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全焦心,“陛下……”
“无碍,朕自有打算。”
李无廷神色沉冷,透着不动如山的镇定。
德全定了点神,又忧虑起别的事来,“那宁大人怎么办,要不…陛下给召回来?那地儿多危险啊,刀枪无眼的!”
李无廷沉静的眼底终于有了丝波动。
他指节在身前攥了下,才缓缓道,“有定远军在…轻易破不了城,加上定远军同他交情匪浅——”声音一顿。
德全凉嗖嗖一缩:……
李无廷继续,“必会护他周全。况且…”
这是他第二次说“况且”了。
德全觑向帝王的神色,“陛下?”
李无廷目光落向北边的天际。
想起上一世战役间的种种,这次他薄唇微动,将剩下的话道出。
清清泠泠的声音落在殿前。
德全一瞬震讷抬目!
…
而另一头,北疆陇远关。
自北狄宣战已经过了十来天,虽然北狄主攻历川,但陇远关外也爆发了大大小小几场交战。
军营中大片都是伤员。
军医一时间忙不过来,宁如深看着跟前的一群战损哈士狼,轻叹了声走过去:
“我也来帮忙。”
他说着就近坐到一名亲兵旁边。
那名亲兵正赤着上身,反手给自己肩后上药。见宁如深过来,立马惊得摆手:
“不用不用,怎么能让宁大人来!”
宁如深诚恳发问,“那我是到这儿干嘛来了?”
那亲兵一下被问住,思索半晌,“你来了,咱高兴?”
“……”他把药往人肩头一拍,啪!
亲兵:“嗷!!”
宁如深啪啪给他拍上。
当他是礼花,放来给人助兴的吗?
…
好在定远军向来骁勇善战。
加上他们作为守方,损伤较小。反倒是北狄不敢大举进攻,被定远军追着咬了块尾巴下来,暂退一舍地外。
这几天休战,宁如深终于轻松下来。
他照顾完伤员去帐前打饭,刚端了碗羊骨汤,里面忽然噗通一声:多了根连肉带筋的大棒骨。
宁如深看过去:???
跟前的炊事兵怜惜地举了个大勺子,“宁大人都累瘦了,唉呀,吃点肉补补。”
宁如深正要推辞,又听人悄声:
“快啃,别让霍将军给你抢了。”
“……”
霍勉,会跟他抢骨头吃…?
宁如深被塞了根棒骨,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态去到了霍勉那边,霍勉、何良几人正在谈军情。
见他过来,霍勉喉头顿时一动。
宁如深顿了瞬:看来会。
他试探地朝人看去,“你要是…”话刚开口就呛了口冷风!他猛地一阵咳嗽,咳得面红肩颤,泪眼婆娑,“要是想吃……咳咳咳!!!”
霍勉一瞬不忍,“不、不用。”
宁如深缓了缓,泪汪汪地起身啃棒骨,“喔…”
硕大的一根羊骨比他脸还长,啃了两口就蹭得满脸都是。他正埋头苦啃,突然听周围说话的声音停了,随即对面一拍大腿,啪——
何良冲他大笑出声,“哈哈!花猫!”
宁如深抬头:??
霍勉立马给了人一巴掌,“没礼貌!”
他说着掏了张帕子递来,“就说你不适合啃大骨头…来,先擦擦你的大花脸。”
宁如深,“……”
你们好像都不太有礼貌。
·
宁如深这几天都在军中打转。
不知是不是战事容易激发人的野性,军中荷尔蒙激增,他似乎也受到了影响——
早上,他再一次从梦中醒来。
外面的声音传入帐中,冲散了梦境。
宁如深扯了下衣襟,垂睫挨了下红热的眼角,随后起身熟练地收拾好。
洗了把冷水脸后,他清醒了点。
又束好头发,别上那根白玉簪。
凉滑的玉簪入手,想到梦中越发清晰的细节……宁如深吸了口气,狠狠一闭眼:
来匹马把他创死吧。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这儿远在北疆,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不至于更加失态。
宁如深想着按了按心口,掀帘走出去。
一出帐篷,却正好撞见霍勉。
霍勉红光满面,行色匆匆。见他出来,对方停下脚步一打量:
“看你红光满面,也是激动的?”
宁如深不解,“…激动什么?”
“怎么,你还不知道?”
霍勉一拍他肩头,振奋道,“陛下御驾亲征,要来北疆了!”
作者有话说:
李无廷:去看看朕的猫变成什么样了。
宁如深:变脏了。
第62章 陛下来啦!
——陛下要来了。
宁如深一下想起临别前, 李无廷同他低声说的那句:等朕。
他猜过李无廷是要御驾亲征。
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是因为历川战事严峻吗?
“咋了?”霍勉瞅着他的神色。
“没…”宁如深收敛了思绪,问,“那陛下是去历川还是来长绥?”
“应该是来长绥吧。”
“不是历川才需要兵力吗?”
霍勉说, “历川薄弱, 而陇远关易守难攻, 更适合驻军制定作战攻防。至于历川那边…调任郡守和派兵支援的命令大概已经下达了吧。”
宁如深缓缓,“喔…”
霍勉揣测, “怎么,陛下来了…你不高兴?”
宁如深调整心态,“高兴。我就是怕高兴过头, 在御前失态。”
“嚯哈哈哈!”霍勉拍他, “放心, 陛下不会责罚!”
