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玫瑰——过日辰

作者:过日辰  录入:04-11

  这个全民皆兵的状态,说是大战将至,也没有丝毫违和感。
  “他们真的好拼啊。”裴郁听见豆花儿小声感叹,“当初我要是这样学,还不是清华北大随便上。”
  “就你?能跟裴法医考上同一个警校,已经是烧高香了。”
  耳畔忽然传来一个熟悉声音,一半友善,一半调笑,伴着一缕轻细如丝的幽香。裴郁不用回头,都知道有人又在玩那套神出鬼没的行踪。
  “我……小何侦探!怎么是你?”豆花儿对来人的突然出现,倒是兴奋不已,音量都拔高了好几度,“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看见。”
  “所以我说,上警校已经是抬举你了。”沈行琛伸出根手指头晃晃,又一脸讨好笑容,转向裴郁:
  “裴法医,你说是吧?”
  裴郁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算是应答。
  “裴法医,今天早上我特意让豆花儿给你带的早餐,还记得不要放辣椒,你怎么不吃呢?”沈行琛却并不打算放过他,追上来问个不休:
  “是因为,用我的手指弄出来的东西,不好吃么?”
  那语气极尽暧昧与暗示,明明一句疑问,让他问得百转千回,百媚千娇。
  裴郁额角,已有青筋隐隐跳动。
  太不要脸了,他咬着牙想。
  白日宣淫,简直是亵渎学校这个知识的圣地,文明的殿堂。
  偏偏豆花儿还在旁边一脸认真地解释:
  “我觉得你弄的东西,就没有不好吃的。”
  说完似乎才意识到不对,狐疑视线在他和沈行琛之间转来转去:
  “等等,你们两个不对劲。”
  裴郁连瞪也懒得瞪他一眼,双手插兜,自顾往前走去。
  同时,他注意到,不远处的蒋凤桐,始终安静地跟在李颖身后,亦步亦趋,垂着头,一言不发,一副看破世态的认命模样。
  刚转过楼角,裴郁便听到一阵颇为激昂的朗诵声随风传来:
  “……作为一名准高三生,明年夏天,我们将要踏入高考的考场。我知道,他们笑我们是做题专家,学习狂魔,是眼里只有成绩的分数机器。他们笑我们,把所有精力和全部生命,都献给一道道题,一张张卷子,和一本本练习册。他们笑我们,自愿沦为考试的奴隶,毫无尊严地匍匐在名次排行榜脚下,因为后退了一名痛哭流涕,因为前进了一名欣喜若狂,像个眼界狭隘,彻头彻尾的疯子。这些,我全都知道……”
  裴郁看到,那是个穿校服的男孩,手执话筒站在人群前方主席台上,正在情绪饱满地演讲。
  台下乌泱乌泱站了许多学生,都在凝神静听,个个表情庄重而神往。人虽多,却出奇地静默。
  看样子,是准高三年级进行的一场励志活动。
  裴郁本想从队伍后方绕过走开,却看见李颖拦住蒋凤桐,叫她认真听听,便只好对沈行琛和豆花儿示意下,暂且驻足。
  “……我是在乡下长大的孩子,两年前才来到城里念书,本以为黄土地之外已经是世界的全部,可没想到,世界那么大,大得根本望不到边,遥远得像是没有尽头。”
  “也正是在那时,我意识到,自己真的好普通好渺小,和有钱人家的孩子相差好远。他们的眼界,格局,素养,能量,知识储备,家庭背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碾碎我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尊。”
  “他们稀松平常地谈起出国的航班,交流假日的旅行,在五种语言之间毫无障碍地切换。相比之下,名次和分数,简直就像路边的石子一样无足轻重,不值一提。他们根本不需要向着光芒奔跑,因为他们自己就是光源。”

  “可是我,我们,不一样啊。生在哪里我们不能选择,可向哪里努力,我们有权利选择。对于我们这样的寒门学子来说,高考是独一无二的出路,成绩是绝无仅有的准则。只有分数,才能让我们看见更多的可能性。”
  “我们拼命学习,难道只是为了看到卷面上的数字增长吗?不,不是的。是为了将来某一天,我们也可以不再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而是自信无畏,站在人群的中央,闪闪发光!所以,不要怕别人笑我们对分数惟命是从,我们追逐的从来都不是那个数字,而是远方的灵魂与梦想!”
