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做好了再将林郁抢回来的准备。
可终究心里还是存留着希望。
好在林郁没有让他失望。
蒋易冥瘪了瘪嘴,声线里带着委屈,“你怎么现在才来。”从我醒来,我就一直在等你来。
林郁点点头,并不回答他:“你好些了。”
背后的伤口还是又疼又痒,医生说必须尽快转院,否则就会感染,肺里的伤口连着皮肉和血管,他全身上下的血恨不得换了三遍。
即使这样他也不想让林郁担心,他知道林郁心最软,只道:“好些了。”
林郁看了看他苍白到无血色的脸,心知他没说实话。
林郁抿了抿唇,强行让自己从担忧中抽离,不用他担心,蒋易冥自会有最好的医疗和照顾。
可是看着蒋易冥那双如同狗狗在讨好主人时的眼时,他却说不出口了。
蒋易冥的眼珠本生的比常人要黑深一些,冷峻时,张扬时,这双眼睛始终冷静沉稳,如同饱含魔力的深渊,能拖拽着人不断的往下坠。
现在着双眼可怜巴巴儿的,正在讨好的看着自己。
能为自己的情绪波动而波动,这是他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
现如今,也唯有一声叹息。
林郁侧过身不去看蒋易冥,道:“我今天来是来向你告别的。”
蒋易冥的脸色陡然的变了,他握紧拳头,声色发紧:“什么意思。”
林郁望着窗外,天色很蓝,澄净透彻,他开始想自己以后要在哪个乡镇生活,或许还可以在院子里开辟一块地,种点东西什么的。
他道:“蒋易冥,谢谢你救了我。我很感激,我说过吧,从前的那些事我不再怪你了。可那并不代表我还能自如的像往常一样对待你。”
“只要看到你,我就会想起自己这六年,如何像个傻子一样的在期待你能爱我,我就会想到父亲的脸,想到过去的种种。蒋易冥,你说宁愿我讨厌你,恨你。”
他叹了口气,“可恨人也需要力气,我太累了,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恨你,或是讨厌你。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些愧疚,请你放下吧。”
“因为我已经放下,我不会祝福你,也不再讨厌你。就让我们彼此体面的道别吧。”
“如果我说我做不到呢,你打算怎么做,再次消失,准备让我再也找不到你?”
蒋易冥一步步逼近林郁,他垂着头,姿态是进攻侵略的,声音却是哀求着的,“林郁,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让我好好爱你,让我们重新开始,我会治好你的脸,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不会再阻拦你。”
他不顾林郁的挣扎紧紧的抱住林郁,仿佛这样做他就能答应自己,不再消失在自己面前。
“林郁,我已经懂得如何去爱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不要离开我,让我补偿你,难道你真的舍得我吗?”
“你是唯一教会我爱的人,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人,你真的舍得放过我吗?”
蒋易冥的声音在颤抖,他嘴唇贴着林郁的发梢,贴着他的脸颊,几近哀求。
林郁推却的手顿了顿,是啊,他真的舍得么。
这样的蒋易冥,不正是他渴求的么。
是他心目中的,爱人的模样。
林郁闭起眼,只想给自己一巴掌,明明来之前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心动,现在不过是听了蒋易冥的几句甜言蜜语就开始动摇,实在是,太贱了。
林郁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蒋易冥。
蒋易冥受了伤,力气不比从前,被林郁推倒了三四步,他脸上汗津津,惨白无光。
林郁的神色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蒋易冥惨笑一声,“你不相信是吗。”
林郁别过头,不再看蒋易冥:“是。”
他痛了太多次,已经无法再相信他了。
有鲜血顺着蒋易冥的指尖流了下来,刚才用力太多,崩裂了背上的伤口。
蒋易冥却觉得身体上的伤痛敌不过心上的万分之一。
林郁的淡漠,冷酷,都在告诉他,这个男人心里已经没有他了,至少,已经将他放下了。
可他呢,谁来放过他啊!
