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永吸了口气,“在我们家乡,习俗不太一样。我们讲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对感情都是要忠贞不渝的。”
他一口气说完,还紧张得有点冒汗。
正在这时,却看清冷威严的帝王忽而笑了,如拂过煦然春风:
“朕也是一样的。”
不是大承也一样,是“朕也一样”。
孙少永怔了好半晌,随后呼出口气,朝跟前的帝王郑重地点了点头。
·
宁如深带着乌梅汤再回来时,就看李无廷和孙少永还对坐在桌前。
他把乌梅汤递去,“你们在聊天吗?”
孙孙不会紧张得一句话都没说吧。
“聊过了。”孙少永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还老成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不错。”
宁如深:?
什么玩意儿就不错了?
他扭头问李无廷,“他怎么了?”
李无廷轻笑了下,“没事,随便聊了聊。”
随便聊聊能把人聊成一副老父亲的模样?宁如深将信将疑,“聊什么了?”
李无廷,“聊你家乡的事。”
“喔!”宁如深一下高兴起来,“陛下感兴趣?臣以后多说点给你听。”
李无廷抿了口沁甜的乌梅汤,“好。”
…
也不知两人聊了些什么。
之后李无廷再来府上时,他们一桌吃饭,气氛还挺融洽——
李无廷不在意他这个“同舍”兄弟了。
孙少永好像也放下心来,接受了他“男朋友”是皇帝这件事情。
宁如深的小日子过得美滋滋。
没过几天,招安的事落实了下去。
盘踞在尧津长达几年的山匪归顺朝廷,通通下山落户归田。
朝堂上,德全细声念着圣旨:
“内阁大学士宁琛,于尧津招安有功,护得百姓安宁。特表彰重赏……钦此!”
话落,一众视线又刷地落在了宁如深身上!
四周传来小声惊叹:
“不愧是宁大人。”
“先是北狄大王子,现在又是匪首。”
“难怪能侍奉御前呢……这身手!”
交口称赞落入耳中。
宁如深出列谢旨的手微微颤抖:这帮文臣!又在胡乱发散些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准备退下。
目光一晃,就看斜前方转来一张脸。耿砚朝他龇牙咧嘴地拍拍胳膊:嚯!
宁如深,“……”
症状愣是一点儿没轻呢。
但无论过程如何,顺利招安也是大功一件,朝中的赏赐很快送到府里来。
一起顺来的还有天子本人。
宁如深看着亲自来送赏的李无廷:?
李无廷让德全将赏赐都拿下去,自己则娴熟地坐在了院里的石桌旁。他伸手将人拉过,仰头捏了捏指节:
“你上次煮的乌梅汤,是怎么做的?”
“陛下是想喝乌梅汤才来的?”
“不是。”李无廷目光煨热,看着他抿了下唇,轻声道,“你知道朕想的是什么。”
宁如深耳尖一红,有点受不住:
哪有人像李无廷这样,既直白又含蓄的……
但他又听得高兴,转头便叫杏兰拿了小围炉过来,直接架在桌边煮起乌梅汤。
清爽酸甜的汤汁腾着白烟,呼噜冒泡。
桌上还放了李无廷带来的一盒糕点。
宁如深打开食盒正准备开炫,余光一扫,忽而看院门口悄咪咪地探了个头——
孙少永目光灼灼,馋涎地咽了咽。
“……”他顿住,“你在干嘛,进来呀。”
孙少永自觉,“你们二人世界,我来不好吧。”
宁如深:但你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啊。
他倒是不介意,转头看了眼李无廷。
李无廷轻弯了下唇,“让他过来一起用吧,有朋友在,你不是更开心吗?”
宁如深顿时感动地一拱,“陛下!”
孙少永得了招呼,立马兴冲冲坐到宁如深旁边,沾着人的反射光蹭天家饭。
一顿下午茶吃得其乐融融。
宁如深一边坐着男朋友,一边坐着好亲友,跟前还摆了一大堆爱吃的糖糕茶点,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他正裹着软毯懒洋洋享受午后时光。
一道“哗啦”的轻响忽而从墙头传来。
结实的新墙上,倏地冒出道人影。
耿砚熟练中带了一丝生疏,手脚并用地爬上来,兴奋招呼:
“宁如深!听说你又生擒匪首——”
他转头,话音戛然一顿。
院中石桌边,冷俊威严的陛下、高大威猛的匪首齐齐朝他看来。宁如深跟条咸鱼似的在中间岁月静好,眨了眨眼。
耿砚:?
作者有话说:
匪首一号:男朋友。
匪首二号:娘家人。
统治黑白两道(?)的猫猫:喵门!
*二合一,两天修了N多版,喵门!
第89章 千年菩提
耿砚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先不论频频“偶遇”的帝王。
旁边另一人生得俊朗又威勇, 肤色深麦,扑面而来的一股匪气——
一看就知道这正是被“生擒”的匪首!
他趴在院上,一时骑墙难下。
直到一道残影般的身形落来, 拾一熟练地抓着他拎下来, 往院里噗通一扔。
耿砚:“哎哟!”
孙少永也从惊怔中回过神。
他转头对宁如深讶然指道, “你府上怎么还进贼啊?光天化日的,也太目无王法了吧!”
宁如深, “……”
耿砚不敢置信地抬头:
这山匪头子,是在跟人谈“王法”吗!?
一片难言的凝滞中,李无廷实在看不下去, 指节在石桌上轻一扣。
咚, 一声轻响唤醒了耿砚。
他终于反应过来, 连忙行礼, “臣、臣参见陛下!”
孙少永,“嗯?”臣???
