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玫瑰——过日辰

作者:过日辰  录入:04-11

  看来,这单小梅当初不幸惨死,几年后又被家里把尸体卖掉,还真是物尽其用,裴郁暗想。
  指尖滑过这个永远停留在十四岁的名字,他不由向沈行琛瞥去一眼。
  对方早知道,就算那本名单给了豆花儿,自己也一定会翻开,辨认那些照片。
  而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卷宗上看到单小梅名字的一瞬,冥冥中便仿佛生出一股力量,迫使他继续向前,而不是就此放弃。
  这个人,天真浪荡的外表下,险象丛生,步步为营,一步一步,引领自己走入一张编织细密的大网,还反过来说,是自己心甘情愿。
  裴郁想,说他是一枝被虫蛀空花蕊的红玫瑰,一点也不冤枉。
  沈行琛却垂着眼睫,目光的终点落在那一行行仿宋体字上,睫毛长而微翘,在眼睑下方,投射一片小小扇形,鸦青色的阴影。
  裴郁分辨不出他的神情,却莫名地,从那阴影中看出几分零落的悲哀。
  卷宗上记载,七年前的七月十六日夜里,单小梅被十九中的实习法律顾问江天晓,带到学校附近宾馆一间房内,以残忍手段实施强%奸致死。江天晓作案后还未离开现场,就撞上了发现单小梅不见,赶来救人,时任十九中副校长的霍星宇。
  霍星宇赶到宾馆,连敲几个房间门无果,才发现这间屋里的异动。踹开房门后,两个人发生激烈争执,很快演化为肢体冲突,江天晓被对方推倒,后脑不慎撞击桌角,抢救无效死亡。
  而本案唯一目击证人霍星宇,同时变成了意外致人死亡的凶手。但他动手属于义愤,出于正义目的,学校和舆论也愿意为这个污点证人担保,后来在一位程姓律师的辩护下,被无罪释放。
  文字冷冰冰,引起的热度,却久久不曾消退。警界败类江天晓的名号,时至今日,还在警校学生中,口口相传,引以为戒。
  捏着略微泛黄纸张的手指微微收紧,裴郁想,活人的欲%望无穷无尽,肮脏不堪。相较于惨死的单小梅,江天晓的死亡方式,算是造物主最后的一点慈悲。
  只是,这慈悲不肯赠予无辜的女孩,却落在罪孽满盈的恶人身上,不禁让人怀疑,神也许根本不爱世人,爱的只是掌控世人命运的感觉。
  信他的,不信他的。
  敬他的,不敬他的。
  奉他的,不奉他的。
  宇宙诞生一百三十七亿年,你见过谁能得永生。
  恶行,善意。
  贪婪,慷慨。
  懦弱,孤勇。
  停滞,追寻。

  统统都由活人的骨血构筑,又反过来献祭给活人。
  活一日,便受一日的罪罢了。
  裴郁闭一闭双眼,轻轻呼出一口闷气,望着那卷宗,缓缓道:
  “没什么问题。”
  “这不是事实。”他听到沈行琛开口,语气里浮动着一些,恍如隔世的飘忽,真伪难寻,“江天晓,是被冤枉的。”
  他抬眸,望向对方眉眼。
  那双黑曜石上有潮汐奔涌,一浪一浪,拍击眸角的岩。
  层层波涛的温度,是热烈,还是凉薄,他一时无从分辨。
  半晌,他才问道:
  “为什么?”
  沈行琛一双黑眸望过来,原本总是蛊惑勾人的眼神,此时忽然透出几分少年的清澈,连其中摇摆的雾气,都消弭了不少。
  这使他看上去,不再像个冥河水下危险的复活魂灵,而更像一枝半开的花,初出茅庐,心存未死的希望。
  浅玫瑰色花瓣开合,飘进耳畔的嗓音,如落花逐水,颠簸不定:
  “小裴哥哥,有些事,还是不知道比较幸福。但不管这卷宗上的记载是真是假,你只要知道,江天晓他不是坏人,就够了。在这些事上,我不会骗你。”
  裴郁微微昂首,眼底流露一点淡淡的讥嘲:
  “你凭什么如此确定,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那双往日里总显得能言善辩的唇齿,此刻却轻轻弯了一弯,又无声合拢。
  裴郁凝视对方,反问道:
  “又要说,凭直觉?”
