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又不得不听,甚至听得比谁都认真,因为人类就是这样,需要从小学毕业,升上初中、高中乃至大学,获得一张毕业证书后进入社会,这才是大部分正常人的人生轨迹。
他知道阿遥是龙,有独属于自己的价值观,从未强迫过自己融入人类,偶尔会偷摸来带他逃课,把他从沉闷无聊的课堂中解放出去。
但他从来没想过。
——阿遥有一天来找他的理由是想让他当搬运工啊!
被阿遥叫来鹤见川河堤的时候中原中也一脸懵逼,听阿遥兴致勃勃地介绍江户川乱步和叫太宰治的小鬼头,说小鬼头现在走不动路是因为觉得入水很有趣所以差点溺毙了。
见过阿遥各种作死的中原中也:“……”
这种自杀理由真的很让他有既视感。
太宰治的异能力叫人间失格,能免疫阻断所有异能效果,中原中也的重力操纵在他身上也无法生效。
所以在场年龄最小个头也是最矮的中原中也被迫承担起生活的重任,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背起湿漉漉的太宰治,迈起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回家的道路。
夕阳下拉长的剪影留下了他的脚印。
出门还是一个人,回来就变成了四个,公馆外的围栏上开满繁盛的蔷薇,低矮树丛被修剪得整整齐齐,风吹卷起柔软紫红的花瓣落进深浅不一的绿色里。
“哇,”江户川乱步两眼放光,“你家好大。”
“谢谢,不过不要期待,我家账本上已经没钱了。”
吃大户是不可能的,谁叫他们家已经到濒临破产的程度了,阿遥伸出一根手指,“所以最多请你吃一顿饭。”
江户川乱步立马蹬鼻子上脸,控诉:“怎么就一顿!我会饿死的。”
“你就赖上我了是吧?”
江户川乱步脸颊鼓鼓,不满:“本来就是嘛,赚钱是成年人才需要考虑的事情,我才十四岁啊,生存大事就不要让我考虑啦,不过要是需要的话,乱步大人也会来帮你的。”
阿遥没有回答他,小跑两步穿过花园,敲开还漏风没有锁的大门。
兰堂今天也没有加班,淡定地看报淡定地抬起头,他靠在深褐色的皮质沙发上,向阿遥和他身后的三个人打招呼:“晚上好。”
他好像一点都不好奇两个陌生人是怎么被阿遥带回家的,点点头,向家里负责煮饭的厨子平静地说晚上多煎两块牛排和龙虾,两个不认识的未成年人一看就属于体质一般的那一类,所以牛排要全熟,多加蔬菜,配黑椒松露酱。
——兰堂家的饭菜即使在财政艰难的时候都依旧保持高标准。
然后在菜上桌的时候,看阿遥吃得开心,兰堂略微勾起唇角,用同样淡定的语气宣布:“我们家账面上的资金只够再支撑五天了。”
手里的牛排顿时不香了。
叉子顿时落在白净的瓷盘上,啪嗒好几声,阿遥中也甚至江户川乱步都停下手里的餐具,只有太宰治伸手戳了一大块虾,吧唧一口,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太宰治心想,这一家白嫖的饭……
兰堂不轻不重地说完下半句:“再加上阿遥带回来的两个孩子,现在只能撑三天了。”
……好像也没有那么好吃了。
太宰治都如此,阿遥更是难过,他眼泪汪汪地看着兰堂,牛排也不想动龙虾也不想吃,下意识地和散兵对视一眼又机械一样地转向兰堂。
心、心开始痛了!
阿遥捂住心脏,心想大不了回到三年前住集装箱的日子,他,一条龙,可以收废品养一家子……
那种事情才不要啊!!
想他堂堂一条龙怎么能被区区日元打倒,他今天在警校的时候才夸下海口,区区横滨算什么。
现在横滨确实不算什么,但是没有钱可是头等大事!钱可以用来吃饭玩耍还能供中也上学,更何况他还想填平镭钵街大坑的,这可更是一大笔钱!
