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辛馍感受到关怀，安心了一点，道:“不冷，但是有点奇怪。”
沈青衡垂眸扫了一眼少年雪白的腿，直起身走到不远处的储物柜，取了一张毯子出来。
辛馍被柔软的毯子裹住，抱着蹭了蹭，又习惯性地提要求。
“我还饿了。”
沈青衡闻声，定定看着他，道:“你不是怕我给你下迷药，把东西全倒了？”
辛馍听了一时懵懵地眨眼，神色迷糊地同沈青衡对视。
照理说，小世界是没有他的本体的，在他来之前，这里的辛馍根本不存在。
也就是说，沈青衡根本没有遇见过“辛馍”，男人说的那一切，不过是世界规则为了补全漏洞而设定的背景罢了。
可现在辛馍无从得知这个背景具体是什么，也就不知道沈青衡到底“遭遇”了什么……
不过，就人类说的这几句话，估计，在这个世界，辛馍是个挺“坏”的人。
起码，对沈青衡的态度很不好，非常防备，还为此反抗过，也恶语相向过。
可无论如何，那毕竟不是辛馍自己做的，他听了便有些委屈，耷拉着眉眼瞅沈青衡，可怜巴巴道:“我没有，我……我也不知道。”
辛馍抓住了沈青衡的衣袖，嫣红的眼尾还沁着水雾，看着很是惹人怜惜，他摇了摇沈青衡的手，撒娇道:
“我真的不知道了。你不要生气，我现在想吃了，真的，你给的我都吃。”
他那般乖巧软和，又殷殷切切地黏人，任谁来了都会忍不住心软。
沈青衡看了少年片刻，不知为何伸出手，在辛馍白腻的下巴上揉了揉。
那处皮肤柔嫩，一被茧子磨过便泛了红。
可辛馍早已习惯沈青衡的亲近，被揉了两下，便露出小龙的本性，闭着眼哼哼唧唧地享受。
男人一时眸色渐深，又似乎多了几分柔软，淡淡道:“乖乖等着。”
辛馍闻言歪了歪头，没有松开手，只道:“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沈青衡看了看他，道:“等着。”
这个意思就是知道了。
辛馍便高兴起来。
他就说嘛，人类就算失忆，也惦记他，根本不会让他吃苦。
只是沈青衡如今多少有些危险，辛馍也不敢太放肆，他怕被“惩罚”。
不过一会儿，熟悉的水果蛋糕、芝士焗面、煎牛排、日式寿司、甜牛奶等小龙最爱的现代餐点，便摆满了桌面。
辛馍本体是龙族幼崽，喜欢吃甜，西式餐点便是他此刻的心头好，因为中式美食基本都能在修真界吃到，可西式餐点只有在现代才有，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沈青衡给他拆了包装，又掰开筷子和刀叉，连碗都给他摆好了，让他自己吃。
换作其他人来，被俊美的男人这般伺候，怎么都得多吃一碗饭。
可辛馍抓着叉子吃完寿司和蛋糕，转头见沈青衡在画板后忙忙碌碌，便小小声地唤人。
“人类，你来这里好不好？”
软绵绵的呼唤牵动人心，沈青衡抬眸望去，就见辛馍手里攥着刀叉，姿势明显不对。
男人放下画具，走了过去，问:“怎么？”
辛馍慢吞吞放下刀叉，捏着手指，期期艾艾道:“你可不可以……”
他想说沈青衡能不能喂他……可是现在两个人的身份尴尬，沈青衡可能没有这个意思。
辛馍揉了揉自己的手指，他不怎么自己吃饭，几乎被沈青衡惯坏了，一吃就犯懒。
哪想，沈青衡见他揉着手，蹲下身来，将他的手指拉了过去，轻轻捏了捏指关节，道:“手酸？”
“……嗯！”辛馍一时有些惊喜，娇娇地嘟囔，“我自己吃就很累……”
沈青衡听了，斟酌片刻，径直端起那盘芝士焗面，取了叉子，慢慢卷起面来。
等卷好了，喂到少年唇边。
“吃吧。”
辛馍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可他又真的喜欢沈青衡照顾他，便红着脸低头吃面。
沈青衡动作熟练，俨然和以前一模一样，可男人自己像是未曾察觉到一般。
喂了三分之二之后，沈青衡却是将叉子递了过去。
辛馍以为他不愿意喂了，哼哼唧唧地蹙眉。
“我不自己吃，你都喂了，不能反悔。”
不想，话音刚落，沈青衡便伸手将辛馍盖在腿上的被子取走。
辛馍忙要去抓，却摸了个空。
他急忙将双腿并拢，有些惊惶地看着沈青衡。
