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 他心里那唯一一点……
唯一一点的……被掩藏在刚刚的“正当理由”之下的不详的预感忽然动了——
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抄起手机:“喂——这才一个月不见我就已经变成’以前的同学‘了?雨宫你给我说清楚……”
“你不是我同学那你是什么?”
成步堂薰轻轻呼出一口气,忽然敏锐地问道:“你刚解决完事件回来吗,是不是太累了?”
“……”
“如果还是有要紧的事情的话,要不,让研二来跟我说?”
“研……”
松田几乎是用力深吸了一口气。
他感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见那句“亲昵”的“研二”的时候,他一下想起对方今天根本还没有叫过他的名字。
松田忽然有点不耐烦起来,心里不自觉地漫上一阵酸涩。
“有什么事情我是自己没嘴吗?”
明明自己只是关心对方。
真正不辞而别的是雨宫薰,挂他五十个电话的是雨宫薰,在和他好不容易说上话的时候,还主动提起别人的还是雨宫薰……
但在现在,切实面对那个人的时候。
眼前的一切却又莫名地给了他一种“是自己在无理取闹”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以前的日子里并不醒目,因为那时候他们六个人还经常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发生什么似乎都很正常。
但在雨宫出走的这一段时间里,以前没有被注意到的感情,似乎都在反复的思索和回想中,在他看着自己送给他的宝贵的礼物的残片中,在他反复地试图联系那个人的行动里……被逐渐地放大了许多。
对方的离开使得原来不在意的事开始成了心里的一根刺,让他有点莫名地不安起来。
而此时。
当他努力了半天,终于好不容易重新听见那个人的声音的时候。
对方那种完全平淡而又无所谓的态度,一瞬间像是又激化了什么,不知隐隐刺痛了他心里连自己也没意识到的什么地方。
……而这些都让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冷硬了不少。
“阵平?”
成步堂薰似乎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劲,一皱眉:“……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
松田猝然安静了。
对啊。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他怔怔地坐在位置上,身边环绕着同事在休息期间的嬉笑打闹,右边听筒里是雨宫疑惑的声音,世界仿佛离他很远……
仔细想想,自己从给他送耳钉,被挂电话挂到同事问他是不是被女朋友分手了开始,一系列行为就堪称怪异。
毕竟就像雨宫自己说的,他们只是关系好一点的普通同学而已啊,自己追他追这么紧那不是纯有病吗?
……可又为什么一定是雨宫呢?
雨宫他……
我…
这……不可能……
“松田阵平?你人呢?”
成步堂薰听着对面半天没声儿了,也有点搞不清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于是只能又喊了两声:
“喂——喂?”
“咳…”
半晌,那边才呼吸似地传来了声咳嗽,随后传来的是个僵硬到快要不像松田的声音:
“没什么,我今天打电话过来,其实是想问你个案子的事情。”
“……”这话题转折和态度都明显太过生硬。
但成步堂薰也并不是会故意戳穿,给人难堪的性格。
即使他没搞懂松田今天到底在抽什么风,他甚至觉得这个人都不太像松田阵平了。但是还是很自然地顺着他的思路往下,假装刚才的无理取闹都没发生过:
“嗯,那你说一下情况吧,我们尽量快一点。”
松田阵平满脑袋思维乱糟糟地。
只感觉自己整个脑子都在嗡嗡地响。
他此时抿着唇,听着听筒里那阵紧贴在耳边,正等待着他的轻浅柔软的呼吸……
喉结无意识地上下滑动了一瞬:
“……就是我们机动队之前去一个烂尾楼排查危险物品的时候,以外在地下室里找到了一具被封在柜子里的女尸,之后经过刑事部那边简单的尸检发现并无明显外伤,就继续送到实验室做了进一步的毒理检测……”
“嗯…好…”
成步堂薰轻轻点着头,剔透的眼眸忽然一转:“嗯……最后是检测出了乙二醇吗?”
“这种物质摄入过量的反应会与乙醇相似,三十分钟就可能引起中枢神经异常,12小时就会引起呼吸麻痹,用来杀人在理论上是可行的。而且因为味甜,放在甜点或者饮料中也不容易被发现,投毒相对来说比较简单……你们检查过她身边的人了吗,比如亲戚,或者男友丈夫之类的?”*
“是,现在正在调查她的丈夫,综合证物和动机来看那个人嫌疑确实很大。”
“那这个方向应该没错的,你跟搜查一课说说,可以尽量尝试一下。”
“好……”
松田扶在转椅上的手隐隐攥紧了。
“嗯,那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薰边说着,边顺手在下属递过来的文件上签了字,放下笔说:“我下午还有个会,有事下次你下次打我手机聊?”
那一瞬间,松田阵平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要直接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冲动。
但事实上,他现在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雨宫薰。
气氛像是陷入了沉默的低气压,松田根本找不出任何词语来形容自己此时复杂的心情,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自己没有打过这个电话……
不,这也是不可能的,他之前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雨宫真正的想法,现在这种情况完全就是一定会发生的事。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地像开了锅。
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句什么。
哔——
下一秒。
薰还根本什么都没听见,电话就被松田主动掐了。
听筒里只剩下了一阵空白的忙音。
成步堂薰:?
