撇撇嘴,懒洋洋地走了进去。
 
屋内几乎没什么家具,柜子是嵌入式的,零碎的摆件更是一概没有。
 
一眼望过去,锃亮的红棕色实木地板上只有一张大床,深灰色的被套像这空旷房间里的一块方正的疤。
 
“你睡这里。”姚琛泽解开袖口的扣子,抬起下巴示意左寒躺在靠窗的那一侧。
 
“哦。”左寒应得敷衍。
 
在他掀开被子准备躺下那一刻,姚琛泽忽然一把捏住他的手腕。
 
“去洗干净。”他用指尖虚虚点了点左寒的侧脸。
 
这人可以轻易捏断他的手腕。
 
左寒赶忙扯回自己的手,不明所以地走进洗手间。
 
电动磨砂玻璃门后竟是个嵌套的长廊,空间大,干湿分离,貌似还有个衣帽间。
 
长廊两侧都是镜子,于是方正的空间里同时出现了很多个左寒。
 
他随意找了块镜子扫了一眼。
 
原来是耳朵后的油彩没有清洗干净。
 
眼神可真好,事儿也是真多。
 
处理完那块黄豆大小的油彩,左寒又磨磨蹭蹭不想出去。
 
他掏出兜里的白沙,靠在洗手池边,抽上了那根命途多舛的烟。
 
过肺的吸法带来短暂的刺激,脑子里的烦恼化成烟从鼻腔喷出。
 
片刻的晕眩中,左寒什么也没想。
 
一根烟的时间后,姚琛泽正好等得不耐烦,进来催他去睡觉。
 
烦恼又回来了。
 
左寒随手挥散面前的烟雾,将烧近指节的烟蒂按灭在身后的水池中。
 
面色自如,丝毫没有不守规矩的自觉。
 
他又抽出张纸巾包住烟蒂,想塞进口袋。
 
姚琛泽铁青着脸走近,对着脚边黑色的金属矮柜踢了一脚,矮柜的顶盖应声而开,原来是个感应式垃圾桶。
 
左寒识相,俯身凑过去丢掉手里的罪证。
 
“刷牙。”是恶狠狠的命令。
 
廉价的烟草味不算好闻,姚琛泽的神色蒙上了一层粗陋的雾,看起来模糊不清。他从高高的壁橱柜里拆出一根新牙刷,亲自给左寒挤好牙膏,打开换气风扇,靠在一旁,耐心地盯着左寒刷完牙。
 
于是方正的空间里同时出现了很多个左寒,很多个姚琛泽。
 
“到时间了,该睡觉了。”
 
姚琛泽的语调里带了点期待和愉悦。
 
第4章  竟然有些委屈
 
左寒平日里睡得晚,现在还不到困的时候。室内光线昏暗,厚重的窗帘阻隔住了窗外的黑,几个小时后的黎明是否真的会到来变得不可感知。
 
其实他不觉得自己今天晚上能睡着。
 
躺下后心里的弦依旧绷得很紧。
 
恐惧一直被关在箱子里束之高阁,陈旧的木箱落了灰,也结了蛛网,在看到姚琛泽的那一刻,朽坏的木头骤然嘎吱作响。
 
刚刚还在催促他刷完牙赶紧上床的人无端磨蹭起来。
 
约莫半个小时后,姚琛泽才轻手轻脚从里间走了出来,带着一点湿润的水气,穿着成套黑色丝绸睡衣,调暗床头照明的小灯后,掀开被子,远远躺在一旁。
 
床很大,左寒只占了一点边角。
 
身后的呼吸频率一直没变,他知道姚琛泽没有睡着。
 
不多时,伴着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身下的软床垫浅浅凹陷,姚琛泽凑了过来。
 
温热的呼吸喷在颈后,左寒心脏咚咚直跳。
 
期待中清甜的香草味荡然无存,姚琛泽的呼吸明显一顿。
 
粗壮的胳膊继而偷偷伸过来揽住了他的左肩,左寒没有挣扎,心底冰凉一片。
 
在淡淡龙涎香味的寂静中,圈住他的力道越收越紧,宽阔的胸膛贴上了弓起的薄背。
 
时间好像突然闪回了五年前那个狭窄的房间,只一瞬,又带着一点酸涩和疼痛迅速拉回现实。
 
焦躁裹挟着全身,姚琛泽的呼吸声变得愈发粗重,他顾不上有吵醒左寒的可能,双臂一展,将左寒整个人牢牢锁进怀里。
 
绝对的掌控叫他心里稍稍一松,他又用鼻尖一点点蹭着左寒的后颈。
 
想象中微微突起的性腺瘪了下去,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愣在原处。
 
睁开眼,纤长的脖颈后只有一道浅色的、长长的伤疤,埋在细碎的发尾下,带着狰狞和讽刺。
 
在姚琛泽的愣怔间,左寒微微挣了挣,回过头来,一双清明的眸子在昏暗的柔光下亮得刺眼。
 
“腺体呢?”姚琛泽没有偷抱人被戳破的自觉,也没意识到他已经勒得怀里的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你忘了。”左寒轻声细语,欣赏着姚琛泽错愕的表情,一字一句,带着点没心没肺的喜悦。
 