现在怎么办……
果然还是得干一票大的,阿遥猛地想起之前没过脑子的一些念头和意见:“乱步说得对,赚钱还得是靠成年人,要不还是想办法让兰堂当上港口Mafia的首领吧,左手申请资金,右手给自己批准。”
首领工资又高还有年终分红股票,大大降低了这个濒临破碎的家分散的可能性。
在座的除了兰堂和阿遥以外全都是未成年人,甚至最小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只有十岁,也许是年龄小才没有成年人的顾虑和枷锁,江户川乱步第一个站起来同意。
“好耶好耶,为了能吃饱饭,乱步大人会帮忙的!”
他举起自己的奶茶杯,向中间呜呼了一声高高端起,停了一会,见没有人和他一起,撇了撇嘴:“愣着干嘛,快来和我碰杯啊!”
阿遥立刻站起来,开开心心地和他击掌,举杯:“为了镭钵街的大坑!”
中原中也犹豫:“……为了兰堂工作轻松一点?”
太宰治:“为了有趣。”
甚至散兵都嚷了一句:“有点意思。”
在场六个人,还留了一把空置的椅子给散兵,但他并未留在那把属于他的兰堂家的位置上。他依旧坐在阿遥的肩膀上,发表评论后就不再言语,看他捧杯之后一个人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
——现在的目标果然还是,如何在三天之内颠覆港口afia,还兰堂家平静的日常吧!
第68章
圆桌铺上洁白桌布, 在其上红肉绿蔬中流淌着金色的酒液,宴会气氛正浓,刀叉叮叮当当地落在瓷盘中央。
兰堂家本来就没有食不言的规矩, 吃饭的时候嘻嘻哈哈, 众人举起酒杯欢庆一家之主兰堂提前锁定港口Mafia的位置。
阿遥都不知道要怎么输。
他们家有两个强大的异能力者, 江户川乱步这个智商超高的家伙把控大局, 而且还有一条龙啊。
龙,可是传说中的生物。
兰堂一点都没有觉得几个在他眼中还是孩子的人在开玩笑,他轻抿一口红酒,酒液缓缓划过喉咙,刺激得全身都在发热, 让本就畏寒的兰堂身体都渐渐舒缓。
“可以。”大家长首肯, “你们要是能做到的话, 我也不是不可以配合你们的计划。”
坐在他左手的中原中也真的开始认真考虑这个问题:“那……我们要怎么让兰堂继位呢, 需要把港口Mafia的现任首领绑架过来吗?”
“哇——”今天新加入这个家庭的太宰治脸上写满了纯真, “现在的小孩子这么可怕的吗, 动不动就说要绑架别人诶,虽然最后肯定是要杀掉对方的啦, 但是绑架虐待后杀掉比起直接杀掉也太残忍了点。”
太宰治把椅子往远离中原中也的方向挪了一点。
“中也, 好可怕。”
中原中也:“……”
到底可怕的是谁啊!他明明是想说要不要找个机会好好劝劝港口Mafia的现任首领, 让他自觉点退位让贤,怎么在这个黑头发的小鬼口中就变成了简简单单的杀掉两个字。
他忍了又忍, 被另一侧的兰堂揉了揉脑袋。
在失语的间隙中就被其他人抢先, 即使在室内, 江户川乱步也要紧紧戴着他的小帽子, 奶茶已经喝完了, 换上兰堂特地吩咐佣人带回来的波子汽水。
蓝色玻璃瓶磕在红木桌面, 瓶颈中的小珠子提溜一转,江户川乱步拍桌而起:“这种事情是成年人考虑的事情,我才不要管,而且现在是吃饭时间,不要讨论这种事情啦,吃饭才是最重要的!”
阿遥举手赞同:“吃饭!”
龙可没有吃撑的说法。
桌前的虾壳都堆成了一座小山,且高度还在不断增加,从小山后边露出一张腮帮子鼓起来还沾了点油腥的脸。
就算见惯了他这副样子,散兵也一脸难以言喻地皱眉头,飞到桌上放置湿毛巾的地方,提醒他:“快擦擦。”
要是他有实体的话早就把毛巾丢到阿遥脸上去了。
嘴里还有食物,好不容易才咽下最后一块虾,阿遥说话也含糊不清:“不就是脸上沾了点油嘛,就算我吃成满脸污渍在你心中就不是最可爱的龙了吗……干嘛,干嘛非要瞪我。”
散兵深呼吸好几口气,片刻后才把血压降下去:“呵,你要是吃得优雅一点我也不会说你。”
“那么多虾要是优雅地小口吃早就被抢完了……”
他们家的几个小孩全都是抢饭吃的怪物,尤其是中原中也,胃口好得出奇,一顿饭抵得上三四个成年人的量,说来也奇怪,他吃这么多也没见长高或者是变壮。
中原中也的胃袋是连接异次元的黑洞吗?