李无廷示意,“坐吧。”
耿砚小心翼翼地挪过来, 坐到了宁如深对面。
宁如深瞅着他这副模样,心情复杂:早说了让你别爬……
耿砚目视:我哪知道是这副场面啊!
宁如深感叹,“算了, 一起用点下午茶吧。”
“啊?”耿砚局促地左右一看。
一边是帝王,一边是匪首。
他大为不解:为什么宁如深总能把不该出现在同一画面的人凑成一桌……
宁如深适时介绍, “这个是我同乡好友。”
他又对一旁的孙少永说,“这个是我…府上的熟客。”
“喔喔。”孙少永瞟了眼院墙, “是挺熟的。”
耿砚:。
相互介绍完, 宁如深张罗, “好了好了, 别拘束, 都是自己人。小犬,尝尝这个糕点,御膳房做的。”
耿砚觑了眼那头的圣上,看人没异议,就拿了一块小口小口。他吃了两口,眼睛忽而一亮:“……嗯?”随即埋头,大口大口。
旁边孙少永见状,热心地递去乌梅汤,“兄弟,喝点儿?”
耿砚接过,“诶,谢谢哈。”
两个自来熟在那头唠上了。
宁如深正乐得听他们聊天,毯子下的手就被勾了下。他心头一动转头——
午后明光树影斑驳落下。
酸甜的乌梅汤咕嘟翻滚,白烟袅袅。
李无廷俊美的面容都显得柔软温和,眼睫下掩了点笑意。
像在问他:高兴了?
宁如深也去勾他掌心,细软的指尖刮着粗糙的手心,看清冷端方的帝王为他的撩拨而动摇脸热:嗯,高兴了。
旁边的两个小伙伴聊得热烈投机。
无人注意的石桌下,帝王拉着他心爱的臣子的手搁在龙大腿上,十指紧扣。
…
一顿下午茶到傍晚结束。
送走了李无廷和耿砚,府中只剩下宁如深和孙少永。
两人一齐去往前厅用晚膳。
孙少永看着十分尽兴,走出一截忽而又轻叹了一声,“唉……”
宁如深转头,“怎么了?”
孙少永怀念,“想起在那边的朋友了。”
宁如深微一顿,看向他。
“当然!有你在,我过得也挺开心。”孙少永摸摸鼻尖,“但还是很想家人和朋友。”
宁如深嗯了声,感同身受:
孙孙到底跟自己是不太一样的,他在那边有至亲家人,对这里也没有太多归属感。
要不是遇上自己,恐怕还在蹲匪窝……
他看着孙少永略显怅然的神色,心头蓦然一动,想起净喜先前问过他的话来——施主可是想要回去?
宁如深脚步一停,“孙孙。”
孙少永也停下来,扭头,“啊?怎么了。”
宁如深拿不准,“如果有机会能回去,你会想要回去吗?”
孙少永愣了下,随即道,“当然啊!”
宁如深说,“京城以西的韶光山上,有座韶觉寺。净喜大师问过我想不想回去,你说……他会不会有办法?”
孙少永想了会儿,“说不定呢?”
宁如深就吸了口气,“去问问吧。”
·
第二天要上朝,宁如深便让拾一带着孙少永去了趟韶觉寺。
他虽然没一块儿去,心里却揣着这事:
其实他也不能确定,但万一呢?
孙孙也算是背着他去医务室才摔的,如果按他之前猜测的时间流速回去——
摔完两三分钟就醒了,应该磕得不重。
啊…就是不知道自己二重磕之后雪上加霜,还能不能好了。
去韶觉寺的路途不远,当天就能往返。
等宁如深傍晚下值回到府,迎面便涌来了孙少永五分激动三分复杂两分怅然的脸——“如深!!!”
他觑着人脸上的饼状图,“怎么样了?”
孙少永平复了下,拉着他去了一旁小声,“大师说,可以。”
竟然真的能!
宁如深也跟着激动了下,“怎么说?”
“大师让我十二月二十五日再去趟韶觉寺,说会有机缘把我送回去。”
“还说别的了吗?”
“还说了句…来去终有意。”
“?”宁如深眨了下眼: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孙少永想了想,望向琼枝屋檐上方的夜空,“但我觉得…来这一趟是有意义的。”
他说,“两个月前,我还在匪窝里想着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经历。直到现在,我体验到了不一样的生活——而且知道了你在这里过得很好,有了很好的爱人、很好的朋友。”
宁如深心底蓦地触动了下。
灯火微暖的雕檐长廊间,孙少永转头拍了拍他的肩,由衷地笑了:
“我突然就觉得,来这一趟真好。”
一点明灼在两人对视的眼底静沉。
宁如深望去的眼眶湿润了点,动容轻声,“尔康……”
廊间陡然一默,随即一道怒声震天:
“——谁是尔康啊!!!”
…
离二十五日还有些日子。
这段时间里,宁如深尽量把孙孙养得麦麦壮壮。想到人能回去,他有点高兴,又有点惆怅。
御书房内,他研着墨叹了口气,“唉……”
李无廷抬眼,“怎么了?”
宁如深耷拉,“孙孙要回去了。”
御案后的人顿了下,看向他。
宁如深耷拉了几息发觉跟前有些安静,抬头便对上了李无廷看来的目光。
对方眼底专注而深邃,神色有些发紧。
他反应了两秒,突然明白过来,“陛下放心,臣不回去的。”
李无廷眉心稍展,嗯了声又问,“他多久回去?”
“这个月二十五。”
“嗯。”李无廷端详着他,“舍不得?”
宁如深心说那当然是舍不得的,但他不知道这么说了,这条龙会不会又变成醋龙。他想了想严谨,“是对朋友的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