  口气里的阴阳意味再明显不过,他看到沈行琛略略垂了眼眸,唇角勾起一丝浅笑:
  “凭我对他的了解。”
  裴郁眼中,有锐利眸光一闪而过:
  “他是你什么人?”
  “几面之缘而已。”沈行琛说,“他做法律顾问的时候,我们偶然见过几次。”
  裴郁半信半疑:
  “七年前?”
  对方点头,理所当然:
  “七年前。”
  那时候沈行琛才多大?也就十四五岁,八成还是学生,裴郁想。
  而且,他自己说过,初中毕业就没再上过学。
  江天晓案的时间在七月中旬,正是中考前后。这两件事是否有关,裴郁一时有些怀疑。
  然而他知道,问也是白问,如果对方想说,何用等到今天。
  这样想着,他再开口,倒有些例行公事的不抱期待:
  “几面之缘,你就自认为了解他?”
  沈行琛这回倒浅浅笑开:
  “相逢何必曾相识,小裴哥哥,我也是看见你第一眼,就迷上你的呀。”
  裴郁嗤一声,不屑一顾,继续去翻那份卷宗。
  后面附着一份被害人单小梅的尸检报告,手写而成。由于年深日久,纸张已略微发黄,边缘毛糙,字迹却是清晰可见,铁画银钩,笔走龙蛇。
  沿着这熟悉笔迹一路看下来,当那个意料之中的名字出现时,裴郁并不感到惊讶。
  检验人,严朗。
  单小梅的尸体,是师父严朗亲自检验的。
  “严朗果然是办这个案子的法医。”他听到沈行琛说,语调里同样没有多少惊异,倒是恍然与释然平分秋色。
  裴郁目光从那个笔体潇洒的签名上移开,将那份尸检报告拎起来,直直望向沈行琛:
  “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第55章 能不能要点脸
  “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裴郁拎着那份尸检报告,沉声问道。
  报告上蓝黑墨水写得分明,被害人单小梅,死因是被扼住颈部导致的窒息,脖子上的掐痕里,提取到了江天晓的指纹。
  尸体双侧乳%房处,都检测出了江天晓的唾液和牙印。尸体牙缝里和下%体处,分别发现一根阴%毛,DNA同样比中江天晓。而宾馆房间内,床上床下都有大量凌乱足印,来自江天晓本人所穿的那双皮鞋。
  并且,正如卷宗记载,那间房门上,也的确发现了霍星宇的踹门足迹。当时住在同一层的其他房客,也确实听见有人急匆匆敲门,仿佛要找人的样子。
  案件过程清晰明了,证据链条严丝合缝,又有严朗这块金字招牌的加持,整件案子,裴郁一时间看不出可疑之处。
  客厅的窗开着,初夏时节晚风微凉,带着一丝新鲜青草气息,将沈行琛额前细碎发梢,拂得微微动荡。
  在他眉梢眼角留情的微风,又带走他身上淡淡香水芬芳,轻轻扑进裴郁眼耳鼻口,不需言语,便有摄人心魄的力量。
  裴郁心头,忽然开始微微颤动。
  也许,看到这样铁一般的案件事实,沈行琛也该放手离开了。
  这不正是自己一直以来所期盼的么,裴郁想。
  对方回到活人世界,自己继续对着尸体兢兢业业,各自安好,互不打扰,还双方一个清静,多好的安排。
  然而,心底抑制不住的躁动,却在暗示他,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很不满意。
  不是因为案件尘埃落定,而是因为对方查明真相,便要甩手走人。
  他早知活人的凉薄与不值得,可放到沈行琛身上,事到临头,竟然有些难以接受。
  裴郁咬咬牙,对自己的难以接受,感到更加难以接受。
  这样下去,以后还怎么在死人圈里混。
  正胡思乱想,他听到沈行琛开口,笑意轻浅:
  “实话告诉你,小裴哥哥,我并不知道这上面写的,是真还是假,也不知道事情经过,究竟是如何。但是,这个案件结论,我不信。”
  裴郁放下那份报告,看到沈行琛又在无意识地抚弄耳垂,碎钻耳钉悄然无声,带动静止的灯光流转,细细浅浅,光点斑驳。
  他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
  “你信不信,又能怎样?”