  ……
  演讲的孩子声情并茂,裴郁发现,底下有不少老师学生已经热泪盈眶,掌声雷动。
  见蒋凤桐和李颖朝教学楼那边走去,裴郁也招招手,带队跟上。
  “这样拼命也太可怕了。”豆花儿快走两步,拉他到一边,悄悄感叹道,“何必如此逼迫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呢。”
  “我倒觉得,这是普通学子的迫不得已。”沈行琛轻笑一声,拍拍豆花儿肩头,“生在罗马的人,就别嘲笑那些努力奔跑的人姿势丑陋了。”
  “我没有,我不是……”豆花儿连忙辩解,“我只是觉得很难受……”
  裴郁转开视线,单手插兜走自己的路,不知不觉间,已将他们落在身后。
 
 
第106章 坠落
  裴郁转开视线,单手插兜走自己的路,不知不觉间,已将他们落在身后。
  找到桑斐那一天,这个十五岁小姑娘说过的话,还言犹在耳,清晰可闻。
  ——她从出生开始,就不被允许平庸。
  ——那里面的学生不是人,是分数机器。机器怎么能有爱恨,机器的唯一使命,就是运转。
  ——她们被剥夺了说不要的权利,被定型成一架只会点头的机器,在这个满是荆棘的星球上,机械存活,直到损坏,生锈,崩塌,重蹈每个机器的覆辙。
  桑斐,蒋凤桐。
  李颖,蒋天伟,班主任卢杰昌,演讲的学生。
  他不忍苛责他们任何一方。
  他懂得,少年爱梦想爱自由,爱天马行空,爱热血奔腾。青春期里没有什么是不能做到的,包括颠覆世界。
  可他也承认,考试读书,是实现少年梦想的途径之一。
  对于普通人家的孩子,高考虽然不能说是唯一的出路,但确实算最稳妥,最快捷,最容易做到,相对而言最公平那一条。
  李颖们没有别的办法。
  裴郁忽然想起在哪里看到过的一句话——
  “凡人活着,是很苦的。”
  生,凡人苦。
  死,凡人苦。
  偏偏生与死之间,还要勉强塞进几十年更为痛苦的活。
  这光阴,一念太过短暂,一念失于漫长。人间的种种规则,都是活人自己为自己套上的枷锁,生生世世,无法挣脱。
  不幸跻身其间的他,又怎么忍心横加指责。
  李颖和蒋凤桐,不过都是溺死在人潮中的一员。
  正想着,裴郁看到远处跑操的学生们已经解散,正在成群结队向教学楼里涌来。
  他回头一摆手,示意豆花儿动作快一点。
  刚进楼,便看见楼梯拐角正中央,一块大大的LED屏幕,滚动着“距中考还有14天”几个大字,耀眼红光灼得人心里隐隐发慌。
  裴郁眼前闪过那时去蒋凤桐家,墙上挂的也是一块中考倒计时牌子。如今过去这兵荒马乱的三个星期,也不知李颖该作何感想。
  谁知,这念头刚蹦出来,便听见李颖在一边,对着蒋凤桐开了口:
  “你看看,还有两个礼拜就要中考了,时间不等人呀桐桐,你这一任性,耽误了中考可怎么办。上次放假之前你就退步一名,这又是好长时间没顾上学习,再一考试,还不知道要退步多少。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你得花多少功夫才能赶上别人呀……”
  豆花儿从身后赶上来,对裴郁努努嘴,无奈地一摊手。
  蒋凤桐始终一语不发地跟在旁边,安静而沉默,对李颖的絮叨不应答,也不反驳,像一个无知无觉的人形木偶。
  “……人家别人都是利用考试前这几周,好好查漏补缺,改错题,问老师,问同学,做最后冲刺。不要小看考试之前这短短几周,时间短但是效率高呀,往往是这个时候发现自己疏漏的地方,提分特别快。你把这几周错过了,还得付出好几倍的努力去赶这个进度,真是得不偿失……”
  说话间,一行人已上到了三楼。
  裴郁看到班主任卢杰昌老师,正从走廊尽头向他们走来,等着迎接蒋凤桐回班级。
  “……先不说别人,就说你映舟表姐,你知道人家那时候是个什么状态吗,除了考试之外,人家还参加着什么乐器竞赛设计比赛,小小年纪奖杯一箱一箱往家扛。桐桐,你爸你妈自己这辈子看到头,也就这样了,我们可是都盼着你出人头地,竭尽所能给你创造最好的条件,就是想让你少走一点我们走过的弯路。我们可都是为了你好呀……桐桐——!”
