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凶哦,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啊!真的急死我了当时……而且说真的,阿薰他本人也完全不对劲……”
与此同时,警视厅大门口。
两道高挑的身影彼此紧贴着下了台阶,松田阵平一手抓着萩原研二的胳膊,额边渗出的冷汗浸透了鬓发:“我还以为你又是约我吃饭还是什么的,这种事情……”
“他人现在到底哪儿?!”
“在公安的秘密医院。”
萩原微微顿了一下:“小阵平你也别太担心了,他额头被玻璃划破了,除此之外没什么大事。”
……怎么可能不担心?!
松田那天在接通萩原电话的那一瞬间,几乎是感觉浑身的血都冰了,当场拔腿就冲了出去!
然而他独自站在警视厅门口的车水马龙里,望着那些陌生的车辆驶过,人群惊诧的眼神,如同望着无法触及的天堑,忽然一下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为什么他又错过了……?!
明明电话触手可及,拯救那个人的机会触手可及……
但自己为什么又一次错过了?
隐匿在四肢百骸,好不容易才被忘却的悲伤又偷偷露出了双眼。
原来那时的悲伤从未离开过他,悲伤一直在找他。
而此时心尖荒原上的那条灰蛇张开血盆大口——终于彻底将他吞没。
回忆起来,他几乎想不起自己那时候做了些什么,只记得那仿佛和四年前一样,即将失去的巨大的恐惧笼罩了他,潮水般倾泻出来。
整整七年的感情的重压,本来就已经让人逐渐再也无法承受。
而他在这段感情里也从来就没有收到过对方的认可,抑或任何鼓励,迷茫间,不明白现在到底应该是后退还是向前,即使再强的勇气也轻微地动摇了起来。他因为担心看见那个人离开他的消息,而在那天选择逃避了仅仅一瞬间。
然而这一瞬间却差点让他彻底失去那个人……
刺骨的锐痛自他的心口炸裂开来,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就因为自己的逃避……
幸好萩原很快又给了他第二通电话,告诉了他薰没事的消息。
他们此时正并肩在警视厅车库边站定,看着一辆熟悉的越野车正在向他们开过来,松田低沉地问道:
“是组织的什么人在追杀他?哪个神经病干出这种事情?”
“……琴酒。”
萩原研二的眼眸闪了闪,拉开后排车门抬手将背包扔在后排座椅上,目光投向前座:“景光,说起来……”
“你知道阿薰…为什么会想要‘拥抱’琴酒吗?”
“……你说阿薰想要拥抱琴酒?!”
诸伏景光正坐在越野车的副驾驶上,有些惊诧地回过头。
“对,我在开枪的时候看到了,那应该不是幻觉。”
萩原说道,坐稳后抬起头,看着景光墨镜下露出的那一小半侧脸:“说起来,是阿薰以前在组织的时候,和那个叫琴酒的关系很好吗?”
“……不,与其说非常好,不如说算半个仇人。”
景光摇摇头:“琴酒对阿薰的控制欲是病态的。之前阿薰被朗姆刑讯的时候,就是琴酒把他救出来的……但是我们最后也是在他的密室里找到了跪在地上,被锁链铐着的薰,你可以想象这种关系……”
那时的场景不自觉地浮现在脑海里。
被囚禁的青年,已经跪在地上磨破的双膝,和在他去触碰对方的脸时,那些不自觉产生的细微的颤抖和恐惧,和那些落在他掌心里的泪水……仿佛是一只被强行折断翅膀,压碎骨节的狼狈飞鸟,一旦回忆起来就掀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烈绞痛。
霎时间,萩原的表情和空气一起凝固了。
车里忽然坟墓一样死寂。
外面的日光透过车窗玻璃洒进来,但是所有人一时间只觉得那色调灰败而惨白。
然而无论如何,那个人当时在那间密室里,到底受到了怎样的控制,对待和刑罚他们也已经不得而知,在那几个月中,到底是否有见过哪怕一天太阳……
“……算了。”
伊达航用力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叹了口气:
“你们现在都别去想那么多了,事情都过去了,反正阿薰现在已经回到我们身边了,这就足够了。”
真的是这样吗……?
后排位置上,萩原的眼神却缓缓沉了下来。
一个被囚禁虐待过的人,怎么会主动去拥抱囚禁者?
而且那时候,阿薰的脚边明显有枪,他又是为什么要扔掉枪?
这太奇怪了。
“我提醒一句啊!”
这时,伊达航忽然开口,趁着红灯的契机向后转了一下头:“等会儿到了医院,一个个都不准愁眉苦脸的,知道吗?要想办法让他的心情好一点……”
琴酒……?
松田阵平略微压低眉眼。
只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耳边隐隐回响起许久前,那个人与公安的对话……
——“我和琴酒都是Boss的棋子。”
——“他最原本的名字不详,但是现在在使用的真名,是由Boss赋予的,叫‘黑泽阵’。”
夕阳的余晖缓缓沉静下来,在天边卷起鱼鳞般深浅不一的暮色。下班后,傍晚的医院里来来往往不少病人家属,手里捧着鲜花,霞光泼染在花叶柔嫩的尖上。
病房外面俩正装的,一个休闲装但是戴墨镜的整了整衣领。
这群人互相比划手势,拉了半天嘴角露出笑容,终于一推前面衣服最笔挺的萩原研二,一把拧开门:
“阿薰!我们来看……”
萩原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病房里一大群医生护士全在这时候齐刷刷地回头。
人群中央,成步堂薰衣襟敞开,胸口似乎贴着什么类似带电线的贴片一样的东西,一眼望过去是一大片深色,脸上表情有些震惊,在这时连忙条件反射地拉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咳……”
他歉意地看了看身边的医生:“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跟他们聊一会儿。”
医生们一开始还有点不情愿,似乎想说什么,但一回头,却注意到诸伏景光站在他们身后,轻轻点了一下头,像是在暗示什么。于是最后也只能收拾好了仪器和药物,转身出了病房,室内顷刻间安静下来。
薰笑着:“你们来了?”
