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想想了下,说:“是不是当事人,不方便来这里?”
游如许说:“算是吧。”
“行。”陈想说:“只要不是不采访,都好说。”
毕竟现在消息已经发出去了,这要是当事人临阵脱逃,她可就惨了,现在别说是换一个地方,就是换十个地方,她都没意见。
陈想调转车头,往游如许住的地方开,路上她问:“游老师,这个当事人,现在做什么工作?”
游如许看着车窗外:“记者。”
“记者?”陈想愣了下:“同行啊!那,那还在津度?”
游如许说:“嗯。”
陈想心里讶异,面上也没遮掩住,越发对这个当事人好奇,到地方的时候,游如许将包抱着,陈想说:“我来我来……”
游如许说:“没关系,反正我也不费力气。”
“你手脚不方便。”陈想说:“我可舍不得看你受累!”
游如许淡淡笑,陈想拎大包小包跟游如许身后上了电梯,问:“她怎么在你房子这啊?游老师,你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游如许说:“一会你就知道了。”
陈想按捺不住:“是不是,我也认识?”
游如许低头。
陈想咽口水,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她好像窥探到真相的角落,只等那扇门打开,就能看到全部真相。
门开了。
里面没人。
陈想左右看看,不解的看着游如许:“游老师,人呢?”
游如许看着她,说:“人就在你面前。”
“哪里呢,我面前不就是……”陈想噤声,傻愣愣的看着游如许,瞠目结舌,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游老师,你为什么来津度啊?”
“游老师,你为什么想做记者?”
游如许静静看着她。
陈想愣在原地。
她被巨大的冲击震撼住,也算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新闻,但这个绝对是最让她震撼的,陈想好半天才憋出一个字:“你?”
游如许点头:“是我。”
陈想脑子混乱,她满脑子的问题,满肚子的话,不知道怎么问,最后问她:“那,周医生知道吗?”
游如许抿唇。
周天醉躺在病床上,一早上过去,余巧都没来,她皱眉看手机,十点刚过,门口有动静,她看过去,余巧拎着包进来。
余巧阴沉脸,把保温盒放桌子上,听到周天醉问她:“妈,你怎么了?”
“没事。”余巧说:“给你做了午饭,早上吃了吗?”
周天醉说:“吃了,你上午怎么不接我电话?”
“手机放家里,我在外面买东西。”余巧说:“我给你盛一碗鸡汤冷着。”
周天醉看她忙碌。
余巧这几天苍老很多,以前有白发,周天醉还没说什么,她就自个去染黑了,说是不想让周天醉觉得她老了,担心她,现在两鬓花白。
周天醉说:“妈,你别忙了,歇会。”
余巧盛了一碗汤放在桌子上,拉椅子坐她病床前,这个单人间改成双人病房,床是分开的,但中间没有帘子,余巧坐在两张床中间,看周天醉。
周天醉今天稍微能动了,她半撑起身体,想往上移,余巧帮她调了床位高度,周天醉依旧平躺,病房里安静,两人都没说话,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天醉说:“妈,你累了在床上躺一会。”
“我不累。”余巧问她:“你们主任怎么说的?”
早上主任又来了一趟,原本就不同意她辞职,工作日志出来之后,就更不同意了,医院也知道她爸爸当年的事情,嘉奖不变,还说给她涨工资。
余巧说:“你不能辞职。”
周天醉说:“妈,这件事我们之后再说。”
“之后再说?”余巧坐在她床前,冷着脸:“那现在你要说什么事?”
周天醉看着她。
余巧说:“时冉的事情?”
周天醉面色微变。
余巧说:“以为可以瞒我一辈子?”
周天醉说:“没有。”
她是和游如许达成一致,决定采访过后和余巧说,没想到余巧会先知道,周天醉皱眉:“她说的?”
“早上她去过我们家了。”余巧说:“小天呐,你做的好,真好。”
周天醉哑口。
余巧说:“这几年,看我对她好,你什么滋味?”
余巧说:“我很不是滋味,小天,你把你爸抛之脑后,把你妈变成一个傻子,就因为一个女人?”
周天醉说:“妈,我没有把爸抛之脑后。”
“没有吗?”余巧很冷静,越是冷静,越是让人心惊,她说:“你什么时候知道,她是时冉的?”
周天醉和余巧目光对上。
余巧往前撑起身体,看着周天醉:“刚知道?还是刚认识的时候?”
周天醉闭了闭眼。
余巧说:“早就知道了?”
周天醉说:“妈,我是早就知道,你听我说,爸的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我们都很累,现在事情已经真相大白,我不想再去追究……”
“是不想追究,还是因为她是游如许,你不想追究?”余巧冷脸问,句句刺周天醉:“你不想追究,你问过我了吗?你难道不记得那几年过的什么日子吗?”
“我记得。”周天醉说:“我不会忘,我记得我以前过的什么日子,我知道你受了很多的委屈,是!我们都不好过,你以为她就好过吗?她的痛苦不比我们少!”
余巧说:“那是她应得的!”
周天醉动了气:“什么是应得?她当年才几岁!”
“几岁也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让你爸死的不明不白!”
周天醉声音微扬:“不是只有爸死了!”她眼睛通红:“她妈也死了!”
“啪!”
