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示意孩子低头看地上:
“以及尸体左边这摊痕迹,看颜色和氧化程度应该不是血,那就是红酒。但是它的喷射状态却和死者身下的血的形状完全不一样……”
平次一下反应过来了:“哥,你的意思是现场是伪造的?!”
“对,这就是痕检的知识了。”成步堂薰轻轻颔首,“不过你以后想当侦探的话,还是可以多学一点,都没坏处的。”
“哎,侦探嘛,是很想啦……你怎么知道?”
平次红着脸挠自己的脑袋,但这话一出口,他忽然又意识到这其实是一句废话。
嘛,根本没必要问啦。
反正他的薰哥就是什么都知道!
他忽然想到了点儿坏主意。
于是习惯性地一抬手就勾住对方的胳膊和肩膀,整个人半吊在他身上,这里要有个沙发他就能像十岁时候那样直接往他肩膀上爬了,喊道:
“哥。”
“嗯?怎么了?”薰头也没抬,在往现场备案上签字。
“你什么都知道,那你再猜一下——”
“和叶这次期中考试数学考了几分啊?”
外面的和叶瞬间暴怒,抄起书包就要打:
“服部平次!你几岁了!给我从他身上下来——!”
成步堂薰:“……”
……
等到他们最后从现场出来的时候。
天基本上已经完全陷入了夜晚的黑色中。
警车里车厢昏暗。
成步堂薰坐在后座上,正把那两个已经睡得人事不省的孩子的脑袋轻轻搭在自己的肩膀。
“唔……”
和叶睡在他的温热的颈窝里,小脸隔着单薄的白衬衣,紧紧贴着他细腻的皮肤,还不舒服似地蹭了蹭翻了个身。
但薰没说话,只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这仿佛是个习惯成自然的指令。
让不住乱动的小女孩一下安静了下来,乖乖地睡着,不动了。
四周暖暖的。
厚实的警车车窗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只有翻文件的纸页偶尔摩擦发出簌簌的响。
和叶像是陷在棉花堆里一样,下意识地又往兄长的怀里又缩了一点。
她头一歪,鼻尖抵在他的胸口,嗅到一丝男士香水文雅而浅淡的气息。
女孩子下意识地又蹭了蹭,长长的眼睫颤颤巍巍地想睁开,却又抵抗不住睡意,慢慢地合上了。
她的视线模模糊糊地像蒙着雾……可也就是这个时候,她似乎从那些清淡的男香中,忽然察觉到了另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那有些刺鼻,像是…
硝,硝烟?
如果将时间再往后拨五年,那时候的和叶可能能够敏锐地发现这是什么东西的味道。
但她此时还太年幼,并没有接触过那些东西,也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只像只小猫似地享受着长辈提供的安全感,咕噜咕噜地从喉咙里呼吸几下,很快再次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唰——
警车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回到了大阪警本部。
成步堂薰轻轻地将两个孩子从自己身上摘下来,关了车门下去。
而不用他说,早已习惯了的卡车的警察便向他点点头,开上了将他们送回家的路。
他转身向背离大路的方向走。
巷子口正停着辆漆黑的丰田,车里只有鹤见优海一个人。
他似乎也是刚刚从课里下班,手上还戴着白手套,平时伪装用的假身份的东西被装在公文包里,整齐地放在后排。
其他车里的东西都一切从简,顺着那个人的心意,干净得像辆新车。
“雨宫先生。”
成步堂薰毫不客气地拉开车门,坐进去。
就看见他递过来一个装满文件的袋子:
“这是组织那边给的资料,有关于您最近手上办的几个案子,从黑市里查会快很多。”
鹤见优海垂着眼眸,像是有点紧张:“那,那位先生他说……想让您再多拿几项个人功,争取早日打入日本警察的核心管理层……”
他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心虚般小了下去。
成步堂薰神色丝毫未变,淡淡道:“不用,让他拿回去。”
“那几个案子从白道查也会很快,让他不用担心。”
青年的声音冷冰冰的,此时静静地回荡在密闭的车厢里:“比起这个,我之前吩咐你的那件事查的怎么样了?”
“是。”
鹤见轻声说道:
“那个会计已经抓回来了,放下去让组织的其他干部审了。已经自己承认了盗用账上资金的事情,那是留在大阪的老人了,十多年来可能流了几个亿出去……”
这是组织从很早之前就一直在找的窟窿。
即使Boss多次三令五申,但组织到底也是个由人组成的机构,上下一包庇,自己查自己根本什么都查不出来。
直到“那位先生”直属的格兰利威到来。
青年只拿走了他们的账目,过了几天后便又将东西扔在了他的办公桌上,通知他抓人。格兰利威做事手段向来又老练又狠,管你是多少年的功臣丝毫不给情面。
等到对方发现不对劲的时候。
所有出逃线路,逃逸账户和武器人手早已经全被格兰利威焊死了。
鹤见那时和他一起上了港口停着的那艘通往南美的轮船。
他原本还怀疑过目标是否一定会将这里选为最后的目的地。但没等他想清楚,船舱的门就霍然洞开了!
他也是在那时候彻底看清了对方痉挛扭曲的可怖面庞,看着他们的眼神惊悚得像是见了鬼。
此时,深夜中。
只有路灯和浅淡的月光堪堪照亮了这方天地。
“老鼠都清理完了吗?”
