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剧本杀游戏 [无限]——木尺素

作者:木尺素  录入:04-14

  警察们拉了警戒线,他在警戒线外亲眼看到物证科的警察拿了一个烧焦的东西。他一眼看出,那是一件烧焦的戏服。
  于是那个时候他更坚定了一个看法——
  自己的做法没有错,张琦君连戏服都能烧,根本不像他那样热爱京剧。所以,只有自己有资格当京剧大师。
  他想守住这个身份,不为国王晚宴的资格,只因为戏。
  他是后来才知道,现场并没有找到张琦君的尸体。
  经过与第五团的人搭上线,他更知道张琦君出现在了迷藏客栈。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那两个人早就合作了。
  事已至此,他只能尽早找机会杀了时踪和张琦君。否则他会先一步被他们杀死。
  他知道自己的选择获取彻底斩断了张琦君原谅他的可能。
  可在他看来,戏,这要比张琦君重要。
  所以他不后悔。
  屋子里的氧气在一点点消失。
  李融景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趁着还有最后一丝力气,他唱了此生最后一句戏文——
  “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
  “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
  李融景死后,时踪作为他生前最后见过的人,接连几日都在接受警察的问询,以至于没能与祝霜桥碰面,也没有跟贺真回贺家。
  周六下午,最后一次问询结束,时踪走出警局,看到了来接自己的贺真。
  下雨了,贺真自己打了一把伞,见时踪来了,又递给他一把伞。
  时踪穿着一身风衣,长发随着走路的动作飘起来再落下。
  顶着微雨从贺真手里接过伞,时踪将它撑开来举在了头顶,听见贺真道:“这里不好停车。我停在了大概800米外的位置。”
  “嗯。”时踪点点头,瞧向贺真淡淡一笑,“所以说你不上道。以后如果想追什么人,在下雨天的时候,只能带一把伞。两个人一把伞才有情趣。你怎么让我自己撑伞?”
  “以后如果想追什么人”,听到这里的时候,贺真目光一沉,脸也板了起来,但当他朝时踪看去的时候,却捕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同寻常。
  时踪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像是在拿贺真开恶意的玩笑。他时常这么做,只不过之前的逗弄对象多为左三丘。
  那个时候的他谈不上多开心,但勉强算是在享受逗弄人的趣味里的。
  然而此刻那些烟雨像是下在了时踪的眼里,让他的眼睛看上去灰蒙一片。
  “你又不让我追你,我做那些做什么?自己的伞自己打。那么大人了。”
  贺真尝试着说了句缓和气氛的话。
  但效果显然不怎么好。因为时踪的脸色明显更差了。
  陪着时踪一路沉默地走到停车场,再看着他自己打开副驾驶门走进去坐下,贺真坐在驾驶座上发动了车。
  片刻后,他到底问了时踪:“你怎么了?警察为难你了?”