  李颖的声音突然拔高到一种凄厉的程度,尖叫出声,嗓音里的恐慌让裴郁耳膜都震了震。
  与此同时,卢杰昌也惊恐地喊了句什么,手舞足蹈地冲过来。
  楼上楼下也响起一阵此起彼伏,手足无措的惊叫,来自结束跑操,回教室的学生——
  “有人跳楼了!”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快看那边!有人跳下来了!”
  ……
  裴郁骤然回头,李颖身边,哪里还有蒋凤桐的身影。
  沈行琛也消失不见了。
  他脑子里嗡一声,霎时间一片空白,迅速冲到走廊边缘,一眼就看见三层楼之下,跌落在地的蒋凤桐,和垫在她身下的沈行琛。
  沈行琛腰伤还没好!
  一瞬间,他整颗心像被硬生生揪出来,扔进满是鳄鱼的池塘里,任凭尖牙利齿争相撕咬,化为齑粉,最后一滴血也沦为恶兽鲜艳的口脂。
  这一刻,他头脑空空如也,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直到豆花儿死命扯住他,叫了好几声“裴哥”,他才意识到自己正抓着栅栏,想要直接抬腿跳下去。
  来不及解释什么,他一把甩开豆花儿,在周围人惶恐而担忧的一片忙乱中,用最快速度,冲下楼梯。
  一路上,还听到身旁学生们不无惊异的窃窃私语:
  “那个人怎么回事……跟在那个女生后边,毫不犹豫就跳下来了,吓我一跳……”
  “他应该是想救那个女生吧,一把抱住她还护在怀里……”
  “估计是……那个女生好像问题不大,多亏有他……”
  “那个小哥哥是咱学校的同学吗,没见过,长得还挺好看的……”
  “他会不会摔死啊,三层楼那么高……”
  “不死也得受重伤,你没看见他的手一直护着那个女生的头吗……”
  ……
  教学楼前水泥地上,沈行琛像个易碎的瓷娃娃,虚弱无力地摔在那里,唇角有扎眼的鲜血,随呼吸一波一波逸出。
  蒋凤桐被甩在一边,踉跄着爬起来,歪坐在那里,看上去没怎么受伤,只是神情茫然而麻木,望向这边时,眼底渐渐浮上一层歉疚。
  裴郁此时完全顾不上什么祖国的花朵,大步直奔沈行琛身旁,看到对方摔伤吐血的模样,眉头立刻蹙起,又不敢伸手去扶,怕伤及骨骼,造成二次伤害。
  他半跪在地,伸出去的手悬在空中,看到沈行琛吃力地转过头,勉力冲他笑开,还挣扎着抬手,将口中涌出的鲜血,像涂口红一样抹在唇上:
  “小裴……哥哥……我……好看吗?”
  裴郁瞪着对方,胸口随着喘气而波动起伏,说不出话。
  “你为了……跑来看我……楼梯都不踩……双数了……我……好开心……”
  沈行琛手指抓着他衣袖,殷红鲜血汩汩冒出,染红了白皙脖颈,却还坚持笑得灿烂,断断续续说下去:
  “你祈祷……我的肋骨……可别断,断了就不能……给你做骨架了……”
  裴郁想冷嗤表示不屑,可压根嗤不出来,出口只有焦急的命令,甩给随后奔来的豆花儿:
  “打120!快!快!”
  抓住他袖子的手猛然收紧,他看见沈行琛使劲仰头,一双黑曜石温度滚烫,灼伤自己眼眉,被血浸透的笑容凄然而明艳:
  “看在我……帮你圆满保护……了嫌疑人……的份上……小裴哥哥……别生我气了……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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