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小秋才十六岁,屁事不懂的年纪,居然就开始学会猥亵福利院的其他小朋友了?
宫院长“嘎吱嘎吱”拉开抽屉,从黄色纸袋里拿出一张黑白照片,递给江裴遗,苍白的指尖停留在一个少年身上:“就是这个男孩,跟这位男士的五官非常像。”
──怪不得护工一眼就能认出来,小争的长相跟唐信几乎一模一样,再加上十七岁的年龄完全符合,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个小争就是唐信的亲生儿子了。
只不过那少年的眼神极为阴郁,没见过光亮似的,一股仿佛能把人拖入深渊的黑暗穿破纸面冲脸而来,江裴遗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眼眉。
林匪石若有所思道:“小争是什么时候被赶出福利院的?”
“差不多有一年半了吧,”宫院长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心理好像不太正常,猥亵福利院里的女生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们是实在没办法收容他了,才把他赶出去的。”
江裴遗说:“他没有回来过吗?”
宫院长摇了摇头:“没有,反正我最近一年是没见过他的。”
唐信的眼角抽跳了半天,脸皮都涨红了,忽然冷冷地“哼”了一声,“算了,这儿子我不找了!说出去像什么样子!强奸犯!真给我唐家丢人!”
说完他气冲冲地头也不回走出了办公室。
林匪石:“……”
他从唐信决绝的背影里看到了行走的一百万钞票正在义无反顾地离他远去。
──亲爹都不打算继续找了,他们这群刑警当然不会多管闲事,小争被赶走之后就再也没在福利院出现过,茫茫人海里搜索一个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唐信气势汹汹地离开之后,几个警察也打算打道回府。
实习的警察擦了一把汗:“唉,白跑了一趟!”
回去的一路上,江裴遗一直没说话,皱眉垂眼,单手撑在太阳穴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裴遗这次没开车,跟林匪石一起坐在警车后排,林匪石把头靠在他凸起的肩膀上,轻声问:“想什么呢,往外看了一路了。”
江裴遗静了片刻,有些不太确定地说:“……我总觉得小争有点面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江裴遗的记性是相当好的,林匪石几个月前立的flag他都能记住,然后让他啪啪打脸,当时赵廷故意吸引警方视线,用的是黑色垃圾袋,江裴遗都能发现二者的打结方式相同。
作为一个刑警,不管是在智力、观察力、分辨力还是体能方面,江裴遗都是登峰造极的存在,而林匪石则比较擅长研究犯罪心理,这是江裴遗的短板,这两个人不论在什么领域都特别般配。
──江裴遗说觉得眼熟,绝对不可能是记忆出了错,一定是在什么时候见过。
林匪石直起身子:“什么时候?在什么场景下还能想起来吗?”
江裴遗皱眉思索了许久,总是抓不住脑神经隐约起伏的那根线,摇了摇头,呼出一口气道:“暂时想不起来了。”
林匪石重新把头靠到他身上,懒洋洋地说:“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反正人家亲爹都不找了。”
江裴遗没说话,他想起照片里小争的眼神,莫名涌起一股如鲠在喉的不适感。
他们回到市局的时候已经是下班的点了,两人换下警服直接回家,林匪石洗完澡之后,微信找江裴遗打游戏。
平时没案子的时候,江裴遗经常带他打王者,成功把他青铜段位的操作水准拉扯上王者,林匪石的全局意识很好,虽然操作还是一如既往菜的让人震惊,但是视野总是给的很到位,当个混子英雄,团战的时候浑水摸鱼,只要不送人头就没人骂他。