“……”但他会想自鲨。
宁如深摆手不想了, “算了,走吧。”
…
从京城赶往北疆还需要些时日。
在这期间,北狄又发起了几次攻城。
北狄行事滑溜, 知道定远军不好惹,基本都采用远攻。骑兵在关外迅速绕行,一轮抛射后又远远撤离。
几轮下来, 守城士兵受了不少损伤。
加上近来天气炎热,不利于伤口恢复, 营中天天都熬着草药。
宁如深从煎药的地方回来。
他这几天想到李无廷要来,心头总是怪怪的:怪忐忑, 还怪期待。
算算已经过了十来天。
也不知对方还有多久抵达战场……
他一边合计着, 一边打了饭坐到霍勉他们那边, 正要埋头呼噜就被叫住:
“诶, 等等!”
宁如深转头:咋了??
他刚被药炉的烟灰熏过, 本来就白的脸颊上,黑灰更加明显。鼻尖还顶了一小撮灰,整张脸上只剩双眼睛还干净澈亮。
何良一下没绷住,“噗哈!花…不对,灰扑扑!”
“……”宁如深幽幽看去。
咋的,在何良眼里他是带花色儿的?
旁边孙伍弥补地抬起胳膊,“没事没事,来擦擦。”他胳膊刚抬起,就被啪地拍掉!
霍勉,“你那袖子可比他脸脏多了。”
孙伍激动,“啊?哪有!”
眼看两人要开始比谁的袖子更脏。
宁如深掀起外衫一蹭,“我自己擦擦。”
众人:……
何良没忍住感叹,“宁大人都被咱带糙了,想想刚来的时候…那叫一个白白净净。”
宁如深也感叹:他现在是挺脏的。
正想着,却听霍勉道,“白还是白的。”
宁如深扭头,“是吗?”他倒没注意。
几人看向他,齐齐点头:“嗯。”
这会儿日头正大,他坐在一群深麦肤色的将士中间,越发白得晃眼。
霍勉瞅了几眼,替他忧心,“欸,你脸色怎么这么白,不会是虚……”
宁如深一瞬被踩到尾巴,朝人踹去:
“不许胡说八道!”
嘭!他脚一痛,又缩回来:“…嗷。”
众人:……
霍勉被嘭得不痛不痒,实在不忍心,把汤碗递了递,“我这里还有片肉…要不,给你补补?”
“不,不补了。”宁如深含泪揉脚,本来就…再补还不更燥得慌,“你吃吧,我上火。”
“哈??”
他们正聊着如何上火,外面突然有兵飞奔来禀:
“将军!急报!!”
“圣驾已快到长绥城外——”
话题骤然打住,一群人刷地起身!
宁如深心头猛地一跳。
·
一众将士很快收拾出发,迎接圣驾。
宁如深随军到了城外,除了定远军以外,在场还有长绥的大小官员。
全都顶着明晃晃的日头,翘首以待。
宁如深和霍勉几人站在军队最前方。
他望向前方的郊野,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莫名有点眩晕起来。
霍勉侧目,“你还好吧?”
宁如深点头,“要面圣了,紧脏。”
“……”霍勉欲言又止。
难言的目光仿佛在说:整个大承除了太监,就你见陛下最多。
宁如深没看他的表情,算着日子道,“陛下来得好快。”
比他当初快了好几日。
霍勉神色一动,“陛下莫非是……”
话音刚起,像是要印证他的猜想。
前方地平线后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疾行间转眼在尽头扬起一片飞尘。
宁如深心头也像是被马蹄擂出了鼓点。
他屏息看去,只见一队飞骑自地平线后踏尘而来,赤红旗帜迎风猎猎。
李无廷一身银甲,飞驰于队伍最前列,玄色披风在身后招展。随行侍卫紧随其后,如一片黑云压境,冲破了莽莽黄沙而来。
队伍在几息之间便近了。
李无廷身跨高头大马,停在跟前。
宁如深心跳漏了半拍,朝人直直看去。还没看清对方的神色,便听众军将士和长绥官员齐声叩拜:
“臣等恭迎圣驾!”
他立马反应过来,一并拜下。
低着头间,似有一道目光落在他的头顶,隔了两息,前方传来一声:“免礼。”
清冷而熟悉的声音落下。
时隔两月,宁如深都恍惚了一瞬。
众人起身,他跟着抬头。
这一抬头,正撞入李无廷的眼底。
李无廷静静看向他,眸中压了点热意。薄唇微一动,又在众目睽睽下将什么掩了下去。
宁如深被这一眼看得呼吸微乱。
正当这时,长绥知府忽然上前:
“陛下,下官已备好下榻之处……”
李无廷目光转开了,他翻身下马,抬手道,“不必,去军营。”
霍勉轻瞥了眼知府,“陛下请!”
…
一行人下了马,穿过城中。
一路上百姓夹道,人声鼎沸。宁如深按规矩跟在侧后方,目光落向几步之外的李无廷。
挺拔的身形裹了银甲,透出几分冷煞。
他心头有些萌动,又有些生怯。
猫猫祟祟的偷瞄间,一个没注意就踩了前面的霍勉一脚:噗通!
“……”霍勉趔趄了一下,转头。
宁如深不好意思地看去:啊,忘了前面还有个霍勉。
霍勉打量,“你别是真被晒晕了吧?”
他说着伸手要去拎人后领,故技重施地将人框起来遮太阳。
宁如深赶紧挥散,“去去,不是。”
“那你是没吃饱?刚不是饭还没吃完。”
“喔…可能是。”
说话间,前方似落来一眼。
宁如深抬头看去,却看李无廷侧颜冷俊,目光落在了道路两边。
他又将视线收回:看来是他多想了。
·
圣驾到了营中,三军整齐相迎。
李无廷没多说,直接去了主帐议事。
宁如深跟了进去,主帐中搁了沙盘、舆图,周围置了将领议事坐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