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既明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根本不以为意,只是越过他,对祝念慈说:“你要带着我的标记去找别人?”
某一晚的记忆骤然浮上心头,祝念慈下意识反手捂住后颈,忍着眼泪瞪他。
“只是临时标记,”他的话语已经失去了理智的控制,“就算是永久标记现在也能通过手术洗去,所以这又算什么?”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了Alpha彻底冷下来的神情,橡木苔的气息渐渐盖过了浓重的烟草味,他不由闷哼了声,被脖颈上的标记逼出了脸上的红晕。
而季亚则是脸色苍白险些摔倒,但还是坚持地挡在他们中间,颤颤巍巍地开口:“您现在是在用信息素威胁Omega,这是违法的!”
瞿既明对他视若无睹,只是沉沉地盯着祝念慈,好一会后才低低沉沉一笑。
“好得很,”他往后退了两步,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你倒是可以试试,看看究竟有没有这种人!”
祝念慈动了动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注视着瞿既明转身离开,Alpha似乎是往路边的垃圾桶里丢了什么东西,大概是他说的“道歉礼物”。
无所谓,他想,反正我也不会接受,而对瞿既明来说,这点礼物也不会太重要。
身边的季亚语气担忧:“还好吗?”
祝念慈摇摇头,也不知道是没事的意思,还是不太好。
那辆熟悉的车快速驶入夜色中,他终于收回视线,说:“我们上楼吧。”
于是季亚没有再多问,灯光依旧沉默地映亮空旷的夜色,祝念慈觉得自己应该对瞿既明的离去感到如释重负,可事实是心中依旧沉闷,仿佛在缓缓陷入深不见底的沙石之中,如何都挣脱不得。
应该不会再见了吧?
希望不会再见了。
……
沉默到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克里斯踩下了刹车,问道:“先生,接下来去哪里?”
瞿既明的视线落在窗外,玻璃中映出他冷酷如霜雪的神色和一片深沉的深蓝瞳孔,听见克里斯这么问,他的视线如刀般往前座一瞥。
“还去哪儿?”他反问道,“回国会大厦,让他们全都滚回来开会。”
克里斯暗暗叫苦,却也只能照着他所说的发布紧急消息,心里默默地为赶回来的各位社会精英祈祷:
希望不会有人因为犯困而在会议上犯错。
他欲言又止地往后看了好几次,终于被瞿既明抓了个现行,Alpha很不耐烦地皱着眉,命令他:“有话就直接说。”
克里斯尴尬地咳了声,跟瞿既明在后视镜中对视了眼后才说:“先生,我知道您一直不太喜欢接受……私生活上的建议,但对于和伴侣吵架这件事上,或许您的处理,有那么一些的不妥。”
短暂的沉默令他坐立难安,所幸瞿既明只是在思考,并没有怪罪于他的意思。
“继续说。”
克里斯仔细地措辞了片刻,才再度开口:“虽然我不明白您跟小先生是因为什么事情产生了矛盾,但以我的经验来说,哄生气的伴侣并非是一件礼物的事,小先生未必会喜欢您的礼物,但肯定是认为您有做错的地方。”
“我道歉了,”瞿既明打断他的话,“但他不打算原谅我,并觉得我不可信。”
说到最后一句他突然笑了声,似乎这是件什么新鲜事:“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不可信。”
他天生就长了副适合当政客的好样貌,从踏入权利中心开始就无往不利深得民心,的确也只有祝念慈会对他说出这句话。
想到这个名字他又无端烦躁,克里斯观察着他的表情谨慎开口:“可是先生,对付选民与对待伴侣是不一样的,您不能把这两件事都当做工作来处理。”
瞿既明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问:“你在替他打抱不平?”
克里斯脖子一凉,表情严肃地替自己解释:“不先生,我只是在诚挚地向您提出我浅薄的见解。”
瞿既明不置可否,他盯着路边璀璨的霓虹和不停息的车流,良久后才重新开口:“我没有把他当做工作。”
如果真把和祝念慈谈恋爱当做工作,他又何必每周都抽出那么多的时间陪着Omega到处乱跑?
克里斯暗暗摇头,识趣地闭上嘴,以免为自己招来无妄之灾,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冷的,自嘲的笑。
“算了,”瞿既明只觉得心情无端烦躁,“不用再提他了。”
祝念慈上赶着要去找其他“更合适”的人,他又何必再去找不痛快。
克里斯识相地沉默下来,却又在长久的沉默后听见自己的长官说:“网络上的那些东西,记得全部处理干净。”
“好的先生。”
姑且能算作对自身政治形象的维护吧,克里斯想,这能算是个比较合理的理由。
他匆匆地跟着瞿既明下车上楼,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半数的人,助理将他座位前的水换成了冰咖啡,语速极快地汇报着边境的情况:
“十分钟前对方有准备越过国境线的举动,我方的一名士兵在紧张之下未听命令就开了枪,击毙了对方的一名下士。”
瞿既明挑着眉毛坐下:“真会挑人。”
下首的Alpha们沉默不语,他们都知道那名士兵并非“紧张”,但究竟是谁指使也不好说。
瞿既明缓慢地敲击着桌面,视线梭巡过每一张沉默而虚伪的脸庞,而后轻笑了一声。
“好,非常好,”他猛地将桌上摞好的文件扫开,“就为了一个位置,连边境冲突都敢挑起!”