这局江裴遗玩的是上单马超,非常吃操作的英雄,高端局非Ban必选的存在,前期发育的好,后期一枪一个小朋友。
轮到林匪石选择英雄的时候,只剩下射手还没选了,团战主C之一,他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扛起了输出的大旗。
林匪石玩游戏的时候小心灵其实挺脆弱的,一个人都不敢单排,就怕被队友开麦喷,开局之后江裴遗就千里迢迢去下路帮他抓人,有意无意地把人头都让给他,自己拿助攻。
林匪石的个人经济嗖嗖地往上涨,如果射手经济起飞,在团战中是有巨大优势的,对面打野中单见势不妙,带着辅助抱团来下路抓人。
──第三次被越塔强杀,林匪石真是一点脾气都没了,叹气放下手机等复活,在语音里哼唧着说:“哥哥,他们总是针对我。”
江裴遗本来想清了兵线再去支援的,听到这句又委屈又抱怨的话,手指停顿了一下,向下一滑,操作角色蹲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林匪石刚出塔,对面打野就闻着味儿从野区过来了,不出意外被江裴遗一通花里胡哨的走位秀的头皮发麻,林匪石在旁边平A几下轻松收割,然后对面的人葫芦娃救爷爷似的过来送人头,都被林匪石收下了,末了还在他们的尸体上发了一句“谢谢你”。
江裴遗从来不会教林匪石怎么玩游戏,只是告诉他某些技巧,而不是命令他一定要做什么。
所以林匪石虽然是个菜鸡,但是游戏体验往往非常好。
旁观全局的辅助忍不住开麦道:“啧,这马超带妹行为也太明显了,人头全都让了。”
“孙尚香是你女朋友啊?大小姐开个麦?”
林匪石笑了起来,在组队语音里说:“我菜的那么明显吗?”
江裴遗那边沉默片刻:“还好。”
他们也不总是会赢,有时候我方队友比演员还能坑人,输了的时候江裴遗往往“啧”一声,然后一言不发地开下一局。
后来有一局林匪石的菜鸡本质被发现了,队友逮着他就开始无能狂怒一顿乱喷,骂的很难听,江裴遗用貂蝉一打三翻了一次盘,全场经济最高,反推到高地的时候,忽然在泉水挂机了。
林匪石说:“怎么了?”
江裴遗揉了一下手腕,淡道:“这种队友不想让他赢。”
江裴遗虽然胜负欲很强,但是他一般是不会生气的,故意挂机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信用分常年是100%,但是这次明显不高兴了。
于是林匪石也跟他一起挂机了。
游戏结束后双双被疯狂举报,光荣下线。
第二天早上,两人一起骑车到市局,江裴遗挽起袖口,收拾了一下乱七八糟的桌子,准备将看过的卷宗送回档案室。
那些卷宗太多了,半个人那么高,林匪石觉得他一个人应该搬不了,就过去搭了把手。
走到档案室前,“吱呀”一声打开房门,江裴遗看着书柜里满满当当的档案,眼前忽然闪回过许多画面,有如时光回溯,各式各样的脸庞在他的脑海之中瞬间切换。
江裴遗脑海中仿佛一道惊雷落下,瞳孔急剧放大,骤然停住脚步:“……我想起我在哪儿见过那个孩子了。”
林匪石问:“小争?”
“嗯,”江裴遗快步走到一排档案栏面前,神色沉静严肃地说,“我希望是我记错了。”
听到他这么说,林匪石有些不好的预感:“在哪儿?”
江裴遗说:“……在去年某一月份的死亡统计档案文件里。”
林匪石:“……”
江裴遗在一排又一排的档案里快速翻找,伸手抽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档案夹,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没有发现小争的照片,然后又抽出旁边的档案,翻了几页,呼吸明显一停。
林匪石垂眼望去,一具苍白赤裸的尸体猝不及防撞进他的视网膜里,照片的最上方,赫然是小争的脸!
──这是刑侦队的每月汇总档案,在当月市局发现的,没有确认身份、不能确定死亡原因的人,都会记录在这个档案袋里。
小争居然已经死了?
林匪石看着上面的尸体发现时间,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他在一年前就死了?”
