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邀请去参与了一些,拍摄,拍杂志,嗯。”姚琛泽一直没有坦诚自己在左寒身上装监听器的事。
“别人都夸他长得漂亮。”
“这是自然的,左寒就是很好看。”
“我很大方吧。”姚琛泽露出一副我的omega最好看、我也非常大方的表情,寻求许喻平的认同。
当然,他也不会说出自己提前调查过Clayten和那个工作室,初衷只是想放左寒出去散散心。
谁知道那个神经病设计师突然提出要左寒去代拍,搞出了这么多事。
“算吧。”许医生推了推眼镜,肯定道:“有进步就好。”
——
姚琛泽如愿以偿跟着去外拍。
左寒做好妆发换好衣服从房车里出来,他才发现那件高开叉的竹叶裙非常暴露。
原来当时在工作室见到左寒时,珍珠边宽袖旗袍算是裙装里最保守的款式了。
大少爷不是会忍气吞声的性格,当即就提了意见。
“只有单纯的漂亮、仙气,是不可能上春日刊的,裙子还是裤子不重要,性别也不重要,我要的是这种看破红尘的松弛感,叉它就得开到这里,不懂就别在这里瞎比划。”Clayten的工作已经做完,今天是特意跟过来看场子的。
姚琛泽明显很讨厌眼前这个omega,眼神一时间变得冰冷,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只重复,“腿露这么多,不合适。”
“腿这么好看,又细又长,怎么能不露出来?”Clayten翻了个白眼,也不再试图讲道理了。
“还有,合同里标注了,乙方需得配合甲方设计的所有妆发造型,不可自主修改。”Clayten提醒。
还没见姚琛泽被谁这么怼过,年少有为的高等级alpha在联盟军政处任着要职,现在到哪儿都被人捧着。
左寒以为姚琛泽会继续和Clayten呛起来,像日常和跟他斗嘴一样,或是强词夺理或是胡搅蛮缠磨几个来回。
结果没有。
大少爷只是端着一副居高临下的高冷姿态,戴着墨镜抱着他的厚外套杵在一旁,一言不发。
等左寒脱了鞋,光着脚踩上了布景边的溪水,姚琛泽的眉头明显狠狠一皱。
裙下露出一双白皙的脚已经冻得通红,粘着点脏污的青泥。
春日暖阳斜照过来,混着点点草腥味的尘屑,透过林间叶隙折射出一片朦胧。
脸侧,伸过来的枝叉间,一张细细的蛛网上挂着几滴将坠未坠的露珠。
左寒站到指定位置,按照要求抬起下巴,面朝着斑驳的光影睁开眼睛。
脸颊上细细的绒毛和褐色的瞳孔在镜头里被拍得一清二楚。
“好,回过头,看我。”摄影师大声指挥。
左寒应声偏过头。
“非常棒!就是这个感觉!”
“怎么会有这么绝的氛围感,又纯又欲,真的绝。”摄影师习惯性语气夸张,打了鸡血一般。
左寒不能理解艺术,更不明白这个“纯”是怎么来的。
他自觉他这双眼睛是不可能拍出涉世未深的无辜感的。
纯粹是因为刚对着光,乍然移开视线后眼前出现了暗色重影。
他只是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眼底泛起的泪花都是生理反应罢了。
摄影师看着监视器确认细节,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大少爷踩着泥泞过去,想给左寒批上外套保暖。
军靴一时间在土上踩出两个坑。
摄影师立即叫了起来,“诶诶诶?别把这边踩坏了,我还没拍到呢!等会儿,马上好了。”
姚琛泽脚下一顿,忍了下来,避开退了回去。
立即有助理跑过来蹲下重新摆弄。
又一组拍完,摄影师比了个OK的手势,意思是这一套结束了。
姚琛泽这才过去将左寒从山石上打横抱下来。
此时距离左寒赤脚站在溪边青石上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混这一行的,八卦大概是必修课,带着各种意味的眼神从各个方向偷偷扫了过来。
左寒面上有些尴尬。
这么看来,他的矫情程度似乎并不比之前那位和Clayten闹矛盾的明星少。
人家好歹还是个明星,还有讲究的资本。
“我哪里有这么金贵。”左寒忍着鼻腔里的痒意,想下来自己走。
都快四月了,天并不冷,照理说不该这么娇气。
姚琛泽一向我行我素,弯腰踏进温暖的房车,一直把左寒放到躺椅上才作罢。
他又蹲在对面掀开上衣,也不管脚底的泥,径直把左寒冰冷的脚捂在怀里。
垂着眼睛,面上瞧着委屈极了。
他自己的omega,大白腿给人看了不说,还要受这个罪。
“春捂秋冻,不生杂病,你懂什么。”姚琛泽有他的道理。
于是左寒的脚没能收回来。
Clayten走过来时正听了个墙角,大约觉得这说法土,嗤笑一声,随口接道:“谁教你的?”
