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稷有点手足无措,手微动了动,最终握住小孩的手,低声道:“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我思虑太多,以后,我生病就告诉你,好不好?不生气。”
宗政稷捏着小孩的掌心,努力在脑中搜刮着词,想解释想哄人,可在此时却发现,自己语言上的苍白。
“那你以后生病,告诉我不?”
“一定告诉你。”
“遇到困境,不开心的事呢!”
“也告诉。之前都是我想差了,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我特地来看你,你还凶我。”
“我的错。”
“我生日都要过了。”
“我的错,生日快乐。”
宗政稷握起小孩的手亲了亲,看他眼里的委屈慢慢淡去,松口气。
飞行器内的其他人也松口气,终于和好,心里暗暗点头:元帅虽是第一次谈恋爱,还是很会哄人的嘛。
“嗯!”时见疏点点头,勉强算是接受他的道歉,说道,“以后不准这样了,我来看你,还冷脸。”
宗政稷闻言,微蹙起眉,说道:“我只是为隐瞒生病的道歉,你突然过来这事,还是不对的。”
时见疏不可置信瞪大眼看着他,生气道:“你就是不想我过来。”
宗政稷想了想,点头,回道:“嗯!”
时见疏气呼呼道:“怎么,藏人了?”
宗政稷愣一下,而后才明白“藏人”是什么意思,不禁轻呵道:“胡说。我是担心你。现在到处都是对你虎视眈眈的人,之前跟你说明情况,就是让你自己心里有数,你突然跑出来,要是蓝星有间谍发现,更或者你的航班信息被监控,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时见疏嘴张了又张,想到之前宗政稷说的“血库”,心里一阵发寒。可是他就是担心他啊!听到多麦说,精神力者精神风暴发作时,会痛苦得恨不得撬开自己的脑袋,把脑子扔出来。恨不得撞墙把脑子撞烂,他就担心得恨不得立即出现在这人身边。
他担心自己,自己也担心他呀!
时见疏死死瞪着宗政稷,突然特别想一脚把他踹下飞行器,再也不要看到他了。使劲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转头看向窗外,他不要跟他说话了。
周围刚松口气的人心又提起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和好了吗?元帅,怎么怎么……
有人小心翼翼,偷偷回头瞥身后一眼,就看到元帅脸如暴风雨席卷,乌云密布。
不知道是不是机长也感觉到气氛不对,民用飞行五个小时,军用飞行器三个半小时才能到达军营,这次他竟然用了二个小时五十分便到达了。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六合星球星长带着另两位秘密前来的星长,还有几位身着军服的将领站在停机坪,看到下午出行的飞行器降落,心底松口气。
三名星长都知道元帅这次去接的是谁,向来严肃的脸挂上笑意,看着舱门打开,上前几步,正等着人从云梯走下来就打招呼,却见到一个脸冷如冰川,一个眼角红红,气氛诡异又冰冷,这是什么情况?
欢迎宴早已经准备好,即使气氛不对,大家也安安稳稳吃完这顿饭,就是一直放在厨房的蛋糕都没敢拿出来,军部技术员紧急弄好的全息灯光秀也被埋在智能系统里面,可能以后都不能见天日了。
“先休息?”宗政稷低头看着气鼓鼓的小孩。
时见疏点点头,不开声。
宗政稷暗叹一声,伸手想牵小孩的手,半道上又收了回来,“那走吧!”
时见疏微低着头,抱起旁边放着搓衣板,跟在他身后离开宴会厅。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
两人一走,几个星长就抓住叶医生问话。
“你问元帅去。”叶医生焦心,这事闹得,等这事了后元帅肯定找他麻烦。想想练武场,他骨髓都开始痛了。
祁六扭头找警卫长,却发现人早已经走了。
几名星长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怎么了?
时见疏跟着宗政稷到了一个房间,房门打开,后者说:“你先进去休息,我有事,等下回来。”
时见疏点点头,进房,终于转身抬头去看向宗政稷,见他脸色苍白,额角似乎在出汗,神色却淡淡的,之前就见过他生病的情况,所以知道他现在肯定在发病。抓着搓衣板的手不由收紧,他想到上一次去一区时,这人痛得抱着他微微发抖的样子,再看看现在冷冷的他,心里一痛。
他肯定在生自己的气,可是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呼……啪!”
无人扶着门被房内开着的窗户吹来的风关上了。
一时之间,房里门外的两人都有点错愕。
时见疏眨眨眼,再眨眨眼,眼泪又控制不住往下掉,他想到宗政稷现在可能会很痛苦,眼泪就不由哗啦啦往下掉。
宗政稷站在外门,高精神力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听到门内的哭声,想到小孩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哭,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
“阁下。”叶医生挣扎好一会儿才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如果两人不能顺利和好,他觉得自己会死得很惨。
宗政稷敲门的手一顿,回头,眸色冷冽。他知道小孩过来这事与叶不无关系。然而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问道:“什么事?”
叶医生听着这冷冷的声音,头皮发麻,还是提醒道:“今天是小公子的生日,他还没吃蛋糕呢,去年都吃蛋糕祈愿了。”
宗政稷微怔,很快想起去年的事,想到小孩说“经常会忘记自己的生日”。想到自己说“以后我会提醒你,一直陪你过生日”。一时之间,宗政稷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
叶医生看他神色,就知道破冰的时候到了,说道:“我让厨房去把蛋糕拿上来。”
“不用了。”宗政稷说道。
“啊?”叶医生傻了,这什么情况?赶紧道,“元帅,您年长小公子那么多,这冷战的事,这是您做得出、出……今天是他的生日……”
“我自己过去。”宗政稷看叶想批评自己又不敢、结结巴巴说不成句的样子,淡淡道,“你在这里守着,我等下回来。这件事,我以后跟你算。”
叶医生望着元帅大步离开,愣在原地,算账的事就不说了,他这是去哪?