档案记录小争的死亡时间是在去年五月,距离现在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按照宫院长的说法,小争在被赶出孤儿院之后不久就死了,中间仅仅有几个月。
江裴遗面无表情抽出那份档案,转身向外走:“我去给法医处打个电话,他当初的尸检报告应该还在。”
其实小争的死不算什么意外──十六岁的孩子,在人情冷漠的社会上孤身一人活不下去是很正常的,活生生饿死都有可能。
可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林匪石心头难免有些沉重,本来是喜闻乐见的“重金求子”戏码,现在居然阴差阳错地跟人命扯上了关系。
江裴遗给法医处的同事打电话,想了解一下小争当时尸体发现的情况。
“……这个孩子我印象还挺深的,”女法医在电话里说,“因为我在解剖的时候发现,他的胃里居然有一把金属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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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当时您跟林队还没到市局呢,死者送到法医处的时候,模样已经特别不好看了,他的衣物堵住了呼吸道,导致窒息死亡。初检结果认为他是自杀,因为他身上没有挣扎、反抗和被暴力压迫的痕迹,”女法医道:“由于他的喉管异物堵塞严重,我怀疑里面可能有其他的东西,后来我对尸体进行了解剖,从死者的胃部找到了一枚钥匙……而且他的手指指骨也是断的,从断面骨骼恢复程度来判断,至少断了有三四年时间了。”
林匪石看了看自己的手,问:“哪根手指是断的?”
“十根,”法医道:“全部。”
听到这个数字,林匪石的心里蓦地涌起了一股难以描述的寒意──三四年前,那时候小争还在幼山孤儿院,是谁弄断了他的十根手指?
还有,他的手指都断了,行动力基本废了大半,又是怎么猥亵别人的?
林匪石能想到的疑点江裴遗不可能想不到,他眉目明显锋利起来,语气低沉地说:“那个钥匙现在在哪儿?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女法医认真回忆了片刻:“应该放在物证室,等会我去找找,然后给您送过去,好像就是平常的开门钥匙,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挂了电话,林匪石“嘶”地倒吸一口气,感觉自己有点看不明白这个案子了,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那是他思考时下意识的小动作:“往前数三四年,那时候小争才十三四岁,还在幼山孤儿院里,他的手指怎么会断的?”
江裴遗摇了摇头,站在窗边向下眺望:“我们现在还没有线索,对小争的了解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不适合轻易下定论,但是比起大人,我更加愿意相信一个未经人事的孩子。”
林匪石咬着一点指甲,陷入沉思。
“哎,你们听说了吗?我听昨天回来的同事说,那个土豪的孩子居然是个小强奸犯?多次对人家女孩动手动脚,然后才被孤儿院扫地出门的!”
“啥,那也太恶心了吧?”
“……什么犯,没有那么严重,顶多就是猥亵吧?没受过教育的小孩儿哪懂什么隐私啊。”
“三岁见老听过没?这么小就学会犯罪,心术不正,还没人管教,以后放到社会上就是标准的人渣败类,不知道要嚯嚯多少小姑娘呢!”
“没那个机会了。”林匪石不知道什么时候踱步走进公共办公室,不急不缓地说:“你们江队在死亡人员档案里见过小争,那小孩子去年就已经死了。”
“林队!”
“林队好。”
“去年那孩子才十六岁吧?居然就死了?”有个刑警拍了一下手,义愤填膺地说:“哼,多行不义必自毙,这种小变态活着也是祸害社会。”
林匪石摇了摇头,瞳色格外深黑:“不要这么说,我们现在不能确定小争到底做没做过那些事。”
办公室的刑警们愣了一下,不知道林匪石为什么要为一个“坏孩子”说话。
“越是对死者的评价,越不能轻易相信,”林匪石轻声道:“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满屋子警察木呆呆地望着林匪石,没明白长官的意思。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所以即便别人为他盖棺定论,他也不能张开嘴向我们辩驳什么,难道就因为所有人都在红口白牙地说这个男孩是强奸犯,所以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我们就可以认为小争罪大恶极了吗?”林匪石单手撑着桌子,微笑着说:“我们确实要分辨是非,可也不能盲目从众,并不是大多数人的说法就是正确的,千夫所指的也未必是坏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