蒋易冥眼睛赤红,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他和林郁,不该就这样结束。
林郁低着头道:“我该说的都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林郁转过身,他只要踏出这个病房,从此以后就和蒋易冥再无瓜葛和交集了。
他抬步,还没迈出去,一根细长的针刺入林郁的脖颈,林郁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
蒋易冥先一步将林郁搂在怀里,冲进来的医护人员抢着给他处理伤口。
蒋易冥毫无知觉,他将林郁面上的口罩轻轻的揭下来,温柔而专注的亲吻着他的伤口,脸颊,嘴唇。
对不起,我无法放开你,就如同我无法放过自己。
第三十七章
蒋易冥果然没让林郁失望。
他将林郁用药迷晕, 连夜从小镇赶回了S市, 待林郁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林郁身体里的药效已经过了,连续几天没有进食喝水, 让他的身体有些虚弱,林郁捂住额头,内心又是愤怒又是无力。
他就是个傻子,竟然天真的以为蒋易冥会放过他。
“你醒了?”蒋易冥快步走上前, 仔仔细细的把林郁从头看到尾, 关切的问道:“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粥,你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
林郁冷着脸道,“放我走。”
蒋易冥仍是笑着, 他俊朗的眉眼深邃而情意深绵, 说出的话却让林郁不寒而栗:“这辈子除了离开我,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林郁愤怒而沉默的看着蒋易冥, 他露出光洁的额头,年轻的肌肤饱满, 仅仅只是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衣, 都将他衬的丰神俊朗,这样深情款款的模样, 真让人无法拒绝。
林郁淡漠的别过眼睛,他早就知道蒋易冥的答案,只是不死心,再问一次罢了。
蒋易冥打了个响指, 佣人,厨师推着餐车鱼贯而入。
有广式点心,西式早餐,白粥,水果一应俱全。
蒋易冥语气温软,带着点别捏的讨好:“林郁,你吃点东西好不好?就算再生气,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林郁知道和蒋易冥说不通,他也的确无意拿自己的身体赌气,便走到一边,慢慢地挑拣着吃了些粥。
蒋易冥皱眉道,“林郁,你太瘦了,再吃点好不好。”
林郁摇头,“吃不下了,你拿走吧。”
蒋易冥端起碗,重新盛了半碗白粥,和几个金丝卷,他现在才惊觉自己对林郁的喜好一无所知。
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不知道他的爱好,甚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蒋易冥举起勺子,语气忸执,哄道:“再吃点,好不好?”
林郁拗不过他,只得张开嘴,被蒋易冥半哄半强迫的吃完了剩下的半碗粥。
蒋易冥温柔的擦净林郁的嘴角,把他半抱在腿上,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脖子,轻声道:“林郁,不要拒绝我,我真的想对你好。只要你开心,我愿意拿自己的所有去换。”
林郁没有抗拒他,他浑身僵硬麻木的任由蒋易冥抱着自己。
他没说话,不是不相信,而是已经无所谓了。
如果他反抗,蒋易冥一定还会有其他的手段来让他屈服,这点他早就已经领教过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省点力气,他早就清楚自己没什么可失去。
蒋易冥对他的喜爱和贴妥也不过是早已过期了的罐头,不属于他。
他只要乖乖的任由他摆弄,陪他玩完这场迟早会腻的游戏,他就会放过自己了吧。
一旦得到,就不会珍惜。他太过了解蒋易冥,比他自己更要了解。
林郁的变化让蒋易冥感到惊诧万分。
林郁对他不再抗拒,让他既感动又感激。
蒋易冥抱着林郁不住的亲吻,自从确定自己的心意后,他就特别喜欢这样,他喜欢林郁身上淡淡的香气,那比世上任何一种香水都要好闻。
只要抱着林郁,他就会感到特别,特别的心安。
蒋易冥把头埋在林郁的肩膀上,林郁最近照常吃照常喝,可人还是消瘦了一大圈,他抱着都觉得轻的吓人。
那腰肢,他只一圈就可以搂起来,有时候他甚至有种林郁即将从他怀里消失的错觉。
可只要一抬眼,看见他正安然的待在自己的身边,他心里的惶恐就会弥散无踪。
蒋易冥亲了亲林郁的脸颊,他一点不嫌弃林郁脸上的伤痕,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林郁才会对他的亲吻做出些反应。
虽是逃避,躲闪,但已经让他很满足。
“林郁,我们去治疗好不好?”