周天醉头侧向一边,白皙的脸上,顿时多出一个巴掌印。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月亮
余巧这一巴掌, 用了狠劲,周天醉脸上印痕立马显现出来,她侧过头, 一声不吭, 余巧说:“你还能关心她妈?那你怎么不关心关心你妈?”
周天醉偏着头说:“我们不能只想着自己。”
“小天?”余巧用怪异狐疑的语气,拔高的声调:“你疯了?”
周天醉转头看余巧, 从承认喜欢游如许那天开始,她就在想,什么时候和余巧说, 要不要说,她生怕游如许熬不过良心的折磨, 会坦白。
她何尝不是。
每次看到余巧, 她心里的罪恶就加深一分,那些内疚如洪水, 将她淹没,现在全部说出来, 她反而放松很多:“妈, 我没有疯,我知道她对不起我们,但那是很久以前了, 那时候她还小,你不能把责任都怪她身上。”
余巧往后退半步:“那怪谁?”
她这么多年的仇恨, 被周天醉一句轻飘飘的,不能把责任都怪她身上, 揭过去吗?
周天醉说:“如果你真的要怪, 就怪每一个不明真相骂我们的人。”
“没有时冉, 他们会骂我们吗?”余巧说:“没有她的指认, 你爸爸会被传□□犯吗?没有她,我们会东躲西藏,过见不得光的日子吗?”
周天醉说:“她是有错,但她这么多年过得并不好。”
“她过得不好?”余巧冷笑:“她爸爸在法院,她妈妈在大学教书,她换个身份,做了人上人,她哪里过得不好?”
周天醉说:“那你知道她为什么做记者吗?她就是内疚,她想弥补,她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努力……”
“努力什么?”余巧打断她的话:“爬上你的床吗?”
“这也是弥补?”
“她让你变成同性恋,她让你被人指指点点,这也是弥补?”
周天醉动了上半身,伤口钻心的疼,她额头出很多细汗,对余巧说:“不是她让我变成同性恋,我本来就是。”
“好个本来就是!”余巧说:“没有她,你会喜欢女人吗?”
周天醉结舌。
余巧沉着脸:“她害我们家一次不够,还要害第二次,她害了你爸不够!还要害死你!”
周天醉试图拉余巧:“妈,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余巧说:“我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她目光透着凉意:“从现在起,你和游如许没有任何关系,你是你,她是她,我一会就给你办转院手续。”
说着往外走,任周天醉在她身后叫喊都没理,周天醉想起身,伤口疼的整个人瘫在床上,她气恼的扫了床头柜上的保温盒,掀翻在地,发出砰一声响动,余巧站在门口,顿了顿,往外走。
周天醉眼睛气的通红。
她给游如许打电话。
游如许一直关机。
她采访了两个多小时,期间好几次陈想都想她休息,游如许说:“我没关系。”
陈想看着她,心里很多话,却不知道怎么说,她以为的游如许是上帝宠儿,享受所有美好的一切,但没想过,她的过去居然是这样的。
大概是她对游如许同事已久,带着割舍不掉的好感,所以知道当初的事情,仍旧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
游如许坐直身体,问她:“是不是还有两个问题就结束了?”
陈想说:“嗯。”
游如许说:“你呢,有问题想问我吗?”
陈想说:“我也不知道是有,还是没有,游老师,我其实很多话想和你说,但我现在也不知道说什么。”认知被颠覆,她到现在还有点懵,陈想说:“你知道我以前对我们的职业认知得不是那么深。”
但游如许这件事,周启明这件事,开始让她真正的意识到,做一个记者,意味什么。
责任是多大。
当初如果少一些带节奏的媒体,或许周医生和她妈妈的日子,就不会那么难过,将整个过错都抛给游如许?
她想,就算不是游如许,换个人,也不应该全部承担。
但游如许,又确实错了。
不管是主观意识,还是错误的信息差,她终究造成了别人不幸的一生。
在这一刻,陈想真正意识到,她肩膀上担负的是什么。
游如许说:“我们继续吧。”
陈想点头,坐在她对面。
采访结束,是中午,陈想原本是想请游如许吃饭,游如许婉拒了,说:“能不能捎我去医院?”
陈想说:“好。”
她问游如许:“是去找周医生吗?”
游如许点头:“嗯。”
陈想说:“周医生她,有没有说什么?”
游如许说:“没有。”
陈想说:“她真好。”
换做别人,做不到这么心无芥蒂,游如许眼睛红了些,偏头看窗外,风景掠过,很快到了医院,陈想要送她上去,游如许说:“你回去吧,还要处理采访的事。”
陈想说:“那行,那我先走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游如许微点头。
看陈想离开,游如许回神上了电梯,到VIP病房的时候,护士长走出来,同她打招呼:“游记者,中午好。”
游如许点头对她笑笑,问:“周医生今天怎么样?”
“周医生啊?”护士长说:“周医生刚转院了,她妈妈要求的。”
游如许面色微愣:“转院?”
护士长说:“是啊,她现在是咱医院名人,她妈妈不想她被打扰,要求转院。”
游如许抓紧轮椅边缘:“转哪里去了?”
护士长说:“市医院。”
游如许说:“谢谢。”
护士长笑:“不客气。”
游如许回到病房里,很安静,很冷清,周天醉离开,病床也拖走了,现在病房里只有她一张病床,有关于周天醉的一切都没了,空气稀薄,游如许坐在轮椅上,静静看着前面。
那是昨晚上,周天醉的病床。
她们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