大概是他的模样太过无助了，男人斟酌片刻后，便试探地摸了摸他的头，道:
“空调温度调高了，你拿着刀叉自己吃，随意坐，我就画五分钟，可不可以？”
辛馍疑惑地蹙眉，道:“你要画我吃东西嘛？”
“嗯。”
“可是吃东西有什么好画的？”辛馍觉得他吃饭很平常，没什么艺术气息啊。
这么说着，本是神色寡淡的男人突然欺身过来，单手环住辛馍的腰，将他抱了起来。
辛馍有些紧张地拽住了沈青衡的衬衫，却被圈着腰往上抱了抱，接着，他就感觉自己的大腿被人握住了，轻轻往两边拉开。
“不要这样……”辛馍抗议地动了动。
可没等他挣扎，沈青衡已然将他放回了沙发上，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
辛馍狐疑地低头，就见自己已经从双腿并拢的坐姿变成了分开坐。
他的上衣实在太短了，根本遮不住什么，这个姿势俨然把腿完全露了出来，甚至能看见白色的亵裤。
辛馍顿时涨红了脸，扯了扯衣摆，道:“你干嘛呀？”
他想换回去，沈青衡却不让，道:“就这么坐着吃饭，让我画完。”
“你是坏蛋。”辛馍骂人。
“嗯。”沈青衡点头，还解释了一下，“这么坐着随性纯真，很美。”
像是怕辛馍不相信，男人又道:“只有你，很漂亮。”
被夸了一通的辛馍默默松开手，不情不愿道:“那，我乖乖坐着，你画完就喂我吃饭么？”
“嗯。”沈青衡答应了。
辛馍便不再计较，认真地垂头，吃自己的披萨。
他和沈青衡早就做过亲密的事，倒是没那么难以接受，只是边吃东西边被一个男人盯着，怎么都有些不对劲。
辛馍不是安静的龙，坐了不到一分钟便换了个姿势，软绵绵地躺到沙发上。
笔直纤细的腿在灯光下白得晃眼，只他还没晃几下，便惹得不远处作画的沈青衡走了回来，又将他抱起，摆回原来的姿势。
辛馍想等人走了继续犯懒，沈青衡就好像看穿了他似的，低声道:
“累了就脱了，直接画最后的。”
辛馍被唬得一个激灵，忙乖乖坐好，道:“你不要画那么奇怪的东西。”
沈青衡听了却道:“你是缪斯，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仅是吃饭，包括走路、睡觉、洗澡，都要画，知道么？”
辛馍被吓住了，小声道:“沐浴有衣服吗？”
“没人穿着衣裳洗澡。”
沈青衡将他抱坐好，甚至将他上衣下摆蹭开了的一颗纽扣仔细扣好，又给他挽好袖子，这才回去继续作画。
辛馍咬着草莓大福，默默看向男人的方向，忽然觉得，沈青衡这画的，怕不是禁图。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双人画像（三） 『爱是彼此奔赴。』
人族成长经历复杂, 往往会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欲望，只是因着道德、社会规则等种种束缚，所以在理智上, 他们会选择隐忍不发，或是自我开解。
论理，沈青衡已经是随时可以渡劫飞升的半神，剑道修为已臻化境, 杀戮道无情无欲, 他不可能、也不会有那些人性固有的黑暗面。
可沈青衡遇到了辛馍。
这似乎是个注定无法渡过的劫数，在劫难逃, 从前世辛馍的一魂一魄误入凡尘, 变成了小和尚, 两个同样修习众生道的人, 在那口井边相遇, 一切就开始了。
修众生道的人, 最初皆是因为使命，天道降下的束缚、捆绑了天下万民的寄托，让他们不得不一步一步往下走, 直到最后，舍生而求天下周全，自己也进入轮回，开始下一世的修习。
哪怕这是天命，是天道给的拯救苍生的重任, 也依旧无法掩盖它的本质，不过是牺牲了小部分人, 救大多数人罢了。
辛馍的师父一生无牵无挂, 可以不在意这些, 一路走到死，将一切传给辛馍。
辛馍那一世只有一魂一魄，很少有自己的想法，自然也可以不在乎，只听师父的话，继续燃烧自己的生命。
而原本的沈青衡，只要自己的母亲能够活下来，一样可以不在乎，尽管重生过一次，他对众生道已然不再虔诚，但也足够了。
这三个看似都是非常完美的人选，天道也自信满满，笃定苍生无忧。
