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辅——独惆

作者:独惆  录入:04-11

  “我嫉妒他。”梁宴笑起来,眼神既漠然又冷血:“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就能得到你的喜欢和牵挂,将来有一天还会成为你的学生。我都没得到的东西他还没出世就得到了,想想我就嫉妒。”
  “那是条跟你有血缘关系的人命!是你的亲生骨肉!”
  我抬手又要扇他,被梁宴一把抓住手腕。他看着我被气到胸腔剧烈的起伏,就像是看见了什么稀奇物件,嘴角的笑更甚,语气里满是恶毒。
  “血缘关系?亲生骨血?那又有什么关系。沈子义,你是不是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了,忘了你自己是谁,忘了你是如何帮我爬上这个位子的了?你忘了我母妃死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什么了吗?”梁宴捏着我的腕骨用足了力,他对着我笑,就像蛰伏已久的狼王终于露出了残忍的獠牙:“上位者不需要那么多感情,这不是你教我的吗。怎么样沈先生,我学的还不错吧。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我儿子也不行。”
  我看向梁宴的眼睛里全是怒火,心口生疼,骂道:“你这条疯狗!”
  梁宴甩开我的手,嘲讽道:“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呢。沈子义,我们都活在仇恨里纠缠,注定是要发疯的。”
  那天从宫里离开,我回府便病倒了。病是小病,太医说是急火攻心,将养两天就能好的事,我硬是请了大半个月的假没去上朝。
  我不想看见梁宴,也无法面对萧嫣。梁宴杀了那个孩子,但我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月月末,梁宴下了旨,让我必须回朝听政。我在朝会上一言不发,无论梁宴说什么都只拱手回道:“陛下英明。”
  明晃晃的冷嘲热讽。
  下了朝我被梁宴留下来,梁宴勾着唇笑的嘲弄:
  “瞧瞧你这副丢了魂的样子,沈大人,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充满人情味了?怎么,当年那个杀伐果断满手鲜血的沈弃,这就要因为一个孩子,从血污里爬出来立地成佛了?”
  “你这副仁慈的假面戴的不累吗?”
  梁宴用力掐着我的后颈,咬上我的唇。鲜血从被咬破掉的伤口涌出,顺着我脖颈绷起的线条往下流。
  梁宴嘴上沾着血,继续讥笑着在我唇边低语:“沈子义,我知道你的人皮面具下是什么样的烂骨血,我知道你那双看似干净的手上沾满了多少人血,我知道你的仇恨、你的抱负,和你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你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假装你有多难过呢?我知道你那副伪善的面孔下掩藏着多硬的心肠,五年前你不是让我亲眼见识过了吗。”
  “沈子义,人间炼狱,你我不是一直都身在其中吗,何必装的那么良善,多令人恶心。”
  我在梁宴还没撤离我唇边的时候张口咬上去,用足了力,牙齿嵌在他的肉里,连带着我的怒火与发泄,连带着我们彼此混在一起的血,连带着那些泥泞不堪的过往,顺着我和他交缠的唇舌流下来,在书案的宣纸上留下血污的痕迹。
  我们那实在不能叫做亲吻,更像是两头发着飙的野兽在互相撕咬,谁都寸土不让,谁都不肯服软认输,只有那些激烈的喘息和弥漫的血腥味才能发泄彼此的怒火,才能在这不见天日的深宫里,一日复一日的苟活下去。
  咬破梁宴嘴的第二天,我就一封信送进宫里,把一切都告诉了萧嫣。送去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这都是我对梁宴的报复,可我心里清楚,萧嫣需要知道真相,梁宴需要付出代价,而我,也需要赎罪。
  收到信的当天,萧嫣就不顾侍卫的阻拦,只身闯进乾清宫,甩了梁宴一个巴掌。那时我正坐在梁宴的斜下方,努力维持着相安无事的局面处理着政务。
  我看着萧嫣扇他巴掌的力度,直感叹将门虎女还是太过心慈手软,不像我心狠。梁宴强迫我的第一次,我直接拿着一把短刀刺入了梁宴的心口,差半寸就能捅进他的心脏,要了他的命。
  萧嫣哭的嘶声力竭:“你凭什么杀掉我的孩子?!凭什么!”