  时踪摇头。
  其实他也没有太怎么样,但不得不说,李融景的话还是对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在没有任何记忆的时候,他安详地做他的客栈老板,进入游戏的时候,他也觉得挺有趣。因为他认为他能通过这个游戏找到自己是谁。
  到时候他就不是茫然无依的,而可以有一个清晰的目标。
  然而现在他渐渐恢复了记忆。
  记忆透过玉、通过梦境渐渐将他的前尘传递给了他。
  可是他依然感觉离从前那个“明月”很遥远。
  不仅如此,他更对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而产生了实实在在的困惑。
  明月最初走上IT这条路,创建TheMoon,是为了挑战他母亲,到后来挑战技术本身也成了一种趣味,他也就继续了下去。
  后来他在这个领域到达了让自己足够满意的成绩,组织又束缚了他,他丧失了这方面的乐趣,所以他想离开。
  他从高楼上跳了下去,生命进入了另一个维度,还参与了地狱设计的跟人性考验有关的游戏。
  这让他感到了新的乐趣。
  他或许有机会认识宇宙的本源,所以他在那场游戏里彻底放弃了生的机会。
  他在游戏里毫不顾忌地坑人杀人,毫不顾忌自己的道德值降至谷底,因为他想留在地狱这个维度。
  再后来,大概是在地狱待腻了,在得知新宇宙的存在后,他迫不及待地又想去看看。
  地狱由余钦出生的那个特别种族所掌控。
  他们似乎生来就被赋予了这样的使命。
  可人类、最初鬼魂亡灵、阎王一族又是从何而来;生命的终极奥义到底是什么……
  他想去新宇宙寻找答案。
  尽管他不知道新宇宙到底有什么。
  就像是从高楼跳下去的时候,他也并不确定地狱真的存在一样,他其实不是特别在意结果。
  时踪回顾了一下明月时期的自己,发现他这样的人,简直百无禁忌。
  他连自己的死都不在乎,当然也没有什么崇高的、利用自己的智商与能力为人类造福的理想。
  尤其是他去到地狱,能够站在时间之外之后。
  看着在红尘中挣扎的芸芸众生时,那个时候他的心境如同俯瞰蚂蚁的神。
  他知道蚂蚁除不干净,今朝踩死几个,明天树下就又会出现一窝。
  同理,再多的人在他面前死亡,他也不会有任何波澜。
  死亡,灵魂入地狱,受刑罚,再入尘世。
  周而复始,流转不休。
  所以在他看来,生命是没有意义的,死亡本身也是没有意义的。
  从前在地狱的时候,他跟余钦一见面就容易针锋相对,他没有和余钦谈过这些事情,倒是和在地狱服役时候的顾良聊过一次。
  对此,顾良的说法是:“你的问题是太聪明、什么都不缺,与此同时又太闲了。普通人学十年的东西,你一个月就学会了,当然觉得无趣。人们常说,愚者常乐,聪明人大多痛苦,这话有一定道理。
  “再者,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在为生活奔波,房贷车贷社保孩子的学费,这些事情都够他们操心了,当然不会有你那样的问题。
  “此外,有些人跟你条件差不多,但他们共情能力强,能够认识社会的问题,愿意为之做出改变,从而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又或者,有些人责任心重。就像三殿那样的。他从生下来就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所以他不会彷徨。
  “可你既聪明、不差钱、脑神经与共情能力又都有点问题,并且你还没有责任心,什么都可以抛下、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也就有了这么多……
  那个时候,瞥见明月的表情,顾良终究换了个说法。
  “不过还是有很多人和你是一样的。很多科学家后来要么自尽、要么发疯、要么开始研究神学宗教。
  “但是明月,我想说的是,你不是什么神,你确实比普通人走得快了些,但你本质还是人。
  “其他人走路的时候,既走得慢,又容易流连路边的风景。有时候看见一朵花,他们就决定留在那里,不再继续往前。这朵花对他们来说,就是他们人生的意义,他们愿意为之耗费一生的时间。
  “你可能走得太快,没有把那些花看清楚,又或许你站得高、追求高,所以还没有遇到可以让你留恋的花。
  “但我觉得你可以找到的。你总有一天会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那个时候,明月看向顾良道:“你的话前后有些矛盾,说得这么好听,是怕我放你回人间的时候搞小动作?”