可它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沈青衡会遇到辛馍，甚至爱上对方。
若他们的命运线永不相交，一辈子或许也就那么过去了，可就在重生的第二世，沈青衡爱上了辛馍。
爱上了只有一魂一魄，连痛觉味觉都没有，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苦，只懂得按照师父的指引一步步赴死的辛馍……
所有既定的安排，都在那一天起，被彻底打破了。
爱一个人，如何眼睁睁看着他步入轮回？
没人知道，当辛馍坐在春日的屋檐之下，忍着身上因为修习众生道而带来的种种痛楚，安静顺从地闭上眼，彻底圆寂并离开尘世的那一刻，沈青衡是什么感受……
大抵，椎心泣血，剜骨剔肉，都不足以形容其万分之一。
他还没有同他表明心意，没有与他成亲，没有把他带回家见母亲，没有找到救他的办法……
太迟了。
相遇得也太晚了。
那个细雨绵绵的春日，目不能视、衣裳尽湿、的青年，平生头一回脚步那么踉跄，趔趄得让人心慌。
他跪在泥泞的土里，怀里抱着已然闭上眼睛的辛馍，只知道一遍遍地用龙昼剑划破手腕，将血喂给辛馍。
但不够。
远远不够。
他们都是修众生道的人，本质流着一样的血液，拥有一样的力量，怎么救？
沈青衡可以救活天底下任何人，哪怕活死人肉白骨，可唯独救不了辛馍。
众生道。
众生道。
都以众生命名了，还不明显么？
没有资格自救。
修真界一直有个传闻，望夜剑仙在还是凡人的时候，亲手折断了本命剑——龙昼，引得天道暴怒，不惜降下九千重雷劫，试图迫他低头。
当年所有人都觉得沈青衡会死，毕竟本体还是凡人之躯。
可这个男人偏偏活下来了，甚至顶着雷劫化出了人人皆惧的戮茫剑，独创了杀戮剑道——唯一能斩碎天劫的剑道。
一剑破天。
天道没有意外地让步了，可有什么意义呢？
辛馍已经消失了，沈青衡的心魔也不会再有终止那一日。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九千万年，漫长得足以让人遗忘一切。
再怎么样也该放下了，可沈青衡依旧在寻找辛馍的魂魄。
他迟迟不飞升，固守白雪茫茫的曳北峰，为的到底是什么？
天道一直堪不破这个问题，在它眼里，辛馍的魂魄，就是它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
毕竟龙族超脱于三界之外，无法传承，寿命几乎与天道同齐，而辛馍第一世又是个人族，怎么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当然，就算沈青衡真的想到了这一点，猜出了辛馍是龙族，他也没办法脱离三界之外，捕捉到辛馍的主魂。
龙族本就不容于世，辛馍这个龙族幼崽，天生魂魄就不全，细碎的分魂散于三千小世界，哪怕是天道都没把握一一找出来。
偏偏沈青衡不愿意放弃。
没有什么魂魄是不入轮回的，三界找不到，那就说明不在三界之内，答案很明显，只有龙族。
沈青衡入魔后，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天道看不透他，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剑道日复一日越发强大，强大到令它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最后，沈青衡真的破开三界，在第四界寻到了辛馍的主魂，也寻到了唯一能救活辛馍的禁术血契。
这个时候，天道才陡然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它想阻止沈青衡带回辛馍的主魂，做不到，杀戮剑道对它的威胁太大，规则根本无法接近沈青衡。
它想立刻将辛馍剩下的分魂控制在手里，却不知什么时候，再也无法准确定位，每一道分魂都被沈青衡的心魔血契强行绑定，找到了也带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