没有人敢触他的眉头,直到大门被人推开,持着手杖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对着他和善微笑致歉:“会议通知来得突然,抱歉来晚了。”
瞿既明抬头看向他,唇边浮出很淡的笑意。
“没关系,林部长来得刚刚好,”他抬手示意对方入座,“您是这张会议的主角。”
中年人施施然坐在了他下首,从西装口袋中摸出了一封粉色的信笺。
“我已经准备好了军费相关的方案,”他呵呵笑着,将信笺推给了瞿既明,“但还有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担心待会忘了,所以还请允许我现在将它转交给您。”
瞿既明垂着眼,笑意似乎终于真实了些,他接过信封放到手边,嗓音淡淡:
“请转告林小姐,我会认真阅读她的来信。”
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呵呵笑道:“当然,我想她会很期待您的回信。”
瞿既明只是重新看向座的众人,淡声命令:“好了,继续吧。”
事到如今,又何必在意祝念慈会不会看到那些八卦小报。
苦涩咖啡被一饮而尽,他的神情漠然到近乎冷酷。
当然,最好是能被他看到。
第77章 别闹
祝念慈的低落情绪仅仅维持了几天,某天中午季亚从床上爬起来时,又重新闻到了厨房中传来的甜蜜香气。
他摇摇晃晃地出了门,打着哈欠走进厨房:“今天吃什么?”
“我就随便买了点东西,”祝念慈转头对他微笑,“要先喝点汤吗?”
“我自己来装。”
季亚站在他身边小口小口地啜着热汤,终于敢问出埋在心底的那个问题:“所以……是因为什么分手的?”
祝念慈似乎是愣了愣,才用很平淡的语气说:“他不喜欢我。”
季亚奇怪地看向他:“怎么会这么说?我那天看他对你,并不像是没有感情的样子。”
“对啊,所以我这两天也有点想不明白,”祝念慈在灶火和食材的吵闹声中说,“我们之前的那段关系,到底算什么?”
他怎么都说不出恋爱这个词,最后只是有点忧愁地叹了口气,玩笑般地说:“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话,觉得他是喜欢我。”
季亚自知理亏,愧疚道歉:“我就不该乱出主意,宝宝,你要是生气了,打我一顿。”
祝念慈只是笑着摇摇头,说:“那也只能怪他太能装了,他说不定还觉得我好骗,非得上赶着凑过去当笨蛋。”
他明明有很多次机会看穿瞿既明的伎俩,却从没想过自己会被欺骗,哪有人连喜欢都能随口说出?
这明明是最需要被慎重对待的感情。
祝念慈说起这些时是多么的平静淡然,仿佛真的在短短几天内走出了失恋的阴影,可越是平静,就越让季亚感到担忧。
长久埋在心底的绵延阵痛要比撕心裂肺的哭嚎要深刻千百倍。
祝念慈关了火,对他说:“我吃完饭就要去实验室了,你下午准备去哪儿?”
“也去找我老板呗,”季亚撇撇嘴,顺着他的意思岔开话题,“然后听他给我一通骂,再查查文献之类的。”
“唔,”祝念慈思索了片刻才说,“那晚上有空吗?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吃顿饭。”
季亚当然不会拒绝他的邀约,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将午餐端了出去,开玩笑般说:“你请客吗?”
“当然是我请客,”祝念慈头也不回地说,“我这个月的实验室补助下来了。”
季亚很感叹地摇头:“还是院长好,每个月都是最早发钱的,可惜我当年不努力,不然肯定能跟你当同门。”
祝念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他这个月的补助里多了几百,大概是闻越的致歉,他重新转回给闻越,并留言:
“我没有怪您的意思,老师。”
闻越没有再回复,下午到实验室时他神色复杂地朝紧闭的门扉看了眼,就去找许昼了。
素面朝天的Beta姑娘难得没有在实验台上忙碌,而是在查看文献,桌上摞了一叠的笔记本,祝念慈坐到她身边,随手拿起一本,果不其然,扉页写着自己的名字。
“师姐是要找什么?”他问道,“我记得这一些里面都没有你最近研究的东西。”
许昼麻木地转头看向他,表情隐约崩溃:“你除了这一打,还有别的笔记本?”
“从本科到现在所有的笔记我都留着,”祝念慈弯腰从脚边的柜子里扒拉出一本黑皮笔记本递给她,“喏,你看的这篇文献的总结在这本里面,你翻翻。”
“总有聪明人比我更努力,”许昼喃喃自语,“我没想到这事会发生在我身边。”
祝念慈腼腆地笑了笑,说:“我也不聪明啊。”
刚好走进来的陈思慢悠悠接腔:“是啊,不然哪里会被瞿既明骗。”
许昼连忙瞪他:“不会说话能不能闭嘴!惹小祝难过是能让你开心吗?”
而祝念慈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只是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的光屏,好一会后才茫然地啊了声。
“怎么了吗?”
许昼无语道:“师弟,倒也不必那么敷衍我们。”
还能装得更假一点吗?
祝念慈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他们说:“师姐,我已经不伤心了。”
这几天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小心翼翼的,反倒弄得他不太自在。
陈思抱着手臂靠在墙上,认真问他:“那之后怎么办?那个项目你还要继续跟吗?”
“怎么可能不跟,”祝念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都跟了这么久了,总不可能因为……这个,就放弃吧。”
“嗯,就得保持这种心态,”许昼对他竖拇指,“男人算什么,失恋算什么,这都不是事儿!”
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算失恋,祝念慈腹诽。
“而且我也答应他了,”他说,“抑制剂的后续研发我都会继续参与。”
陈思长长地“呃——”了声,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要换成你师姐,分手当天就去教堂里祈祷他赶紧出意外被车撞死。”
祝念慈就是心太软,他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因此只是笑着辩解:“治病救人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嘛,而且他对联盟做了那么多的贡献,我提供一点信息素,让他继续为联盟效力,很划算啊。”
许昼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我对好聚好散的前任还是很好的,但像瞿既明这种,我巴不得他出个车祸半身不遂躺病床上过一辈子。”
听起来很狠,祝念慈想,但如果是瞿既明,还是平平安安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