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璟亭摸了摸额头,“可他们是如何认得皇上的字?”他想不通的是那一帮杀手,都只是些江湖草莽,难道在这书法也有相当的造诣?当今圣上的真迹,又岂是一般人能看到的?
岫昭一双眼突地凌厉起来,兰璟亭被他一看,身上不自觉地冷了一冷,“王,王爷,我是说错了什么?”
“呵,文绚没有问错,正好问道点子上了。”
林宣将前后的事回想了一遍,谨慎道,“王爷先前在意那个和尚,问的也是那和尚。”
岫昭不置可否,听他继续说。
“我展开扇子的时候,那和尚也是唯一认出这字的人。”林宣眉头深锁,“可是王爷是怎么看出他是个真和尚的?又怎能断定他认识这扇子上的字迹呢?”
“林宣,明儿本王要去云滇,你去通知龚昶,让人来一趟王府。”岫昭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跳了过去。
龚昶是京城的钱庄掌柜,也是十八死士之首,林宣听得岫昭如此严肃,觉着他先前的不正经似乎都只是为了演一出好戏,心中默然,开口应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文绚也先回吧,别忘了今日/你答应过本王。”岫昭此时解了蒙面的面巾,从侧门进了王府。
兰璟亭一呆,想了想道,“王爷说的是……?”
岫昭侧到他耳畔,“替本王拿住刺客,要什么本王都赏你。”
兰璟亭耳旁一热,岫昭鼻息散了开,他兀自呆了一呆,今晚的事,岫昭也已经知晓,又何必让他来拿这个功?……“王爷……”
“文绚与林宣龚昶好好合计一下,本王累了想睡。”岫昭伸手抚上兰璟亭的脸颊,在他面上停了一刻,留了句话便向西去了。
“……什么想睡。”兰璟亭看了看他去的方向,却怎么也气不起来。
岫昭到落院的时候,阗悯房里已熄了灯,他一身青靠也没换下,伸手松了松领口,没走大门,从窗口翻了进屋。
阗悯刚睡下不久,听得窗户声响,身子紧绷起来。虽知道身在王府是安全的,不过听了舒桐说过前几日进了刺客的事,又莫名紧张得握紧了拳。背后的人步子极轻,走到他床头便停了下来,他此时腿不利索,想着大不了与人同归于尽,伸手握了枕头下的短箭筒。
“阗悯。”岫昭开口轻轻唤了一声,不知怎的就想过来看看他,但没想到人已睡了。他也没想把人叫醒,准备看一看就走。
这一声对竖着耳朵的阗悯来说已足够清晰,他放了手中箭筒,突地翻过身,“义兄?”
岫昭被他突然的动作吓退一步,“……怎么醒了?”
阗悯双眼早习惯了周遭的漆黑,见着岫昭的模样依旧愣了,“义兄穿成这样是要出去?”
“才回来。”岫昭坐到床沿,俯身要抱床边的人,阗悯回过神来,忙往床里边挪了挪。
岫昭也不说什么,脱了靴往床上一躺,占了大半的空间,阗悯坐在一旁,见他是没想走了,呐呐地道,“义兄这是……?”
“困了,想睡。”
“……”阗悯心道这王府还缺房间吗,岫昭要跑来和他一个病人挤着,虽说两人之前也躺过,不过这也没有变成常态。
“义兄。”
“怎么?我在这让你不自在了?”岫昭闭着眼,随口问了一句,半响没听见阗悯吱声,心道这孩子又闹什么别扭。
“衣服脱了再睡。”阗悯一双眉微微皱着,看着躺得一动不动的岫昭,伸手帮他宽衣。
岫昭睁了眼,阗悯左手按在他领口,绷了纱布的右手拉着前襟。两人互看了一眼,岫昭终于认命地撑起身解了外衣,“你手别动了,牵着伤疼不疼?”
“还好。”阗悯听着他问,心中暖了一暖,他不曾与人这么亲近,岫昭与他的关系却也纯粹干净。
岫昭将脱下的衣物随手一扔,翻过身将阗悯揽在怀里,“明日出门可能有些波折,所以想和你说一说。”
阗悯被他一抱,正想说什么,抬眼见他神色不似平日里那么无赖,直觉地点了点头道,“是我行动不便,拖累义兄了。”
“不是这个。”岫昭伸手揉了揉阗悯脑袋,又闭起眼,“是那些阴魂不散刺客,老惦记着你。”
阗悯从他怀里撑起身,他忽然明白岫昭这一身行头去干嘛了,“义兄说的是鬼方的人?”