  梁宴挨了巴掌和质问,却不去看萧嫣,反而扭头来看我,我毫不在乎的与他对视,就差把“是的你没想错,这缺德事就是我干的怎么着吧”写在脸上。我清楚地看到梁宴顶了一下上颚,团着一口气气笑了。
  他没怎么理会快哭晕过去的萧嫣,只是对身边人吩咐道:“送她下去,传骁骑将军进宫,就说皇后要见他。”
  萧嫣被人搀扶着离开大殿前,突然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等我站起来走近她,她就对我露出一个笑,那笑容实在太勉强,泪痕还留在她的脸上,她边哭边笑道:“大人,你选错人了,我才不是什么皇后的最佳人选,我做不了这个皇后,从来都做不了。”
  我呆坐在原地,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只是看着她被宫女扶着远去,就像是一朵曾经开的娇艳却败在了春天的花。
  再一回头,就看见了梁宴那张在我面前放大正笑的戏蔑的脸。
  梁宴指着自己嘴角还没愈合的伤口,看着我唇上的血痕,挑着眉笑道:“我以为这就算结束了,没想到宰辅大人还留了一招后手,是想置我于死地啊。”
  “你敢做,我不敢说?”我把手里的笔转了个向,用清冷的竹端怼着梁宴嘴上的破口,把他整个人往后戳,细小的血水瞬间从他没好全的伤口间渗出来。“亲生子嗣都能杀,人家打你一巴掌而已。”
  梁宴抹了把唇上渗出来的血水,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般笑起来:“亲生子嗣?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皇后肚子里那个,是我亲生的。”
  我猛地抬头去看梁宴,梁宴却低着头拨弄我的耳垂,慢悠悠地笑道:“我知道你除了择后再也没插手过后宫的事,不过你安插在宫里的探子不行啊,连我登基以来从未在后宫留宿的事都没打听出来告诉你吗?沈大人,要不要我帮你换一批,我的探子可是连你每日吃什么都清清楚楚的记录在册呈给我看啊。”
  我皱着眉看向梁宴,眼底是明晃晃的质疑。
  “怎么,不信?你可以去内务府查查起居注,看看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梁宴俯下身,在我被他摩挲的通红的耳边吹了口气,冷笑道:“沈大人,你给朕千挑万选的好皇后,早就在背地里和别人私通了。”
  “不可能!”我把手里的笔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萧嫣年少时就痴慕与你,及笄没两年就入了宫,出嫁那日我亲自去将军府送的贺礼,她那时要嫁与你的欢喜都写在脸上,哪来的心思与人暗通款曲?你这是空口白牙的污人清誉!”

  “以前当然不可能,可是新婚之夜被丈夫冷落在宫里,又不知道从哪里听闻了皇上,也就是我,其实是个断袖,爱好龙阳,对女人没兴趣。再加上我从不踏足后宫,她又日日夜夜都与我派去的俊美侍卫相处。”梁宴直起身,脸上是计谋得逞的得意洋洋。“你说,她这只红杏,不出墙都难啊。”
  我咬着牙一拳捶在桌上:“你是故意的!你都算计好了,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还有更疯的呢,需要我在你身上展现一下吗。”梁宴一把把我按倒在桌上,擒着我的双手压在头顶,戏蔑的眼神打着圈的在我身上巡回打量。
  我挣扎着要踹梁宴:“放开我!”
  “不行。万一你又要掏出把刀来杀我怎么办?”梁宴腾出一只手压住我的腿,“你这只狐狸现在是越来越狡猾了,稍不注意就会被你咬的鲜血淋漓,我不会放松警惕给你可乘之机的。”
  他娘的!
  我真想骂死梁宴这个狗东西。
  梁宴看着我不停扭动的身体,扶着我的腰笑起来:“别动了,再动……发生点什么可就不好说了。行了,我要跟你说正事,把你那勾引我的眼神收一收。”
  我勾你妈!我他娘的眼里全是怒火好不好,你瞎啊!
  “萧嫣那孩子是我一碗汤药送上西天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第27章 疼
  为什么?
  你嫉妒呗!你报复呗!你都头顶一片青青草原了能不发疯吗,活该!叫你耽误人家姑娘的桃李年华,没一刀捅死你都是后宫的妃子们心慈手软,要娶皇后的时候你天天死命地催我,如今又说人家全无情意,好事都让你占了,得罪人的事全让我给你担着。
  狗东西!乌龟王八蛋!
