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以为竹马在女扮男装(穿书)——非非非非

作者:非非非非  录入:04-18

  软糯的嗓音扫在耳畔,薛成璧愈发焦躁,他抱着平息狂躁的心思,接过了那粒梅花酥。
  照例先嗅闻。
  但这次用了很长时间,似乎不只是为了辨认糕点是否带毒。
  他失去了味觉,但嗅觉异常灵敏,只能通过嗅闻的方式“品尝”糕点。
  他能嗅出梅花酥的花香、饭食的烟火香,还有一丝……独特的清甜。
  或许是孩子手帕上的味道。
  薛成璧神情略有恍惚。
  “二表兄脸上怎么流血了?”
  极近处,传来了孩子的慌张的声音。
  薛成璧倏然一惊。
  什么时候靠过来的?
  他竟毫无所觉!
  未及躲避,一点暖暖的小指腹便触在了他冰凉的脸颊上。
  周瑭冻得指尖一颤。
  薛成璧则被烫得轻颤,猛地后仰躲开。
  动作幅度很大,少见地失态,几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啊,”周瑭反应过来主角是女孩,慌慌张张地倒退,“对不起!我又忘了……我不是有意要碰你的。”
  薛成璧沉默,眼眸藏在纤长睫羽的阴影里,看不分明。
  借着火光,周瑭发愁地望着公主脸上被瓷片划出的伤口。
  “可是,脸上留疤就不好看了。”
  周瑭脑海里灵光一现。
  “玉肌膏!上回还有剩吧?可以用那个涂!”
  薛成璧还未平复的情绪,再生波澜。
  ——玉肌膏?
  他刚一走出弄玉小筑,就将玉肌膏扔进了远方树林的枯井里,扼杀了最后一点陷害他的风险。
  但是,如果周瑭知道他把他送的东西扔了,一定会露出比糕点被拒绝更难过的表情。
  他会欠更重的东西。
  这些多余的东西……
  薛成璧本能觉得,自己负担不起。
 
 
第10章 
  岁暮天寒,呵气成雾。
  送完糕点,周瑭来不及亲眼看主角擦药,便立刻赶回去找郑嬷嬷。
  然而郑嬷嬷不像往常一样笑着等他回来,而是弯腰低头,佝偻着身子,在云蒸院门口听训。
  “……看个孩子都能看丢,侯府要你何用!”
  高声的呵骂响彻整条青石小路。
  其实是郑嬷嬷受不住周瑭软磨硬泡,才许了他一点去送糕点的时间。现在事发,郑嬷嬷把错处全揽在自己身上,至于周瑭在哪,她瞒得死死的。
  周瑭三步做两步飞跑过去,护在郑嬷嬷身前。
  “不许欺负奶嬷嬷!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偷偷跑走的!”
  气势汹汹地张开双臂,大有“有本事冲我来”的护短劲儿。
  空气有短暂的安静。
  周瑭本以为是刁奴,定睛一看,才知训斥郑嬷嬷的人竟然是内宅最大的掌权者——老夫人。
  老夫人出阁前是将门虎女,又随夫上过战场,杀过人见过血,相貌昂藏严正,虎目不怒自威。
  被她那虎目一瞪,周瑭全身炸起的毛都抖了抖,急起来咬人的小兔子,顿时瑟瑟缩成一小团。
  “……老夫人万安。”他规规矩矩行了礼。
  老夫人身旁的李嬷嬷忍不住笑了笑,和善道:“什么老夫人,表姑娘该称呼外祖母才是。”
  “外祖母。”周瑭小声试探。
  “嗳,这就对了。”李嬷嬷笑着说,“多喊喊,老夫人爱听。”
  爱听?
  周瑭偷瞥老夫人的脸——还是那么凶,一点不像认可他这个外孙“女”的样子。
  他心里正忐忑着,李嬷嬷便提来一个看起来就十分贵重的楠木雕花食盒,呈在他面前。
  那雕花食盒足有八层,一屉一屉地抽.出来,里面摆满了糖蒸酥酪、栗子糕、松子穰、茯苓糕……见过的没见过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周瑭眼里冒出了闪亮的小星星,转瞬间,那些小星星又一盏盏熄灭,慌张起来。
  ……这什么?
  讽刺他家宴上吃的多吗?