“不止鬼方,参与的怕是还有宫里的人。”岫昭想起那个和尚,正如林宣先前问的,普通人是见不到皇帝的手书的,更无从辨认那么几个字是不是真迹。他之所以不与林宣和兰璟亭说,只不想太多人知道。可面对着阗悯,他却想与他说个明白,让他做好准备。
“为什么……”阗悯突然被岫昭一拉,倒在他臂弯里,他从没有得罪过皇宫里的谁,就是他爹,也只管前线战事,极少涉及到朋党之争。
第19章
岫昭缓慢开口道,“大概是冲着我来的。”他一侧脸,正对上阗悯,温和一笑道,“你不用担心,我能处理好。”
阗悯此时身高,矮了岫昭大半个头,又被伤病折磨了一个多月,瘦的只剩骨头,被揽着倒真像个孩子一般。岫昭心下有些怜,手背贴着他脸滑过,“平时不多吃些,你到底还想不想治好了。”
“义兄,皇宫里谁会对你……”阗悯按住他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出,岫昭没理他,伸手探到他身下,摸了摸他脚踝和小腿道,“这几日让他们按了有没有好一些?”
阗悯心道他是不想说了,岫昭贵为亲王,竟也有遇到这些事,侧了头闷声道,“倒是没有变严重,不知道会不会恢复以前那样。”
阗悯不开心了。岫昭看着臂弯里那颗别扭的脑袋,勾了勾嘴角,“不高兴了?等你治好了病,我再和你说好不好?”
阗悯抬头看着他,岫昭那双眸子在暗室里泛着微光,安静平和,像极了一个长辈。“你说的,可要算数。”他这几日敏锐地查觉到自己开始在意岫昭,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除了舒桐,他也没有对他人有过关心的情绪。可越是压着,脑子里会反弹得越严重,或许真的把他当做了亲人或者朋友。
“为兄这么好看?”岫昭见他发呆,又有些不正经,伸手勾起阗悯下巴,看美人儿一般都眼神看了回去。
阗悯突地僵了脸,嫌弃地道,“义兄真喜欢男人?”
“呵,你说呢。”阗悯那双眼里的神情他并不喜欢,也不懂他为何会突然这么问,难道这孩子竟察觉到了?白天的时候不还让他去兰苑快活么?
“义兄就喜欢演,不知不觉的,就让人当真了。”阗悯也不躲开,由他勾着下巴,岫昭想了许久也不明白,他这句话到底有几个意思。
“不管是玫缦,还是兰璟亭,或是府里的其他公子,对义兄不都是欲得不得,哀怨有余?”阗悯原本与他就近,这一问,又近了些,嘴唇快要与岫昭碰上,岫昭脑中一抽,放开阗悯,向后靠了靠,抿了唇没说话。
“义兄若喜欢他们,晚上又怎的不过去。”阗悯见他这反应,心道果然对了八成,岫昭跟传言不同,那些风言风语或许只是因为他的相貌,加上他又刻意为之。他又是怎样把自己名声搞的这样臭的?
