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稷端着托盘进去,放到床头柜上,透过昏黄的灯光细细看着小孩,看到他眼帘微肿,心痛又懊悔,坐到床边,顺手开夜灯,手轻抚上他眼角,低声哄道:“我错了,不伤心。”
时见疏翻个身,不理他。飞行器上也说错了,后面又把他气着了。
“真的,”宗政稷轻揉着他的发丝,继续道,“我之前也没生气,就是想吓吓你,让你知道这样做的危险性。”
时见疏仍不开声,他其实洗完澡后也不生气了,好吧,还有一点恼。
“疏疏,”宗政稷微俯下身,手按在他肩膀上,挨近他,柔声道,“你对我太重要了,我只要想到你有一点危险,就无法控制自己焦躁。我上战场,都没这么惊心动魄。”
宗政稷见他仍不回身,也不勉强,而是细细剖析自己,柔声道,“我爱上一个人不容易,你让我多活几年。”
时见疏心里一痛,回过身,眼眶微微发热,“我不是胡乱来的,皇帝大皇子正在受审,顾不上我。我还带了很多人,足已经保护我了。”
“我知道,就是,”宗政稷沉吟片刻,细细想了一会儿才道,“无法控制地担心,我一想到你的身上拥有的,我担心他们会不计代价的抓捕你。”
那段历史,翻开全是血。
他在战场厮杀那么多年,也手刃过无数敌军,当初研究到这段历史时,都不禁发寒。
战争上的死亡都是激烈的、瞬间的,而研究室的死亡是漫长的,那样的手段比战场死亡率更低,却更残忍。只要想想这种事落到小孩身上,他就有毁天灭地的冲动。
时见疏见他神色凛然,眸中溢出冷意,不禁伸手抱住他手臂,说道:“我以后去哪,先告诉你一声好不好?”
时见疏这次这么冲动,一是怕宗政稷不让他过来,二是生气,生气到想瞬间见到他,出现在他面前,吓他一大跳。
“说好了。”宗政稷回神,手抚上小孩的脸颊,眼眸深邃,仿佛要把他望入眼底,轻笑道,“那我们和好了?”
时见疏摇摇头,“我还生气。”
“那要怎么才不生气?”宗政稷好脾气道。
时见疏微起身,伸长手,打开抽屉掏了掏,掏出一把搓衣板,“这个,”
“这是什么?”宗政稷接过来,摆看两下,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搓衣板,跪搓衣板。”时见疏爬起来,盘腿坐在床上,抿唇一笑。眼角鼻子红红的,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宗政稷没听过这词,不过也能理解,当即起身,把搓衣板放到床边,跪下去,还没碰到,被拉住手臂。刚才还气呼呼让他跪搓衣板的小孩脸红红地,说道:“好了,跪完了,我不生气了。”
宗政稷轻叹一声,他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好事,才能碰到这么软一个小爱人。反手握住小孩的手,毫不犹豫跪在上面,有点不舒服,有点痛,他这下算是真正懂什么叫跪搓衣板了。
“你怎么还跪,我都不生气了。”时见疏伸手去拉他。
“说好跪的,得做到,”宗政稷笑着道,另一只手打开托盘上面的罩子,露出里面的小蛋糕,“想我赶紧起来,那就点蜡烛,许愿,可好?”
时见疏又拉了拉,没把人拉动,目光落在男人脸上,见他神色温柔绻缱,心里一动,放到拉他的手。
宗政稷依着去年一样,把一根蜡烛插上,而后点上火,看向跪坐在床边的小孩。见他双手合十,已经闭上眼。俊美的小脸柔和温顺,气质清净。睁开眼,眸子澄澈干净如雪,呆在他身边,宗政稷总能让自己平和、安静下来。
时见疏许完愿倾身把蜡烛吹灭,回身赶紧把人拉起来。搓衣板他本来就是拿过来跟宗政稷玩闹的,没想到两人碰面就冷场,就成这样了。
“痛不痛?”时见疏把人拉到床边坐着,接着拉他腿,想看看情况。
“没事,不痛。”宗政稷抓住他的手,说道,“还没洗漱,脏,等下我洗完澡,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现在吃蛋糕。”
时见疏看他脸上表情正常,确定他没事,目光终于落到这个小小的蛋糕上面了,灵光一闪,问道:“你亲手做的?”