“都清理干净了。”
鹤见优海答道,忽然下意识地微微偏过头,去看自己身边的人。
正看见路灯的光晕柔和地打在雨宫薰的侧脸上,微微垂着眼睫,那些纤长浓密的睫毛就被密密匝匝地压在一起,盖住了金色的曈光,在柔软细腻的眼脸上透下一片阴影。
那一瞬间,鹤见忽然感觉他好像有点疲惫。
但那一丝显露出来的疲惫却也在他们的视线碰撞之时,如同从未存在过一样迅速地烟消云散了。
雨宫薰慢慢转过脸,微笑着望向他。
即使鹤见作为FBI,对于这些在组织里长大的亡命之徒没有丝毫好感,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长得实在相当美好。
那个笑容本来应该是非常让人心动的。
可不知为什么,鹤见此时面对着那个漂亮的微笑,却只本能地感觉到了一阵自骨髓里窜起来的寒意!
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
而耳边正响起格兰利威温和带笑的嗓音:
“我再问一遍,听清楚了……所有老鼠都被清理掉了吗?”
“……”
“清……”鹤见忽然没来由地有些颤抖,一股强烈的不安席卷了他。
他不敢接触那对金色的眼眸。
那个人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忽然之间,鹤见好像知道了他到底在问什么……
他真正想问的人是……!!!
几乎在那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
鹤见优海良好的训练素质迫使他的大脑飞速地运转了起来!
冷静…冷静!
格兰利威虽然是Boss直属,但是他和琴酒那种绝对忠于组织的还是有点区别的!按照格兰的行事作风,如果真的想制裁他,那早就应该动手了,绝对不可能拖到现在来跟他当面谈话。
与他之前所见过的,那些被格兰利威处理的叛徒比起来。
对方此时和他相处的方法和气氛,都几乎称得上是令人落泪的和蔼了。
所以,他真正的目的应该是——
鹤见优海于是坚定而又沉静地维持着自己原本的姿势,一动未动,只稳稳地说:
“确实都清理干净了,格兰利威先生。”
“现在委托在大阪做剩余扫尾工作的人也都是Boss的直属部队,我每天也有去查看情况,还请您放心。如果我们中任何人,哪天做出了损害您的利益的事……”
他下意识地强调了那个“您”的称谓。
鹤见死咬着牙,终于——
在那个人寒冷的目光中,在这几年的“驯养”中……
慢慢说出了那句话:
“我们会自己做出了断的,是死是活全凭您处置!”
成步堂薰修长白皙的手交叠在一起。
他慢慢垂下头,像是轻轻笑了一声:“好。”
“Boss说之后要把山崎会也吞并了,整个大阪黑市最纯利的走私产品必须全部握在组织手里。我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应该没有问题吧?”
“这…这个动作会不会有点太大了?”鹤见大惊,“而且山崎会的会长和政治界有联系吧,杀了他们的话……”
可却只看见薰垂了一下眼睫:
“这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执行者。”
鹤见沉默了。
车厢里一片寂静。
许久后,成步堂薰才又微微动了动身子,将自己的风衣领口向内拢了一点,就着背靠在副驾驶座椅上的姿势,静静地阖上眼睛。
“送我回去吧。”
这基本上是个危险过去了的信号。
鹤见优海一瞬间放松下来。
几乎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他背后的衣服已经全被冷汗打得湿透。
“是……先生。”
“秀哥……”
“你怎么了?”
“我还要卧底多久你们才肯放我回家啊!!”
几天后,安全屋里。
即使鹤见优海最后还是完美通过了格兰利威的考核,但整个心态基本上也崩了。
真是被吓死吓活吓了整整两年多,再来几年他估计自己就要当场猝死了。
简直从来没觉得这么心累过。
“你说’皇后‘他到底是不是背后长眼?我真的,如果再跟在他身边,我就算能活着回来也得给我报工伤,求求詹姆斯给我找个心理医生……”
赤井秀一:“……”
他其实是知道鹤见优海这小子的性格的,智商和能力都不错,就是胆子有点小。
其实FBI派他出去,也主要是想着让他当个FBI在组织试水的先锋,几个月就让他死遁回来。
但之后这小子居然演黑帮分子得不错,真的混到了代号倒也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情。
鹤见的智商肯定高出普通人一大截,在FBI内部也属于精英的智商。
但在赤井的面前,对于他居然混到了代号,还成功打入皇后身边的事情,也只能评价一句:傻人有傻福。
而他这个后辈显然是在这几年的折磨里,逐渐被格兰利威吓破了胆。
这人厉害起来确实很厉害,但兔子起来也是真的很兔子,竟然在宝贵的汇报电话里嘤嘤嘤,嘤得赤井都想一把给他提溜起来,直接塞两根胡萝卜闭嘴。
鹤见优海此时正缩在安全屋桌子底下啃面包,啃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还是把胡萝卜留着给皇后吃吧,我拿跟法棍把自己敲晕埋了就行……呜哇!”
“怎么了?”
“格兰利威又来电话了!现在是凌晨两点啊他又抽什么风?!”
“服从性测试而已。”
赤井秀一瞥电脑一眼,“说过了,他是想收你当他个人的下属,你不想死就冷静一点,演好麦卡伦威士忌。”
毕竟卧底又不是玩游戏,肯定还是有风险的。
而且没到机会,他们也没办法把麦卡伦威士忌撤回来。
“他真的特别吓人…我感觉他随时都能掏把枪出来把我崩了……”
电脑里,标记着“Anonyo.p4”的音频里还在不住叭叭地发出年轻人的惨叫,不过赤井已经没再注意着听他抱怨了。
因为赤井秀一其实也觉得,皇后不会真的杀麦卡伦。
至少在现阶段。
格兰利威或许会通过一些手段用恐惧卡住麦卡伦威士忌的忠心,但并不会真的杀他。
即使从鹤见优海嘴里出来的情报可能带有些许夸张。
但在他这么长时间的汇报和反馈中,赤井也已经可以简单描绘出那个人的形象了:
容貌姣好的男性,体型较瘦,身高大约在一米七八上下,当前年龄24岁左右,有着极其缜密的思维和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