他勾了勾他的发丝,温热的吐气扫过林郁的耳垂,小扇子一样的睫毛闪啊闪,像极了诱惑人心的海妖,他道:“我已经为你联系了最好的医生,这些伤疤。”他痛惜的抚摸着林郁的脸颊,林郁的这些伤口就像一把刀,时时刻的提醒着他,他对林郁做了什么。
他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希望林郁身上的伤痕消失。
林郁别过脸,蒋易冥对他说的话从来不是商量,他会这么和自己说,是已经决定好了。
那么无论他说去或者不去,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林郁?”
蒋易冥早已经习惯林郁不回答他的话,此刻却固执的掰过他的下巴,让他直视着他,“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林郁终于开口讲了第一句话:“你不是已经决定好了么,既然如此,你还问我做什么。”
蒋易冥眼睫颤动,他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干哑:“林郁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我知道你不想治疗,我知道你已经放弃了,可我不能放弃你,我,不想看你就这么沉沦下去。”
他抱着林郁,下巴轻轻的挨着林郁的肩胛窝儿,林郁已经瘦得令人心惊,他喂下去的东西半点没见长到林郁的身上。
蒋易冥心痛难忍不由得抱得更紧一些,道:“我不能,我不能放弃你,求求你好起来好不好?”
他想看见那个温柔的林郁,看见那个无论对谁都平静的笑着的林郁,他想念那个林郁,非常想。
林郁平静的说:“我很好,蒋易冥,我非常好。”
蒋易冥长眉低压,黝黑的眸子里终于渗出淋漓的水光,他惨然的笑了笑,他知道他已经把那个林郁弄丢了。
现在留在他身边的只不过是一具躯壳罢了,林郁表面看上去不再拒绝他,实际上早就已经将他拒之门外。
他把心门锁死,严防死守,不再放他进去了。
蒋易冥抹干净脸上的水雾,声音低沉,像是黑夜里长鸣的钟:“不管你怎么想我,我都会爱你,一直爱你。”
林郁并不看他,他平静的似乎并没有听见蒋易冥这声真挚的告白。
蒋易冥走后,林郁呆呆的坐在沙发上,忽然脸色变得惨白,他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开始剧烈的呕吐起来。
他以为早就已经走了的蒋易冥此刻正站在门后,他听着屋内撕心裂肺的呕吐声,脸上的血色一点点的褪去,直至完全透明。
明明是高高的个子,此刻却是形单影只,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原来……你已经讨厌我到如此地步了么。
原来……我已经连抱你都不能够了么。
蒋易冥恍恍惚惚的走开,背上的纱布被揭开,交错纵横的伤疤一片大片的盘踞在蒋易冥结实的背脊上,那些烧伤的疤痕让原本健美的躯体变得残破丑陋。
蒋易冥指甲划过已经结好痂的伤口,然后用力的掐进去,指甲掐进肉里,让已经长好的伤口重新撕裂开来。
露出粉色的肉和肆意的鲜血,蒋易冥抿着唇像是在对待一块死肉,一点点的把自己的伤口撕裂开来,直至完全不可能再愈合。
既然你痛,那我就陪着你一起痛。
接下来的几天,蒋易冥都没有出现在林郁的身边。
不用对着他演戏,林郁吃的好睡的香,身上的肉终于长回来了些。
蒋易冥人虽不在宅子里,但在宅子里的每个角落都安装上了监控器,他想每时每刻都看到林郁,想知道他今天好好吃饭了没有,好好睡觉了没有。
蒋易冥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真正讲一个人放在心尖尖儿上是这样的滋味,又甜又酸,涨的人发苦,却又舍不得放下。
没了他在身边,林郁呕吐的现象总算减轻了,他既难过,又欣喜。不得已,只好找了心理医师来咨询。
医生委婉的告诉他,林郁这种属于创伤应激反应,对特定的人或者事物有强烈的排斥反应,属于心理疾病。
严重的话需要进行药物控制和定期的心理疏导。
蒋易冥想到林郁淡漠的神情,心道心理疏导对林郁未必有用,药物治疗毕竟对身体有损害,他不想让林郁觉得自己有异于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