“嗯!试试看,能不能吃。”宗政稷拿起托盘的刀子,正准备切,就看到小孩拿起勺子,就这样挖了一勺放进嘴里。见他面色严肃,宗政稷心咯噔一跳,失败了?
“好吃。”时见疏看他紧张的样子笑了,挖了一勺递给他,“吃吃看,你有天分耶!”
宗政稷低头吃了一口,香甜可口、松软滑腻,确实可以。没想到自己天分不错,至于成功前面毁损的,不计算在内。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把蛋糕吃完,又把东西收拾放到客厅,这才双双回房。
宗政稷去洗漱,时见疏去刷牙,后者比前者快,回到床上,里面还响着水声。又过了十几分钟,里面的水声才停下,很快,洗澡的人就出来了。
时见疏盘腿坐在床尾,看到他出来,张开手,咧开大大的笑容。
宗政稷轻笑,走到床尾把人抱起来,两步走到床头处。把人放下时,少年勾着他的颈脖往下拉,微仰起头索吻。
宗政稷自然不会放过送上来门的美味,结结实实把人吻一遍才微喘着气撑起身,却是感觉到腰间微微受力,刹时,眸色暗沉下来,深呼好几口气,才把汹涌起来的情欲压下,沙哑着声音道:“乖,把腿放下来。”
时见疏摇头,甚至还摩挲两下,笑道:“不放。”
宗政稷顺势起床,把人揽到身前按住,轻吻一下他额头,“疏疏,二十岁生日快乐。”
时见疏被他这个姿势弄得不太舒服,收回双脚,嘀咕道:“你都说我二十岁了。”
“嗯!还有五年。”宗政稷拍拍他后背。
时见疏:……
时见疏看他一脸金刚佛像,坐怀不乱的样子,气恼踹踹他脚,趁机拿好处:“那你答应我,以后我再查岗,你不准再生气。”
宗政稷乐了,这怎么反过来了?不过看到小孩笑得狡黠,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也高兴,点头:“好,不过查岗前,得先告诉我一声。”
“查岗就是要秘密来的,哪有事先告诉的。”时见疏嘟囔道,不过想想今天闹出的事,还是退一步,“同个星球的时候,不告诉你。”
“好,但身边不能少于十人。”宗政稷也提要求。
时见疏考虑一会儿,点头,“好吧!那你还得答应我一点,以后不准瞒我生病的事。”
“好。”宗政稷也应得爽快。
两人正式和解,也相互做了约定,这一场总算平和过去。
时见疏打个哈欠,靠在男人怀里,迷迷糊糊问道:“那你现在难受吗?”
宗政稷本来想说没事,不过想想刚答应小孩的事,坦白道:“脑袋有点痛。”
时见疏瞌睡当即消失,人也精神了,抬头看向他。
“精神阀出问题的人脑子时不时都会痛,无论是人类,还是虫子,拥有精神力的智慧体都逃不过去,你太过在意,过于忧虑会伤身。”宗政稷说道。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瞒着的原因,小孩那个世界似乎没有这种事,他理解不了这种日常。
“不对,你的说法不对。就像你不小心切到手指,只流一点点血,我也会在意,也会心疼。你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不告诉我。”时见疏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反驳道。
宗政稷一想,倒也有道理,说道:“好吧!我认知错误。”
“嘻嘻!”时见疏见他一副受教的样子,笑了。想想平日这人虽看着温和,却是没人敢拨虎须的存在,现在总跟自己道歉,一时觉得自己有点不懂事,便说道:“我会慢慢适应的。”
而后伸手,圈住他脖颈,继续道:“那你抱着我,会好点吗?”