  老夫人终于开口发话。
  “武安侯府不是什么落魄门户,供应表姑娘丰衣足食绰绰有余。有想要的,犯不着在席面上拿。若让人知道侯府苛待表亲,传出去未免太过难听。”
  她嗓音苍老低沉,暗藏愠怒。
  周瑭紧紧攥着手。
  本以为足够不起眼的小动作,竟然被老夫人发现了。
  想来老夫人是要训斥他行为无状,辱了侯府门楣。
  很可能挨罚。
  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却听老夫人继续道:“……若再有短缺的,或者有照顾不周的,便来听雪堂寻我。我听雪堂还养得起你一张嘴。”
  这话说的竟有几分缓和,老夫人顿了顿,向着郑嬷嬷,嗓音又陡然严厉。
  “好好服侍小娘子。若再有疏忽,唯你是问!”
  八层雕花大食盒递到了郑嬷嬷手里,李嬷嬷笑着福了一福,便扶着老夫人走了。
  剩下周瑭和郑嬷嬷,面面相觑。
  雷声大雨点小。
  不但没挨罚,怎么还白得了好些糕点?
  直到走远了,老夫人才卸下那张铁面,露出寻常做祖母的忿忿。
  “她唤我老夫人。‘老夫人’?这么生疏的称呼,是她该叫的?”
  “谁养的亲谁,这是人之常情。”李嬷嬷宽和道,“那孩子那般回护自己的奶嬷嬷,想来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这么一说,老夫人心里更百感交集,忍不住道:“若养在我身边……”
  若养在她身边,周瑭是不是也会那么亲她、那么护她?
  *
  侯府里不只老夫人一个在煎熬。
  夜半更深,荒废多年的枯井之底如有冤魂徘徊,发出了诡异的沙沙声。
  仆妇们把附近的积雪都扫进了枯井,井底堆积的雪足有八尺之深,薛成璧一入井底,便险些被积雪埋过头顶。
  他一手拉住井绳,一手在积雪中摸索搜寻。
  井底的雪冰冷刺骨,只絮了薄薄一层棉的衣物根本抵挡不住严寒,他冻得脸色青白,手指也几乎失去了知觉。
  终于,他麻木的手指触碰到了一枚小小的玉瓶。
  即便埋在深雪中,瓶身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热。
  薛成璧将小玉瓶贴在颊侧,笑得无声而快慰。
  翌日清晨,喉咙的肿痛唤醒了他的理智,薛成璧回想起昨夜自己的所作所为,表情渐渐消失。
  他咳了一声,发现自己嗓子哑了。
  “……”
  在积雪里埋了小半个时辰,只染了风寒,已是幸运。
  荒谬。
  为了寻回一件可能陷害自己的物件,他竟在寒夜里下井底找东西?
  薛成璧触碰了一下脸颊上的划伤。
  玉肌膏效果显著,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
  昨晚回来后他火盆不记得点,身上也不记得用热水擦洗,却唯独记得给自己脸上一道最细小的划伤涂药?
  薛成璧长呼一口气,为自己的行为找出理由。
  ——他毕竟是个疯子,疯子一时兴起,做出什么违背常理的事,也是寻常。
  妥善藏好玉肌膏之后,他拖着沉重的身体例行劈柴烧炉子,安顿好邹姨娘那边,然后开始练那套从未变过的刀法。
  一套刀法练完,晨曦刚刚爬上清平院的院墙。
  从前每回以练武发泄之后,焦躁感都会有所减轻。但这次不同,各种疑点仍盘桓在他脑海里,经久不散。
  薛成璧眉头烦躁地锁紧,猛地飞起一脚,踢向院角的狗洞。

  沙尘扬起,狗洞里传来猫儿的喷嚏声,然后是一个孩子的喷嚏声。
  薛成璧微愣。
  一只雪白的猫儿从狗洞里电射而出,一个小孩紧随其后,往前一扑,紧紧抱住了猫儿。
  “抓到你了!”周瑭兴奋的声音响起。
  他抱着白猫,擦了擦脸上的尘土,随即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二表兄?!二表兄在这里做什么?”
  薛成璧尽可能不露痕迹地收回了脚。
  周瑭注意到他脚底的狗洞,震惊地瞪大了杏眼。
  孩子的面部表情极其生动,一双杏眼里满满写着:“这个洞是你刨的?”