宗政稷回到饭堂,人还没散,看到他回来大家都很惊喜,连忙起身。
“厨师还在吗?”宗政稷无视大家求知的目光,问道。
“在的。”祁六连忙道。
“会做蛋糕的厨师。”宗政稷说道。
“在,在这呢,元帅,今天蛋糕是我做的。”身着军式常服的饮事班班长跑出来,双眼亮晶晶看着元帅。他怀着那么激动的心情做出的蛋糕,小公子竟然一口没吃,想想就心酸。
“你,跟我进厨房。”宗政稷说完,迈步往厨房去。
饮事班班长愣了,什么意思?
“快,去啊!”祁六推饮事班班长一把。
饮事班班长连连应道,赶紧跟上。
“蛋糕?”饮事班班长傻眼了,元帅找他做蛋糕?
“嗯!”宗政稷脱下外套,开始挽袖子。
饮事班班长看他这架势就知道是认真的了,想了想今晚的情况,心里了然,问道:“您之前做过蛋糕或者下过厨吗?”
宗政稷挽袖子的手一顿,回道:“没有。”
他少年时期穷,自然没食物给他练手,都是学校有就在学校吃。后来入伍,一周进两三次饭堂,也是饮事班做的饭。再后面走到高位,就是别人给他做了,他还真没接触过。
“还有两个半小时就过凌点,您完全没经验,不如做个小小的,怎么样?”饮事班班长建议道。
“可。”宗政稷点头。
时见疏哭了好一会儿,声音都有点哑了,从地上爬起来,静静站着,盯门一会儿,转身入内。
这是一间套房,外面是客厅,一间睡房,一间书房。
时见疏从空间钮取了衣物,进浴室洗澡。温热的水让人很舒服,舒服得让他又有想哭的冲动。吸吸鼻子,继续洗。洗着洗着,心里平静下来,“等下,等下还没回来,就去看看。”
“我不与病人计较。”时见疏嘟囔着,又恨恨道,“肯定是病糊涂了,等他病好了,让他跪搓衣板。”
时见疏嘟嘟囔囔地小声说着话,给自己做心里疏导,说服自己不生气。
约过了半小时,时见疏终于从浴室出来,人洗得红扑扑的,头发的水珠时不时往下落,取了吸水毛巾一边擦一边走到房间内的沙发坐下,不过片刻,稍短的头发就干得差不多了。
时见疏打个哈欠,半眯起眼,他因为担心宗政稷,又认床,在飞船上没睡好,加上哭了一阵,人困得厉害,便迷迷糊糊起身爬上床,盖上被子,抱着充满那男人气息的枕头,心底平静下来,一阵委屈又涌上来,闭着眼掉了两滴眼泪,吸吸鼻子,很快睡过去。
宗政稷在厨房忙了将近两个小时,做了数十个,最终勉强成功一个。
巴掌大,差点连“生日快乐”四个字都没挤下。
“元帅,好了。这是可食蜡烛,你您是现在插上,还是等下。”饮事班班长长吁口气,想到这个过程中,元帅因为各种原因冷脸,他心脏都要没了。现在这蛋糕总算勉强做好了,虽丑了些,心意重要。
“等下吧!”宗政稷接过蜡烛放到托盘上,与蛋糕一起端起来,往外走几步,想起一件事,“那个几层的蛋糕,你们吃了。”
“好,我等下就拿出去给大家分。”饮事班班长笑道。
宗政稷点点头,端着托盘出去,看到饭堂里一群人正伸长脖子往这边看。看见他出来猛然扭开头,装没事人的样子。动作之快,能听到几声骨头响,想来是扭到了。
宗政稷没理这群人,小心翼翼用托盘端着蛋糕离开。
叶医生一路从主星过来,并没睡好,站久无聊就想打瞌睡,这边还没合眼,就听到脚步声,连忙睁开眼,站直身,不过一会儿,果然看到元帅回来了。端着托盘,托盘里面是一个圆形的罩子,看不出是什么。不过凭着他的灵敏嗅觉,还有放在罩子旁边的蜡烛,他知道这是蛋糕。
可是饮事班做的蛋糕吃饭时他去看过,五层高,直径接近二十寸宽,可没这么小。
叶医生几乎瞬间明了,敢情刚才元帅去做蛋糕了,当即小声道:“小公子坐在门边哭了约三分钟,然后回房间洗漱,现在没声,可能睡着了。”
宗政稷点点头,抬抬下巴。
叶医生瞬间懂,当即帮忙开门,见房间房也是关着,轻脚几步上前,赶在元帅到达房间前,再次开门。
里面灯已经进入睡眠模式,只有床头亮着一盏昏黄的小橘灯,床上躺着个人。
宗政稷转头,静静看着叶医生。
叶医生一个激灵,连忙放开门把,正准备出去,脚步又顿住了,回身小声说道:“阁下,我想,如果有天小公子病到有生命危险,即使危险再大,您也会到他身边。”
话落,快速离开,顺手关上套房的大门。
叶医生细听一下里面的动静,很安静。拍拍胸口,想想刚才自己说的话,希望能帮两人破冰。等这事过了,元帅能放自己一马。
宗政稷听完叶医生的话,一愣,等他离开了,还定定站在房门口。
心里纠缠的东西瞬间解开。
小孩担心自己,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又是生日,自己却从他下飞船后便一直摆脸色,即使是装的,可……
宗政稷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可恶之处,怪不得把小孩气哭。心里闷痛闷痛的,让他不由蹙起眉头。转过身,还没迈步就看到小孩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