姚琛泽并不搭理。
Clayten也不是来吵架的,他伸手递过来一杯刚冲出来的姜茶。
左寒双手接了过来,向他道谢。
“歇一会儿,赶黄昏,还有一套裤装。”Clayten没再说什么,交代完这句就走了。
左寒无端觉得蹲在对面的大少爷很不高兴。
“这是很正常的,工作不就会这样么。”他试图和姚琛泽沟通。
取景的这处在首都近郊,来时的路有些颠簸,帮忙布景的那位小助理晕了一路车,这会儿脸色还白着。
还有一样挽起裤管站在水里给他举打光板的,事比他多,罪遭得比他多,钱还比他少。
姚琛泽没应,一点也不赞同这个说法。
作为他的omega,左寒并不需要出来工作。
他的退让与那个什么破合同半毛钱关系没有。
赔几个违约金的事,大少爷没放在眼里。
不过是因为左寒难得有想做的事罢了。
“你出任务时不也会受伤吗?”左寒试图获得姚琛泽的认同,说着俯身过去伸手摸了摸姚琛泽腰侧。
那里有两道伤疤,至今也不知道是如何来的。
“会的。”姚琛泽老实点点头。
“那不比这一点点冷严重多了。”左寒顺着他的话问。
“可我不想你受一点点累。”姚琛泽一脸严肃。
左寒被矫情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忽然又听姚琛泽小声说,“我姐教的。”
这是在回答那句谁教的。
左寒心一软,轻轻叹了口气。
没法聊了。
已经休整了一段时间,司机拉开车门坐到驾驶室。众人已经收拾妥当,准备下山换处宽阔的草地重新布景。
下一组look是衬衫裤装,有厚袜子和鞋穿,这让姚琛泽一直绷着的俊脸好看了一点。
工作日不清闲,下午时他的电话就没断,等反复确认好左寒的安危后,姚琛泽才放心地去接电话。
聊的事不方便让别人听见,他远远站着,只是一直伸着脖子往这边瞟。
这组妆发很简洁,左寒早早换好了衣服,做好了造型。趁着道具组还在重新布景,他歪靠在折叠躺椅上发呆,Clayten也坐到了一旁。
两人一边等着夕阳,一边聊起天来。
“这就是年下男么,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Clayten说话一向这样。
左寒也往姚琛泽那边看了看,回了一句,“是吧。”
他能理解Clayten这种omega,讲话做事直白,不扭捏不矫情,带着股洒脱自信。
话里也没带什么酸意,就是觉得他们相处方式奇怪,心直口快罢了。
是他常看的电视剧里那种能够成大事的主角。
不知道为什么,左寒忽然很想说两句,他收回散漫的眼神,笑了笑。
“其实,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我也不会想活着。我庆幸自己年纪比他大,身体也不算十分健康。”
“我能想到这一生最好的结局,就是躺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明天也好,十年后也好。”
Clayten明显一愣。
“你会觉得很夸张吧。”左寒又道。
一般人连失去自由都会觉得难以接受,又怎么会理解他这种想法。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他是一个盲目地将感情看得比生命还重的大傻瓜吧。
其实他也不明白,明明是曾经带给他致命伤害的人,怎么就变成了他活下去的牵挂。
仔细想想,他也是病得不轻,不怪外人看不惯。
“倒也没有。”Clayten否认。
“我一直觉得你很有意思,身上有种矛盾感,像是对什么都无所谓,又好像对一些事很较真,坚韧又脆弱。”
“我现在或许有点能理解了。”
他看着左寒手指上细碎的伤口,那不是一直养尊处优的人该有的手。
衬衫袖子卷起后手腕处三道细长的疤痕,手臂外侧,影影约约还有两颗圆形的烫伤疤。
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人生。
这样的评价让左寒不知如何回应。
他还不习惯被这样坦诚地剖析。
“其实两个人如何相处是你们的自由,只要不妨碍别人。”
“是我狭隘了,我没有资格对别人的事指手画脚。”Clayten面色变得严肃。
对这样一板一眼的自省,左寒明显有些不适,“哪有这么严重。”
“还是给你们的工作带来了一点困扰的。”他认真回道。
“哈哈哈,我就知道这位保镖要反对,怕小K压不住,特意跟过来当坏人的。”Clayten开起玩笑,缓和了左寒的尴尬。
小K是今天的摄影师。
左寒也弯了眼笑。
“但其实我的话没用,他不听,他的眼里只有你。”
看着Clayten明媚的笑,左寒忽然有些羡慕。
Clayten说得没错,他真是矛盾。
淋雨吹风会让他感到自己活着,他想要极致的自由,又想有一个人牢牢牵着他的风筝线不要松手。
左寒穿着设计师设计的衬衫,身上披着厚厚的毛毯,不远处,姚琛泽皱着眉。
聊啥呢,怎么有那么多话说?
“五连山薛海明被杀的事,除了我们之外,还一直有人在追查。”电话那头,是事业心很重的李济航副官。
“谁?”姚琛泽问得有些漫不经心,注意力明显还没回来。
“萧家的小儿子,萧远岱,宿城城北的那位萧警官。”
“他在调查赵峰的死。”李济航补充。
姚琛泽微微愣神。
上一次见萧远岱,是年后去宿城查叶荽案时。
彼时站在他身旁的另一位alpha纪戎,就是被军政处特别调查组判定的射杀薛海明的真凶。而他这位优秀的纪戎学长,不过是在五连山结业考核时撞见了薛海明杀人,没有做妥善处理。
技侦科出具的弹道分析和调查组出具的结案报告显示,除了行凶者薛海明之外,纪戎还将仅存的无辜村民一齐射杀,这才让好好的立功变成了犯罪。
最终纪戎被调查组认定为莽撞滥杀,不适合进入军政处。
明明射击成绩至今无人能敌,却只能顶着荣誉榜上一个黑漆漆的名字,在小县城当个拳击教练混混日子。
或许人们对于天才都会有种卑劣的猜测,比如这个人射击天赋这么好,是不是会嗜杀,把枪递到他手里,是不是会成为无法掌控的定时炸弹。
萧远岱是纪戎在军校时的室友,也是结业考核时同一小组的学员,萧纪两人关系一直很好。
如果他这些年一直在追查薛海明的死,那可以很明显地证明纪戎只是一个被拉过去背锅的倒霉蛋。
毕竟只有被冤枉的人才会有这么固执的行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