“五年前,被咬烂了。”
 
五年前。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左寒难得表现地乖巧配合,前几次的相处让他存了点别的心思。
 
他想,最好能勾住这个难伺候却还算单纯的有钱人和他睡一觉。都说alpha会对第一次印象深刻,继而会不由自主生出迷恋和不舍。
 
因为他背后还有层层叠叠的鞭痕和烫伤,因为他偶然听到说一不二的薛海明很恭敬地叫少年“姚少爷”。
 
而他一直都不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他希望姚琛泽能带他离开。
 
“真傻逼,买个土了吧唧的破裙子,现什么现。”那时的姚琛泽脾气就很差,说话时总带着点目中无人的傲气,还爱生一些莫名其妙的闲气。
 
“靠自己的本事买喜欢的东西,炫耀一下又有什么呢?”
 
“少爷,不是所有人出身起就不愁吃穿,你眼里的虚荣,可能是别人攒了很久的一点甜头。”左寒出口反驳。
 
他们在说隔壁包子铺那个嗓门很大的老板娘,买了条红裙子,逢人就要拉着说两句,左寒已经听了一整天了。
 
刚想着要乖巧一点,就没忍住搭了话,左寒撇撇嘴,感觉“乖巧”这两个字和他不搭。
 
意外的是,姚琛泽居然真的收了脾气,低着头,老老实实回了一句,“知道了。”
 
到这里一切都很平和,姚琛泽的失控没有任何预兆。 而接下来左寒只是背对着他,弯下腰,试图捡起地上遗漏的烟头,指尖还没碰到地面,被抓着手腕一把按在了地上,上衣被粗暴地掀上去,后背露了出来。
 
变故发生得太快,前一秒还在正常对话的人倏然冷了脸,一向阴沉沉的双眼霎时通红一片,喉咙里滚过一声压低的嘶吼,后槽牙咬紧,浑身紧绷,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被死死压着,左寒直不起身,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声,“怎么了?”
 
他的后背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狰狞的新伤盖住了旧伤,没有一块好肉。
 
这一刻左寒并没有感知到危险。
 
那个“拥抱”给了他一点错觉。
 
直到alpha带有强烈侵略性的信息素铺天盖地地袭来时,左寒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他一时间浑身瘫软,从心底升上来的恐惧像一张细密的蛛网,牢牢粘住了他的四肢。
 
其实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确实卑小如一只蝼蚁。
 
手腕和腰好像要被捏碎了,身下一阵钻心的疼痛。
 
在漫长的时间里,左寒叫得撕心裂肺,他在心里从一数到一百,来来回回数了无数遍,可疼痛无法缓解,也没有人敲门进来看一眼。
 
在红灯区,求救会被当作玩闹,叫喊会被当作情趣。
 
可他从没有这样绝望地叫过。
 
疼痛早已麻木,颈后的血珠先是滑到锁骨,再一滴一滴落下,血腥味混着龙涎香散开,溢满鼻腔。
 
挣扎无用,左寒的嗓子已经哭得沙哑,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于是疼痛完完全全扎在了血肉里。
 
直到S级alpha恐怖的精神力凝聚成实体,跃出的猛虎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墙体簌簌掉灰,楼下的人才终于慌乱起来。
 
一队卫兵争先恐后地闯了进来。
 
“姚少爷!”
 
失控的精神体将试图靠近的卫兵一个接一个撂倒,年轻的alpha龇着带血的犬齿,强硬地拖着左寒缩到墙角,将人牢牢锁在怀里,眼神警惕。
 
地上拖过一长串浓稠的血迹,场面混乱嘈杂。
 
由于消耗了过量的精神力,初次成形的精神体很快脱力消散。一阵兵荒马乱后,镇定剂和抑制剂一同扎进胳膊,失控的alpha又被强制戴上了止咬器,混着血的涎水透过黑色皮质面罩的缝隙不住往下滴,一声接一声的嘶吼里透着股困兽般的疯狂。
 
终于,卫兵掰开了姚琛泽的手指。
 
好像要将他全身骨头都捏碎的力道骤然消失,左寒像只失去支撑的破布娃娃,“咚”的一声摔到地上。
 
“救护车!快!”
 
“快带姚少爷离开!”
 
很快,脚步声簇拥着珍贵的alpha渐渐远去,左寒浑身赤裸,躺在地上不受自控地不停抽搐着。
 
他闭上了眼睛,没有再睁开。
 
只是没忍住悄悄做了个梦,代价就这样大。
 
可能想法本身就有罪,不切实际的期待会带来祸端。
 
此刻。
 
他们又亲密地相拥在一起,像两个亲密无间的爱人。
 
想象中的失望或惋惜一概没有,和自责、后悔也搭不上边,姚琛泽只是蓦然红了眼睛,一言不发,倔强地瞪着他。
 
竟然有些委屈,像期待了很久的玩具被抢走的小孩。
 
深邃的眼窝能盛放更多的情绪,柔和的暖光冲淡了面中的阴鸷,让他的五官显得愈发俊逸,于是这股委屈看起来格外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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