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许羿叹了口气,“你还要我说多少次?”
“你不在家,我一个人吃没意思。”
许羿好笑地看着他家这位另类的生气方式,声音里带着微不可查的温柔。
“以后只要你在,我天天回来。”
35
许羿有天接到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是个成熟淡漠的男人声音,男人报了自己的身份和地址,让他来自己家里找他。
许羿如约而至。
男人双腿交叠,戴着副金丝眼镜坐在沙发上等他,锋芒内敛,许羿看到他时顿了顿,不禁心想这父子俩还长的挺像。
何父放下报纸,看向他开门见山,“我希望你能离开我儿子。”
许羿挑起眉。
“他现在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何氏这两年权力越发分散,他爷爷不会要个没有子嗣的继承人。”
男人坐着看他,眼神却带着居高临下,手机这时突然响了一声,许羿低头回复消息。
看他这样男人眉头皱得更深,“你可以开出你的条件,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
“伯父,”许羿收好手机,轻笑一声打断他,“您真的有把他当儿子吗?”
何父话语声一顿。
“您若把他当儿子,怎么会连他已经见过爷爷都不知道。”
何父神情变换,眼中带上些不可置信。
“他和您不一样,您会因为权利地位跟个不爱的人结婚,但他不会。”
“而我,也不允许。”他眼神渐渐发暗。
“我听说您和您现在的妻子在您结婚前就认识,生下他后您就对他和他母亲不闻不问。”
许羿站得笔直,垂首淡淡地盯着眼前人,“既然您前二十年都没管过他,今后又凭什么插手他的事?”
何父眯起眼,站起身打量他,“你……”
就在这时,大门开了,门撞上墙的碰撞声仿佛让这个房子抖了三抖。
何初尧阴沉着脸站在大门外,收到消息后就立马赶来,他走进门,无视了对面暗含怒火的男人,径直错过他把许羿拉走。
他二人消失的很快,走到大马路上,何初尧才转头问向对方,不悦愤怒的声音背后竟带着一丝难察觉的小心翼翼。
“他跟你说什么了?”
许羿靠墙笑着看他,“他说他愿意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你。”
何初尧神色一顿,“……那你呢?”
许羿微微靠近,拉过他紧攥的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说——我家何总,千金不换。”
36
何初尧用了一年半时间完成爷爷给他的任务,所有事准备就绪,终于将那个股东和他背后势力一网打尽。
因贪污罪侵犯商业秘密罪等罪名,那个股东被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家中财产也一切充公。
当一个苗头被发现后,就难免越挖越深,何初尧实在没想到,能在这个人身上查出这么多。
他此举为何家立下重功,集团高层也日复一日地信任他认可他,重担卸下,他大发慈悲地给自己放了七天假。
他把李德和陆怀英全部叫到家里,四人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聚,一起去超市买食材。
几个大少爷对吃火锅要买什么完全没了解,一路上都是许羿在选,陆怀英在旁边调侃他。
“上次见你是去公司给他送饭,现在怎么越来越像贤妻良母了?”
何初尧突然从后面出现,把两人扒拉开,冲陆怀英不满道:“羡慕就自己找一个去。”
陆怀英撇了撇嘴,对他这好兄弟早已彻底改观,这副不值钱的样子也习以为常。
几人吵吵闹闹地出超市往停车场走,出门的刹那许羿神色一顿,回头看。
前头人齐刷刷停下脚步,“怎么了?”
许羿皱起眉,刚刚的一瞬间不知为何会感觉有人跟着。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37
何李陆三家专攻不同领域,集团事务繁多,毕业后很难再有时间相聚一起,那晚他们都喝多了点儿,就连何初尧也在一杯又一杯的灌酒下神志不清醒。
许羿把人一个个地拖回房间,再帮何初尧换身衣服,好好洗了个澡。
第二天中午,他把人叫醒,递过去杯柠檬水,对方坐起身,额角泛着宿醉的头疼。
柠檬水喝完许羿就坐在一旁给他按摩,他靠在对方肩前,闭眼笑着道:“你真的越来越像我老婆了。”
许羿勾了勾嘴角,也懒得管他嘴上占的便宜。
手机铃突然响起,何初尧按下免提。
“何总,上家合作公司要的文件还没给他们送过去。”
何初尧皱起眉,那份文件本该昨天就送去,事情忙完他给忘了。助理前天就放了假,他起身要出门换衣服,一旁的许羿按下他。
“那家公司在哪儿,我替你去送。”
何初尧闻言一顿,刚要开口就被对方亲了下,许羿眼底泛着笑意。
“忙了那么久,好好休息。”
38
何初尧用了一生去悔恨当初的那个决定。
他再见到对方时,是在公司顶部的天台上。
那个贪污的股东好似疯了,在他们家楼底雇人等着,许羿上车前被人迷晕绑走。
打手们不认得人,只记得老板吩咐目标是那车上的人,把人带来后发现不对劲,那股东也干脆将错就错。
大楼足有二十层高,天台顶的风猛烈又迅疾,那人扭曲的声音随之传过来。
“何初尧,你逼我至此,你也别想好过!”
三人接到电话后立马报警往天台赶,何初尧站在对面看他,声音冷静,唯有口袋中颤抖的手反映情绪。
“开出你的条件,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先把你手里人放开。”
股东拿着一把刀架在许羿脖子上,盯着他一步步后退,“条件?你觉得事已至此我还有活路吗?”
何初尧随着他谨慎上前,“我可以帮你翻供,给你找律师作证,给你一笔钱离开这儿,你……你先把手里人放开。”
他话语声有些不稳,现在的情况只能尽可能把人控制住,撑到警察来。
“别过来!!”那人突然大吼一声,手中的刀缩紧,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
何初尧心脏宛若被攥住,立马停下,“好,好,我不过来,你别伤害他。”
“太晚了……哈哈……太晚了……”那人依旧不停后退,何初尧全身血液冰凉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二人退到平台边,他手臂突然松懈,许羿眼神发暗,抓住空当,在这一刻拧住挣脱。
“许羿!!”