“想管我的私事?”岫昭眯起眼,语气不自觉地强硬起来,面上带了些不悦,即使是阗悯,他也不想事事解释。
阗悯垂下眼,低低地唤了一声,“只是不想义兄也这么对我。”
少年的眼睫颤了颤,极其认真的模样看得人发不出脾气,岫昭突然就软了下来,心里不情不愿地骂了一声。阗悯双手突然抱了他,头枕在他手臂上道,“别生气,只是觉得大把的人等着,也太可怜了些。”
“……”阗悯这到底是损他还是夸他,还是依赖他?岫昭回身把人揽着,就想压上吻他,又生生压下这般禽/兽想法,琢磨着是不是跟兰璟亭他们久了,对待阗悯一时就没了章法。他一双凤目落在阗悯脸上,心道再不能与他随便挤在一张床上。
早晨二人醒的时候又变成了那日的情形,舒桐风一般地退了出去,这次带上了门。阗悯看了看身下的岫昭,脑袋落下去撞在他脸上,“…………”
岫昭迷迷糊糊地被撞得疼,睁眼便见阗悯的整颗脑袋压在身上,“……你干了什么……”
“舒桐大概又误会了。”阗悯揉了揉眼,现在时辰尚早,天还没亮,也不知那家伙来这么早做什么。
岫昭慵懒的模样看着实在养眼,阗悯虽是个男的,看得也目不转睛。手底下还温温热热的触着他胸膛,阗悯突然有些理解兰璟亭他们,只是看着不做什么,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嗯?怎么了?”岫昭想着还得去一趟宫里,撑起了身。落院没有他的衣服,岫昭唤了铃音去取,少女见了两人,面上红了一红,点头走了。
“你在乎下人乱传么。”岫昭对阗悯的反应颇为好奇,按说在这个年龄,会很在乎名声。
“跟义兄么?”阗悯笑了一下,“也没什么不好。”他心底喜欢岫昭,也不在乎那些虚名,这话说出来反而顺口又自然,岫昭听着迟钝了两秒,倒在床上没说话。
“义兄?”
“嗯?”
“该起来了。”
“不起。”岫昭被他烦的一皱眉,拉了人压在身下,脑袋埋在阗悯颈间,极暧昧地在他耳边道,“倒是小看了吾弟。”
“……”阗悯面上抽了抽,心道他真是个得寸进尺的,这般的亲密举动却不反感,伸手一拍岫昭后背,臂膀揽住他,“再这么几日,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白了。”
岫昭听着没接话,肩膀抖了抖。阗悯见他还笑,侧过头看他,岫昭却没给他机会,额头和眼都深埋着,只露了唇和下巴。那粉色薄唇微弯成一个好看的弧,阗悯看着,再一次感叹起老天的不公。
铃音去了小半个时辰回了,敲门进的时候岫昭还躺着,阗悯喊了几声都没回应,实在忍无可忍,拉了他发往后一拽。岫昭突地一凉,脖颈间的温暖骤失,火气上来,正要开骂,迷糊着见是阗悯,又把话咽了下去。
“你就这么叫为兄起床?”岫昭手肘落在阗悯腰侧,撑起上身,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心道下人还在,不惩罚一下他这个王爷的脸往哪儿搁?伸手掰过阗悯下巴,就想把忍了一晚的想法付诸行动了,却见着少年眼里满是慌张。
岫昭突然恼了,觉得阗悯之前对他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他也根本不是喜欢他,或许只是为了在王府过的好,敷衍他和讨好他。他一头发散着,额头抵上阗悯的,拇指指腹在他下唇上磨了又磨,眼中却越来越冷。
铃音站得远,也不敢近前,岫昭的肩臂和长发将阗悯的脸挡了个完整,自家王爷在对小主子做什么,也只能全凭想象。
岫昭的整张脸就在近前,阗悯除了躲就没了别的想法,呼吸越发急促。
"别怕。"
岫昭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阗悯看着他口型,才勉强明白过来,又听得他道,"为兄对你没想法。"说完淡淡地看了他一会儿,便松了手。
阗悯后背有些凉,竟被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岫昭放过他的确让他松了口气,可随之而来的生分,却让他更加难受。岫昭自与他见面以来,从没有那个眼神看过他,更没有对他刻意保持距离。
铃音服侍着岫昭更衣,却见他一脸寒霜,心道这是亲出什么毛病了?床上小主子也躺着一动不动,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岫昭换了一身宽袖白鹤袍子,也没用膳,用茶水漱了口,梳理完就去了,临走前对铃音嘱咐,他回之前不准任何人见阗悯,包括舒桐。这妥妥的软禁架势,不知小王爷是做了什么惹怒了他。
第20章
岫昭一路上烦躁不安地想着,阗悯既那么怕他,那又何苦万般忍耐,在他怀里做够了戏。他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认为拥吻也无关痛痒的亲密动作,在他人眼里看来,已有悖人伦了。在他二十二年的人生中,还没受到过如此难堪的拒绝,只越发地气闷,心中像扎了一根芒刺,拔不出来。
原本是想与皇上告假,岫昭却半道改路去了太后那里,琢磨着少不了一顿念叨,或许太后去与皇上说这事,效果更好。太后见着小儿子,喜得握了他手,"今日怎么主动过来了,吃过没有,哀家吩咐人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