“会。”宗政稷被小孩依恋的样子弄得心软,微微把人抱紧,轻轻拍着他后背,柔声哄着。“睡吧!”
时见疏应一声,靠在他怀里,打个小哈欠,很快睡着。
时见疏就这样留在了六合星球,平日不是跟神农农场的研究室或者寒财务联系,就是去教军营里的人怎么种田,也是这段时间,看着军营的人来来往往、神神秘秘的各星球星长,也明白宗政稷为什么要留在六合星球了。要是蓝星这么多星长来来往往,保皇派会瞬间炸毛,不管皇帝是不是被审,也要调兵攻打蓝星。
寒财务也在这段时间把小飞船买了,取了证,研究部那边也开始准备了,随时可以起航。
时见疏在这段时间也几次联系吾皇,却依旧没联系上,心不由提起来。果然,晚上他就从宗政稷那里知道,吾皇被抓了。
“那怎么办?要怎么救他?”时见疏着急道。
“不急,皇帝抓他是想让他继位,他不会有事的。”宗政稷安慰道。
时见疏一想,也是,不过,“那他这事要怎么处理。”
宗政稷回道:“看二次听证会情况。”
三月十五日,第二次听证会举行,全人类瞩目,这次二皇子会作为证人出庭。
这次听证会举行,依旧没有公开审理,众人只能等消息。
这一次,六合星球军营都安静下来,不少将领聚集在一起,开着全息屏,等结果。
时见疏也进了星网,看网上情况。民众们百分之九十都是要求皇帝下台,最大的争论点是是否能废除皇室?
目前提出废出皇室的只有蓝星,另加不少民众支持,可这小小的力量在人类帝国七十八个星球的体量上,显得非常渺小不显眼。
二次听证会一共用了三个小时,结束时,最高司法院网页就出现了庭审结果,皇帝通敌、叛国,谋杀元帅罪名成立,罢免百里正德皇位,终身监禁。
在此时急躁、喧嚣的时刻,所有人瞬间沉默下来,世界仿佛静止,而后,掀破天际的喊声冲破云霄。
皇帝,终于下台了。
人类帝国民众奔走相告,每个人脸上带着欢喜的笑容,那些苦难、压在肩膀上的巨石仿佛被移开了,人生有了盼头,有了希望。
比起民众的高兴,军营里、这个会议室里,众人都是安安静静的,面容肃穆。
“按计划进行。”宗政稷说道。
“是。”在场所有人瞬间站起来,大声应道。不少人眼眶微微发热,眼眸中带出杀意。
时见疏看到这个结果也没多开心,吾皇被抓,说明皇帝肯定还有后手。
果然,第二天议会保皇派就向议会主席提交三皇子继位的文书,进行新一轮选举。这个选举,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让议会成员投投票,皇子就可以在最高司法院大法官的见证下,宣誓登基。
对于皇帝的这手,宗政稷也早已经做好了安排,当天下午,贵人星球、天马星系、绿茵星球等等十个星球的星长正式对外呼吁废除皇室,宣布脱离百里皇朝,加入人类人民共和国。
这一出无论是保皇派还是民众都惊呆了,人类人民共和国,这是什么组织?这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由谁领导?
【啊啊啊,元帅果然是被他害死的,废皇给爷爬。】
【这,这是什么情况?】
【啊啊啊啊,我们星球终于加入组织了,哈哈哈,我终于等到这天了。】
【十个星球,加蓝星就十一个了,这只是第一波吧!】
【天啊,早就算好了吧!一点风声都不透。】
【不是,有谁能告诉我,领导人是谁?由谁来主导,这又是一个什么的制度?】
【我一直猜测不是联盟就是联邦,怎么成了共和国。】
【这数十个星长是约好的吧,可都是星长,以后谁听谁的?会不会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