阿遥如此想着,再一瞥,就见到今天刚救回来的太宰治跑到身边,好奇地问:“遥哥哥,你在跟谁说话?”
圆桌边上围着六个人,阿遥和太宰治本应是相对的两个位置,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太宰治绕过半个桌子,特地跑到另一端同他说话。
他就像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小孩,阿遥不知道太宰治的身世背景,他不像兰堂和中也那样曾经失忆过,也不像江户川乱步那样对世俗红尘没有太多心眼。太宰治自称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今天还是他流浪到横滨的第一天,见到一条波澜壮丽的大河就忍不住跳下去。他说自己是好可怜的小朋友,能不能暂时留在兰堂家。
阿遥看着太宰治。
然后在后者纯良无辜的眼神,默默地将椅子挪走了一点。
——他不想再触碰太宰治了啊!谁知道会不会就因为接触时间过久,阿散和他的通讯就断掉了。
异地恋真辛苦,看不见摸不着不说,还有随时被挂断通讯的风险。
见阿遥这么无情,太宰治立刻露出一副泫然若泣的受伤表情。
他长得乖巧可爱,如同一块浑然易碎的水晶,但阿遥才不吃他这一套,他心念一句太宰一点都没有他的阿散可爱,抿了抿嘴回答他之前的问题:“我刚刚在和阿散说话啊。”
“你看我旁边的空位,”阿遥拍拍身边的座椅,还要小心地绕过太宰治的皮肤,“这是阿散的座位,阿散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
“那这位哥哥现在在哪里?”
“他就在我旁边啊。”说到这阿遥又微微降低音调,凑得离太宰治近了一点,“不过你的异能力会让我和阿散的联系中断,到时候阿散就会回到他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太宰治看着阿遥一动不动,鸢色的眼睛里清晰倒影阿遥严肃正经的神情。
他没有像中原中也当初听见阿散的时候被吓得颤声问是不是鬼,而是慢吞吞地扫视了一圈,淡淡地说了一句:“哦,这样啊。”
手悄悄地伸过来,就像小孩子伸向玩具的手,想要够阿遥的袖子。
又被阿遥灵巧地躲过去:“都说了要离我远一点嘛。”
“哥哥对不起,下次不敢了。”太宰治又一副“我很乖我知错了”的听话模样。
他长了一副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的好脸,真诚地望着他人的时候总会让人忘记他的所作所为,轻易地原谅了他。
但是龙怎么会轻易地上了他的当呢?
他可是拥有传承且聪明的一条龙!
天赋直觉从来就没出错过,甚至会在一次又一次轮回中逐步强化,阿遥叉腰居高临下地哼了一声,从桌上拿起热毛巾擦掉嘴角的油渍:“才不信你,小骗子,你在说谎。”
才不是下次不敢,而是哥哥我知错了,但坚决不改!
太宰治竟然就这么承认了:“诶,哥哥怎么看出来的?”
“这才不是重点啊,”短暂触摸不会有事,阿遥用手指戳戳太宰治的脸,“快告诉我,在阿散在的时候你要和我保持距离。”
被戳得口舌都不清楚,太宰治:“嗯嗯嗯,和你保持距离。”
“你在说谎。”
“我不会来打扰哥哥的。”
“你眼睛里明明说你就喜欢来打扰我的啊。”
太宰治叹了口气,这一叹倒让他不再像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反正阿遥是没有见过比他更成熟心眼更多的同龄人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呢,说实话,因为在河边哥哥下意识就躲开了我,弄得我现在就想一直和你呆在一起,毕竟哥哥的表情很有趣啊。”
“……”这句倒是实话,阿遥梗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恶趣味?”
“是不是恶趣味不重要,反正骗不过你嘛。”太宰治反倒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眼睛弯弯可爱无比。
他说:“好啦,那我答应你,在你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尽量和你保持距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