  我看向别处,憋着气,并不搭理梁宴。
  梁宴索性也没等我开口,自顾自的继续道:“原先我也是打算留着那孩子一条命的,萧嫣跟那侍卫两情相悦,朕自然也不能棒打鸳鸯,用皇后暴毙的借口送她跟她的情郎双宿双飞也不是不行。只是可惜啊……”
  见我扭头望他,梁宴停顿了一下,伸手把我刚挣扎间扯开的头发挑到一旁,就着我刚半坐起来的身子,突然把头搭在我的肩膀上,以极轻的声音说道:
  “沈子义,你那天打我的那巴掌,真的疼,疼的我现在都还记得。”
  疼不死你。
  “疼了就抹药,伤了就找太医,太医院在你眼里是不存在吗?我就不信若大个皇宫,那么多灵丹妙药,还治不好陛下脸上那点疼。”梁宴的下巴尖抵在我的肩窝,衣领扫过的地方带起一阵酥痒,我心里烦躁的不行,推又推不开他,只能破罐子破摔的用力撞了一下梁宴的肩膀,没好气道:“可惜什么?要说你快点说,别瞎耽误功夫。”
  “啧,不愧是沈大人,一点都不谄媚主上,够狠心。”梁宴靠在我肩上没动,我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听他继续说道:“可惜的是,骁骑将军太宠这个嫡女了,萧嫣实在是金闺阁长大,一点都没见过险恶人心。她竟然让自己的贴身宫女明目张胆的把自己写的信送回家,那信里还把事情的真相以及送她出宫的筹谋的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就差把她与人私通的消息昭告天下了。”
  “信是被别人发现了,还是被有心之人拦了下来?”我皱着眉,在脑中仔细回想了一下骁骑将军府的形势,猜测道:“是府内人想把消息传出去,好让骁骑将军骑虎难下,不得不舍弃这个女儿?”
  “聪明。”梁宴把玩着我垂在身后的长发,“将军府上的侧夫人,做了一辈子的侧夫人了,估计是做的足够憋屈,早就想扳倒萧嫣和她的生母了。逮到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她当然要好好利用一番,她把信拦了下来,看过了之后托了人就要把消息往京里散播。”
  我的眉心紧蹙起来。
  当朝皇后与人私通还怀有子嗣,甚至想通过假装暴毙的手段逃出宫去与人私奔,这消息但凡要是传出去一点,都是震惊朝野的事情。萧嫣名声毁了不说,按照刑律还要被处死,连带着整个将军府都要受牵连。而骁骑将军哪怕再疼这个女儿,要想保住全府上下人的性命,都必须大义灭亲,与萧嫣划清界限。若是再被朝中某些势力的有心人得知此事稍加利用,那就是君臣离心,动摇社稷根本的大事。
  我的手微微抖起来,指节下意识的在桌上轻轻敲击,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如果发生最坏的情况要如何应对此事。
  梁宴终于把他那该死的尖下巴从我的肩窝上挪开,坐到地上的软垫里,只是双手还撑在桌子上,把我环了个圈。他盯着出神的我看了一会,突然问道:“我发现你一紧张就会手抖,好像是控制不住的,怎么回事?”
  我盯着殿门口神游思索的眼神收回来,在自己放在桌上不停颤动的手上扫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把那只手背到身后去,冲梁宴扬了扬下巴道:“小时候的习惯罢了。继续说,这都过了这么多天事情还没传开,你把人控制住了?”
  “在大宅里动动歪心眼的妇道人家,哪懂得什么朝野上的权衡利弊。也亏得那位侧夫人一生都被困在宅院里,不认识什么政派里的大人物,找的是市井间最普通的贩夫走卒帮她传递消息。跟着宫女出去的暗哨觉得情况不对,当即就把人给扣下了,那封书信,最终没能飘出将军府。”
  梁宴的视线在我背过身去的那只手上一触即收,又看向我的眼,挑了下唇:“事情表面上看是没泄露,可谁能承担起这万一的后果呢。骁骑将军知道了这件事后,当晚就把那位侧夫人和所有接触过书信的下人们都处理干净了,然后他就急冲冲的进了宫,来找我请罪。皇后肚子里那个孩子留不得了,老将军比我更清楚,我当然可以大发慈悲的饶那孩子一命,可若他日东窗事发,这责任,可不是将军一家担待得起的。”
  “所以你下了手?”我看着梁宴,眉心紧蹙。“这事明明应该是萧府的人动手,可我问过内务府,那碗汤药是你让人送过去的。”
  “是,我一开始不就告诉你了,是我杀了她的孩子。”
  梁宴伸手点在我的眉心,把我皱着的眉宇拨开,手指从我脸上一路滑下来,在唇上停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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