  “我要找到严朗,弄清楚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沈行琛冲他眨眨眼睛,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媚惑,“小裴哥哥,只有你能帮我。”
  “你会伤害他吗?”裴郁凝视对方双眸,一眨不眨,面无表情。
  “有可能。”沈行琛笑笑,那笑容怎么看,都融进了几分落寞,“我不想骗你。”
  有对方这句话,裴郁倒也坚定了心志,将摊开的卷宗归拢到一起,不去看他:
  “那就别指望我会说。”
  泛黄的卷宗,装进泛黄的档案袋,裴郁小心缠好那段已经分叉的扣线,尽量还原成刚带回来时的样子。
  “小裴哥哥真是绝情。”他听到沈行琛轻笑一声,“我会想办法,让你告诉我的。”
  他放下档案袋,刚想嘲一句不用白费劲,对方那张好看的少年脸庞,便倏然凑近,距他只有几寸之遥。
  黑曜石双瞳中,盈盈笑意如春溪绵长:
  “也许,你跟我上过床之后,就会改变主意了。我活儿很好的,两张嘴都是。”
  最后半句,嗓音被压低,一半清朗,一半诱惑,仿佛流过一池玫瑰花汁,清甜,靡丽,又仿佛招惹来清明雨后的烟雾,朦胧,游移。
  裴郁向后闪了闪,眉眼双唇能不动则不动,让自己看起来,矜持而冷静:
  “你能不能要点脸。”
  “要脸干什么。”沈行琛唇边弧度暧昧,修长指尖勾住他衬衫前襟,缓缓向外拉,引%诱得明目张胆,“要你就够了。”
  裴郁冷冷警告:
  “拿开。”
  那语气十分不善,沈行琛却是不以为意,倾身靠近,手指顺着他的衣襟,一路下滑,双眸渐渐染上一抹迷离的温存:
  “小裴哥哥这样好的相貌身材,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实在浪费。”
  裴郁盯着那双墨色涌动的黑眸,少年单纯的无邪与不可言说的蛊惑,矛盾又和谐,奇异地合而为一,向他明明白白又遮遮掩掩地,发出求欢的信号。
  玉白皓齿衬得对方唇色樱红,弧度弯弯,胜过新月温柔。
  整个人,就像一株夜开的红玫瑰,明艳,灿烈,又拢着清冷的山风,诱而不谄,媚而不妖。
  若不是他时刻谨记要对活人免疫,只怕此刻,也难以抵挡这突如其来的纯欲。
  只是,再引人入欲,目的不纯,也不足以打动他,裴郁暗想。
  这个人,从哪里学来的下作招数,想用身体换取情报。
  指尖沿着一侧锁骨中线缓缓滑落,那种微微的温热触感,让他需要调动强大定力,才能稳住心神。裴郁慢慢呼出一口闷气,冷声道:
  “拿开,别让我说第三遍。”
  “好——”沈行琛拖腔拖调地答一声,嗓音蕴了满满的勾人笑意,微微伸舌,沿唇线轻舔,极尽暧昧地望着他,微微抬起了手。
  下一秒,指节却落上他大腿,轻巧而迅速地,向里游移。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仅剩的半分酒意,此时也完全清醒了。裴郁骤然站起身,一把扯住对方手臂,将他从自己身上拽开。
  把沈行琛推开半步,却并不放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对方刀伤未愈,仍旧裹着纱布的手臂上用力收紧,力道颇大,隐隐泛出青白。
  那手腕有些单薄,在纱布缠绕下,透出一种失血的霜白。裴郁毫不怜惜地加大力度,握得死紧,像要迫使那伤口,重新绽开。
  他抓着那伤口,微微昂首:
  “疼吗?”
  “疼。”沈行琛说。
  他使力很大,对方嗓音里已带了颤,可神情却是依旧笑意盈然,一副死不悔改的倔强模样。
  疼就好,裴郁想,疼是让你长记性。
  “还敢不敢乱动?”他咬咬牙,下了死力,仿佛要将那骨骼生生捏碎一般,甚至能听见自己骨节摩擦的窸窣声响。
  沈行琛也凝视他,笑容没有一分一毫减少,反倒更加灿烂:
  “还敢。”
  那声音被疼痛扯得有些变形,神色却愈发执拗,一双已涌上水汽的漂亮黑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微笑莞然:
  “我说过,为了你,死生不计……小裴哥哥……能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骨隙欲裂的痛楚,让沈行琛的嗓音变得断断续续,无法自制地喘起气来。
 
 
第56章 裴法医,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裴郁此前二十七年人生当中,从没遇到过像沈行琛这样难缠的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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