“算了,走吧。”
而且他本来下午工作就还多,此时也懒得再和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纠缠,于是微微抬了下头,示意女警可以离开了。
但那女孩子站在那里,看他的眼神好像三分害羞七分震惊。
“怎么了?”
薰皱了下眉,一手叉在口袋里,另一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没没没没……不敢有。”
小姑娘的舌头似乎有些打结。
此时连忙迅速地一把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证件,迈着细腿飞也似地跑了。
之后的时间里。
萩原和伊达航也抽空给他打过几个联络电话。其中萩原打的时间和频率都要多一点,但态度却自然和圆滑很多,虽然关心他,但是都没再出现之前那种奇怪的情况。
而像是在逃避什么一般。
松田就这么消失了。
仿佛是曲调高潮来临前最后的沉寂一般,城市夜晚路灯明亮,人群和车辆喧杂,平静而毫无波澜的日常生活正井然有序地开展着。
命运齿轮缓缓旋转,金色的时针在刻度上一点点向前迈进。
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暗断崖和漩涡一般。
正静静地等待着……
所有,即将到来的一切。
两年后。
大阪,一处居民住宅内。
屋子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穿着深蓝制服的鉴识课几乎挤满了室内每一处角落,现场留存的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门外拉着警戒的黄线,路过的附近邻居和路人在外面熙熙攘攘地站着,两个刑警手背在身后站在一旁,隔绝外面有些试图进入的好奇人员,还被围着问发生了什么。
“又死人了吗?死的谁呀?”
“我早说这家有问题嘛!你们还不信我的,一天到晚拉着个窗帘就是有鬼!”
“哎哟怎么不换个地方死…快搬家快搬家,我家孙女才半岁……”
看热闹的大妈大爷带着浓重关西口音的腔调嘈杂纷纷冒出,让人几乎有些烦躁。
而在现场内。
一个黑皮肤的少年正蹲在倒下的尸体旁边。
男人胸口插着一把刀,身下的血已经完全浸透了深红的地毯,身旁还散落着摔碎的玻璃杯的痕迹。
“怎么样,小朋友?”
旁边有个警官问他,满脸不耐烦的表情,“就算你是本部长的儿子,这个案发现场也不是你们过家家的地方……”
“他应该…不是和人争执的时候被误杀的吧。”
服部平次忽然站起身,将头上的棒球帽换了个方向戴:
“喏,你看,那些碎掉的玻璃都是覆盖在尸体上方的,而下方却并没有。如果是在争执的时候被杀的话,酒杯的碎片应该会有一些被压在尸体
警官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
“那你小子怎么就知道他在被杀时拿着酒杯呢?”
服部·十二岁·平次:“……”
“按逻辑来说肯定就是这样的啦!不然酒杯怎么会碎的啊!”
小少年额头上青筋暴起,一撸袖子又要往地上蹲:
“肯定还在这附近的啦,有什么证据…证据……”
“哎哟妈呀别玩了!”警官翻了个白眼,伸手就要去拖他,“你浪费我多少时间,再这样我告诉本部长了啊?马上叫你大泷叔来抓你——”
然而,下一秒:
“……尸体本身你检查没有,平次?”
一道清澈温和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所有人回头一看,只见成步堂薰正和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女并肩站在一起。
他胸口警章闪亮,浅蓝底的徽章上中央一颗朝日影形状的金色樱花,两侧赫然各缀着三条金线,反射着窗外刺目的日光。
“雨…雨宫警官…”
“您怎么亲自来了?!”
平次趁着对方发愣的间隙,连忙在他手里挣扎了起来,对着门口的青年,完全是习惯性地张口就喊:
“哥!”
远山和叶:“……”
少女满脸无语,虽然自己明明也在相当快乐地吸溜着雨宫哥哥给买的饮料,但是这不妨碍她鄙视自家青梅竹马:
“让你等我们,你非要自己一个人先跑来!”
“现在这种时候倒是终于想起我们了,平次?”
“唉,我在这里等你们也一样的嘛。”
平次从警官手里跳下来,边揉着自己挨了一下的头顶,扫了眼和叶嘴边的饮料,边熟门熟路地向她伸手:
“我的呢?”
远山和叶当即把自己书包一扣,紧紧抱在胸前,赌气道:“今天没有平次的!这是薰哥哥的份——”
“和叶你别闹。你俩买吃的哪次没我的?”
服部平次把她堵在墙角,有点无聊地半眯着眼睛:
“好啦,我饿了,快点——”
“不要——”
和叶也懒得理他,尖俏的下巴直接一抬:
“你喝了薰哥哥就没有了!每次都是他出钱请我们两个,他工作那么辛苦,你还老是给他添麻烦……”
成步堂薰瞥了一眼身后又莫名其妙斗起嘴来的两个小家伙,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
就听见身边的警员说:
“这边,雨宫警官。”
他戴上手套在尸体旁边蹲下,先将已经僵硬的死者抬起来看了眼背部,又轻轻抬起尸体的手,略微分开已经痉挛后发紫的手指,像是在仔细观察着什么。
“我忘了看尸体了,因为还是感觉有点点吓人啦。”
这时候服部平次终于抢到了饮料,吸溜着在他旁边蹲下,“又发现什么了薰哥?”
“来,你看这里。”成步堂薰耐心地说,指着尸体的指甲缝给他看,“这里面有和血混在一起的红酒残留物,就可以说明他在死的时候,手上应该是拿着红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