然而没人回答他。
萩原研二拉了把椅子在窗边坐下,看着眼前的人苍白的脸,静静地开口:
“你怎么了,阿薰?”
“什么……?”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萩原的紫瞳里神色极其严肃,“你的身体,心理……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研二?”
成步堂薰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萩原却能注意到他的手又无声地紧了紧自己的衣领,即使在医院里也戴着那副白手套:“只是例行检查而已,没必要紧张吧?”
“…例行检查?”
萩原皱起眉,问:“什么例行检查?”
“我可是被琴酒的车差点撞下高架了啊,研二。”
成步堂薰笑着,语气依然非常自然平静:“车都撞烂了,就算我是在靠外的一侧,也还是需要检查一下的。而且我还挨了通高压电……”
伊达航头疼:“那个组织到底为什么追着你不放……”
“因为我妈妈的事情吧,大概。”薰垂着眼睫,“我对组织还是有些价值的。而且我本来……也是叛徒。”
叛徒本身就是要被处决的。
所以公安才会一直那么紧张他的安危,因为信息一旦意外泄露,组织就会迅速找上门来。
就像这次一样,快得所有人都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但是他们能做什么吗?
还是只能就这么看着薰一次又一次地暴露在危险里,而根本无能为力?
更何况。
对方……似乎也隐瞒了些什么。
这个人在作为“雨宫薰”的时候,整个人惯于使用的欺骗性和迷惑性的手法,就已经达到了常人所难企及的高度。
如果他将整个真实的故事裁剪开来,又拼接上他们不熟悉的片段的话,那是没有人能够发现的……只能去遵循其中衔接不当的那些轻微的细节。
如果检查真的只是因为车祸,那为什么他要那么紧张地拉起衣服?
另一方面,如果琴酒真的只是因为他母亲的情报而追杀他,那个“拥抱”又该怎么解释?他又为什么不愿意在发现暴露的第一时间,就向诸伏景光求助?
……薰的身上到底在发生什么?
萩原似乎还想追问。
但是,却很快就被伊达航一把按住了。
撒谎。
诸伏景光一直没吭声,只和松田一起安静地伫立在门边,看着里面的两个人互相拉扯着。
幽蓝的眼眸里灰暗一片。
不过,他自己不是也在撒谎吗?
他没有办法开口,更没有勇气告诉萩原和班长,其实刚刚薰做的检查并不是什么所谓的“车祸检查”,而是在对他体内的致命毒素进行的检测和监控——公安已经没有办法再能抑制那些毒素的蔓延了。
即使是雪莉的特效药也在逐渐失效。
只是他们暂时还不愿意告诉那个未成年研究员……这个残酷的事实。
组织的枪口已经抵住了头颅,毒发日期也迫在眉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所有人仿佛都不约而同地在此时戴上了虚伪的面具,隐瞒了自己真正的所思所想,只装作若无其事地对着同伴展露笑颜,彼此心知肚明地配合着,互相欺骗着。
似乎这样。
就能维持住所有的美好假象。
使得那个脆弱的“平衡点”被彻底打破的那一天,来得晚一点……
再晚一点。
四周伊达还在和萩原打打闹闹,声音有些喧闹。
深黑的夜晚将玻璃窗倒映得如同镜子般透彻。
而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病床上那个安静的青年似乎掀开自己的袖子,查看了一下上面被电击烧焦的痕迹,眼瞳里闪过了一丝茫然的神色。
这个烧焦的痕迹,确实说明他被高压电击过…
脑海里的记忆,也清楚地显示着自己被琴酒撞翻了车,栽进了护栏里,自己提着左轮下了车,似乎瞄准了对面——
但是……
然后呢?
记忆如同水滴,在此时缓慢地,击打在脑海里。
……却没有唤起任何声响。
第136章
他无法解释这种感觉。
眼前的场景, 所有人的样貌,以及他们对自己说话的声音和语气,明明都是那么熟悉, 可却又总会在有几个刹那让人感觉无比陌生,唯一留存的,只有脑海深处一直在敲击的节奏——
“一闪一闪……亮晶晶……”
似乎有孩童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唱着,歌声清脆, 幼小绵软的掌心轻轻地拍着。
日光清晰明媚, 暖暖地洒在身上。
“满天都是……小星…”
嗞——嗞啦——
“唔!”
画面忽然扭曲起来, 黑色的噪点阻隔了阳光。
朦胧里,似乎有另一只手正从背后伸来,缓缓掐住他的脖颈……
然而那感觉过电一般从指尖窜如脊椎,他猛地睁开眼睛,忽然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可他没吭声,只紧抿着唇。
……手指无声攥紧了被单。
公安高度保密人员绫里薰身份及外形情报泄露的事件,在公安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原本的技术系还在竭尽全力清除网络上的视频影像泄露, 但在组织出现以后, 是连这个也顾不上了, 只能全员出动,连夜洗刷绫里薰在东京的各项行踪痕迹。
然而无论如何,组织的砍刀还是依然已经抵在脖子上了。
公安一群脑袋秃顶的老头被这突如起来的状况砸得懵圈,互相吵了半天, 最后也没能吵出一个完美的安保计划, 气得就差把文件直接砸对面脸上了,直接在会议厅里来个即兴互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