  沉默三秒后,炖鸡汤功力见涨的顾良很诚恳地回应:“我还是有那么一点发自肺腑的。”
  迟迟没有听见时踪的回应,贺真一脚刹车将汽车停在了路边。
  时踪身体前倾的同时,看见了不远外路口的红灯变成了绿灯,然后车流继续往前,不知道哪里才是他们的终点。

  在红绿灯交替的刹那,作为迷藏客栈的老板时踪,他从第三方的视角回顾了一下“明月”的一生,忽然发现,其实李融景和顾良说得都不算对。
  确实,在曾经的明月看来,生命是没有意义,死亡也没有意义。
  所以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想要去往更广阔的的天地,找到宇宙真正的造物主,认识到生命的本源。
  创立TheMoon,跳楼自尽,留在地狱受罚,成为地狱公职人员中的一个、借此探索着更多的生命信息,想去新宇宙……
  这条路漫长到几乎没有止境。
  他一直在路上,像漂泊的游子,看不见终点,也找不到归途。
  比如现在,他既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也不知道另外那十分之三的灵魂去了哪里。
  他走过了非常漫长的一生,从一个维度到另一个维度,再到下一个维度,一直在寻觅着什么,永远不肯停下来。
  但这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反而恰恰是因为他想要的太多了。
  包括那所谓的“自由”,其实根本就是求不得的奢侈之物。
  可贪心的他偏想试一试,看看它有没有存在的可能。
  他想要的太多,智慧超出了普通人,可又不能真正像高维生物那样近距离得认知到天地万物,所以才痛苦,所以才不断想要进一步、再进一步……
  所以实际上,在“路上”的时候,他不是没有看见过让他想要停下来试试的“花”。
  可他认为自己没有足够强大的能力去把它留住,让它真正属于自己。
  不能永远属于自己、或者不能真正属于的东西,那干脆就不要了。
  就好比如果他真的爱上什么人,爱人会生病、会老、会死、也可能会变心;就好比组织里所谓的信仰他技术的信徒,他们并不是真心拥戴他,对他有的只是利用。
  仅仅作为普通人,明月根本无法掌控一切。
  如果要谈什么改变世界的远大理想,或许就更可笑了。
  毕竟,就连简单的父母的喜爱,他都从来没有得到过。
  所以他干脆只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缺少一个让自己停下来的充分理由。
  “时踪?”贺真一把攥住时踪的手。
  时踪从梦魇一般的往事中彻底醒过来,然后问贺真,“我没事儿,不过你这是——”
  时踪目光下滑,瞥向贺真握住自己的手。
  贺真很严肃、也很一本正经地开口道:“补充协议约定了,我应该向你表达适当的关心。”
  时踪笑了笑。“我没事。只是站在庐山中的时候,有些事情看不清楚。现在才看明白一些。”
  贺真问他:“什么事?”
  时踪淡淡道:“小事。”
  “如果是小事,你怎么会——”
  “是,我脑筋是转得快。但有时候对你们来说很简单的小事,我要想一段时间才能想明白。”
  “比如呢?”
  “比如共情方面的问题,或者你们正常人认为的正常三观。有时候我会觉得你们的想法比较不可思议。”
  “哦。比如……普通人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找一个爱人并与之结婚的想法,对你来说太世俗了?你无法理解婚姻为什么会存在?”
  听出贺真的意有所指,时踪似笑非笑。
  将手抽出来,他拍拍方向盘。“开车吧。法定结婚年龄都还没到呢,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贺真深深看他一眼,终究重新发动了汽车。
  他道:“行吧。等你以后想谈的时候,再和我谈。我先送你回客栈。”
  时踪听出什么来,问他:“你要去哪儿?”
  贺真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贺家。”
  贺真的表情不太对劲。
  贺家出什么状况了吗?
  时踪正要问,这个时候汽车已开至十字路口。
  这是一条颇为开阔的十字路口,此时行人与车流都不多。
  雨大了一些,雨刮器来回摆动着,水雾迷蒙间,时踪瞳孔却是骤然紧缩——
  他左手的手掌心忽然传来一阵灼热。
  这股力量十分强劲,仿佛他能预知到危险就近在咫尺。
  车这会儿暂时停了下来。
  信号灯正从红变绿。
  贺真踩离合器、挂挡、起步。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时踪一把按住他的手,声音微沉。“刹车!”
  贺真来不及问为什么,但迅速刹了车。
  后面的一辆宾利车预料不及,猝不及防地追尾上来,司机立刻下车,愤怒地甩上车门后走过来,隔着车窗就对驾驶座上的贺真展开了一顿国骂——
  “我艹你他妈的怎么开车的?!”
  车内,贺真与时踪置若罔闻,他们只是一起望向了十字路口。
  一辆体积巨大的水泥车从左侧路口开了过来,速度奇快,并且居然开了个离奇的S型,以不可遏制的速度与力量撞断防护栏冲进绿化隔离带,最终侧倒在地,无数泥沙石头就这么砸在了青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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