许羿以一个专业的擒拿手势扣住他,却不料面前人突然瞪着他发笑,“你跟我一起死吧!”
对方身体后仰,许羿在那一刻松手,却被他拽住衣领一起带下去,他瞳孔一缩,在对方眼睛里看到朝他奔来的人。
“不——!!!”
警笛声在楼下响起,大街上人山人海,不知是谁发出尖叫,人群散开又聚拢,鸣笛声接连不断。
何初尧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陷入黑暗。
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都听不清,意识里唯有那片消失在视野里的衣角,驱使他不自主地朝那儿跑。
“尧哥,别!”
“何初尧,你冷静一点,何初尧——!!”
……
39
再醒来已不知过了多久。
许羿掉下去后,他发疯似的往天台边冲,李德和陆怀英唯有先把人打晕。
他迷茫地注视头顶炽光灯,看向陆怀英,“他人呢?”
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他希望对方依旧能跟他说一句,“他有事先走了。”
陆怀英偏开头沉默不语。
何初尧固执地盯着他,眼神不敢让人对视,他转过头扫视四周,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两小时前还活生生的人,抱着他亲吻他,怎么会突然消失呢?
他坐起身,手忙脚乱地下床,“他在哪儿?!我去找他。”
“尧哥!”李德拉住他,闭上眼似是不忍再说,“二十层的高度,他……”
40
何初尧被面无表情地带到警局。
许羿没有家人,他若不来连个认尸的都没有。
尽管那尸体已经看不出人形。
他宛若一个假人,被李德带着四处走手续,面对来询问的警察时,他一句话也不说,半点回应没有。
李德在一旁替他张罗着一切,快要走的时候,他突然停下,回头问警察。
“当时现场的照片有吗?”
场上几人同时愣了愣。
“尧哥……”
“我问有吗?”何初尧咬牙继续问。
警察没办法,把照片拿给他看。
李德看到的下一秒就忍不住挪开目光。
何初尧上前拿起照片,神情呆滞,指尖紧紧按着,除此外久久都未动作。
41
自那以后,何初尧就不再出门。
公司没人管,考试也不去考,手机关机不跟任何人联系。
窗帘紧紧拉着,屋子里暗沉的透不进光,酒味灰尘弥漫,毛毯上是洒落的一地白色药片。
何初尧支起一条腿,手搭膝盖,靠在沙发边垂首坐着,头发盖过眼角,侧脸阴郁又颓靡。
屋外传来敲门声。
他闭着眼毫无反应,敲门声越来越剧烈。
陆怀英拎着东西在外面等,跟一旁锁匠冷冷道:“开门。”
门被撬开,陆怀英大步走进来,看清屋内景象神色巨变。
救护车的声音响起,何初尧又被带到了那家医院,这次的他是被抢救回来,耗时三天。
从监护室移到普通病房,再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他发了一会儿呆,复又痛苦地闭上眼。
“先生……先生……”
屋外传来吵闹声,他一动不动宛若行尸走肉。
陆怀英携带一身冷气闯进来,把病床上的人拽起,迎面就是一拳。
“陆先生!!”护士们发出惊呼。
“何初尧,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陆怀英攥着病号服衣领,咬牙盯着他,“你他妈做这事前有没有想过他?!”
陆怀英压着情绪朝他低吼,面前人眼珠终于转向他。
“那人原本被抓到警局,怎么会被放出来?他家产被抄光哪来的钱雇人,这些你查过没有?!”
“爱人不明不白死了你不先想着查清楚,在这儿寻死觅活,何初尧,你还是不是男人?!”
说话间他手上力道松懈,眼眶也渐渐泛起红色,“尧哥,算我求你……别这样……振作起来。”
42
何初尧在一周后出院,没有告诉任何人,第二天,他整理好自己重新回到公司。
一切都仿佛没发生过,回到商场,他还是那个无懈可击的何家继承人。
他像一架不知疲倦,完美精密的机器,嘴角永远挂着得体的笑,出入各家场所应付各种应酬。
李德和陆怀英都对他十分担心。
三人依旧会出去聚会,一起说说笑笑,也会出去爬山飙车。
他毫不忌讳地在他们面前提起那个股东的事,让他们帮忙打压他那位好堂弟,哪怕回到学校参加毕业典礼,听别人谈论起许羿也没有丝毫动容。
所有人都以为他淡忘了。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到夜晚降临,他都会抱着那人睡过的枕头,一遍遍地喊那个魂牵梦萦的名字。
43
他终于把他堂弟拉下了水,不择任何手段,铺天盖地的网收紧,他亲手把对方送进监狱。
他逐渐变成了何老爷子期盼的何家掌门人模样,但不知为何,后者却开心不起来。
这两年对方在集团的手段越发凌厉,也越发无情,处处都带着意想不到的算计。
他那个待人宽厚,双眸如星的孙子不见了。
何老爷子年纪越发大了,有些事越来越看得开,不想对方走上自己老路,便时不时把人叫过来开导,说了很多许羿以前的事。
何初尧在湖边迎风站立,岁月把他面庞打磨得更加锋利,眼底暗藏深深的城府,唯有听到对方时,才会破开一个口子。
他知道了许羿这些年的事,也知道了他为了他们能在一起做过的所有努力。
“这个骗子……”何初尧轻笑一声,转过头,“他当初是这么说的?”
说见他第一眼就喜欢他。
何老爷子应了一声。
何初尧闭上眼,陷入回忆,他记得他曾问过对方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