  “不是我,是狗。”薛成璧想这么回答。
  但他喉咙钝痛,嗓音哑涩,这话一出口就吞掉前两个字,隐约成了“…我,是狗”。
  薛成璧:“……”
  周瑭:“……”
  薛成璧苍白阴郁的面颊泛起了一丝懊恼的绯红,再加上方才烦闷踢土的动作,少见地流露出八.九岁小少年该有的孩子气。
  周瑭反应过来,噗地笑出声。
  “二表兄嗓子怎么哑了?”
  薛成璧不应,冷着脸问:“为何又来?”
  周瑭笑着回答道:“二表姐的雪奴跑丢了,找到它就能拿赏钱。我碰巧追到了清平院里。”
  ……原来并不是专程为他而来。
  薛成璧敛下眸子,回身便走。
  周瑭抱着雪奴,迈开小步子跟在后面。没人理他,他也能自言自语念叨一路。
  “怎么又感染风寒了?屋子太冷?还是从邹姨娘那里染了流感?没有发热是万幸,几幅药就可以……”
  “无需服药。”薛成璧态度坚决。
  他不能再欠下更多。他还不起。
  不待周瑭再分辩,薛成璧便去其它屋烧来滚水,又兑了井水,匀得温温的,倒在脸盆里,端回屋中。
  他没说这盆水的用途,周瑭便笑眯眯道了“谢谢”,坐在榻上,自觉拿温水洗起脸上的尘土来。
  刚洗完脸,脸上的水渍还未擦,便见薛成璧将一只荷包放在了他面前。
  那荷包陈旧却洗得很干净,掂一掂,里面传来了碎银磕碰的清脆声响。
  周瑭疑惑歪头。
  “这是我的全部家当。”薛成璧嗓音沙哑却不容置疑,“现在归你了。”
  周瑭愣住。
  薛成璧以为他不满意这份报答,又取出早就备好的笔墨,上书“…故令投告,惠及少钱,实济艰辛,仍恕干烦也”云云。
  “这是欠条,”他左手签下自己的名姓,平静地咬破拇指,按下了一个带血的指印,“剩下的你想要多少,尽可说个数。”
  “白纸黑字,有凭有据,绝不亏欠。”
  滴答、滴答。
  还没来得及擦净的水珠,沿着周瑭的下颌线跌落。
  他呆呆望着薛成璧,望进对方深邃的眉目轮廓下,那抹不近人情的疏离。
  周瑭很茫然,又莫名地委屈,慢慢垂下了眸子。
  水珠滑落,睫毛湿漉漉地粘成小簇,仿佛刚刚哭过。
  “用不着这些……”
  他声音很轻。
  眼睫轻颤,水珠顺着睫毛末梢眨落。
  “我不是想要你的钱财才这么做的啊。”
  像是快哭了。
  薛成璧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
  水珠啪嗒啪嗒地掉落,他喉头微动,心中涌现出令人窒息的厌烦。
  哭泣于他而言无非是软弱无能的表现,他从不在意谁哭,旁人的哭泣也不会激起他的任何同理心。
  但唯独小团团难过的时候,他会烦躁不安。
  好想让这样的表情立刻消失。
  可是为什么?
  他未曾说过一句重话,钱财亦是人人喜爱之物,为何会惹她委屈不快?
  他想不明白,但他本能觉得,如果他现在直接问“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小团团或许真的会哭出来。
  薛成璧皱着眉,胡乱把欠条揉成纸团,草草丢进了火盆里,然后夺过了那只荷包。
  “……以后再说。”
  听了这话,周瑭如释重负。
  手掌里,仿佛还残留着荷包那灼烧似的余温。
  他情绪低落,抿紧嘴唇,低头不语。
  脸上的水珠掉得多了,怀里的猫儿沾了满身水,一阵抖毛甩脑袋。
  一块巾帕递到周瑭眼前。
  周瑭撩起眼皮瞅他一眼,飞快地垂下眼,接过巾帕擦脸。
  巾帕上染着干净的皂角香和药香,是薛成璧的味道。
  周瑭心情明快了一点,可还是不肯看他。
  薛成璧顿了顿,靠近了些许。
  “我用了你的药。”他有些生硬道,“很管用,伤几乎快好了。”
  周瑭抬眼,看到了小少年凑过来的脸。
  脸颊侧很听话地涂抹了玉肌膏,划伤几近愈合。
  周瑭忍不住眉眼一弯。
  离得这么近,他能看到小少年的薄唇几乎绷成了一条失去血色的直线,似乎在那冷漠的外表下,也会有紧张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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