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秦青卓没有意识到,这个他们共同做出的决定,一早便为这段感情的草草收场埋下了伏笔。
秦青卓又想到了他们即将要出手的那栋房子,四年前他从演唱会狼狈退场,决定从此退居幕后,最绝望的时候,是季驰提出他们要共同买一栋房子。
他们各自拿出了一半钱,挑了一栋彼此都很喜欢的别墅,房产证上写了秦青卓的名字,当时季驰笑着说写谁的名字都无所谓,反正他们会一直住在这里。
一杯酒见了底,秦青卓无法自控地想,这栋房子的存在能否证明,季驰也曾经笃信过他们会一直走下去?是不是他也曾做好与自己共度余生的准备?
四年了,这么久的时间里,他们连争吵都没有过几次,秦青卓从未想过这段感情会以这么荒唐的方式草草结束。
明明自己也珍视这段感情,明明也全心投入过,到底是哪一环出了差错,才导致了这样的结局?
*
江岌沿着临街走了一圈,吹够了风,才回了酒吧。
推门走进酒吧之前,他又看了一眼手机,秦青卓还是没有任何回复。
秦青卓现在什么情况?江岌心道,应该不至于像那些电视剧里的狗血情节一样,想不开自杀吧?
他收起手机,走进酒吧,原本想在老位置坐一会儿,走近几步却发现,今晚那里居然已经坐了人。
原本想直接回楼上,刚要转身,江岌却忽然通过轮廓辨认出来,坐在那里的人居然是秦青卓。
那是个被灯光遗忘的角落,晦暗的光线下,江岌看不清秦青卓的脸,只能看清他似乎在喝酒。
江岌脚步停顿,拉开身侧的高脚凳,坐了下来。
他让服务生拿了杯冰水过来,隔着几米的距离看着秦青卓。
虽然看不清楚秦青卓脸上的表情,但江岌能感觉到他身上笼罩的一种浓稠的悲伤。
不就是失个恋吗?江岌拿起冰水喝了一口,有些不屑地想,至于吗?
秦青卓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江岌则不动声色地远远观察着他。
他想到秦青卓做评委时那副冷静而游刃有余的模样,想到他在不久前站在酒吧门口有些愠怒的模样,想到他被灯光映得有些艳丽的那张脸……
这人平时那么骄傲,如今因为自己发过去的那几张照片,失意伤心成这样,江岌以为自己会幸灾乐祸,会心情大好,但是他发现并没有。
他觉得秦青卓很可怜。而导致他这么可怜的季驰很可恨。
也不知悲伤的情绪是不是会传染,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居然也觉得心情变得很差。比之前还要更差,明明将照片发过去是想给秦青卓添堵,最后怎么反倒让自己更不痛快了?
他更心烦意乱了。
又看了一会儿秦青卓,他从座位上起身,转身上了楼。
算了,围观一个伤心的人喝酒似乎有些残忍。或许秦青卓并不希望这个样子的自己被别人看到。这个念头莫名在江岌脑中闪过,继而又被他刻意忽视了。
楼下酒吧两点半关门,平时都是江岌负责在里面锁门。
江岌走下楼梯时,一楼酒吧的客人已经走光了。他往那个角落的位置看了一眼,空的,秦青卓也已经走了。
喝了那么多酒,应该能安全到家吧?江岌心道。
最后一个服务生也拎着垃圾走出了酒吧,一楼变得空空荡荡,一片寂静。
不久之前的热闹和喧嚣随着垃圾一并被扔走,好像根本没存在过。
对于江岌来说,这是一天彻底结束的时刻,也是他最放松的时刻。他习惯在所有人走之后,自己站在门口吹一会儿风。
他推开门走出去,站在酒吧门口,却看到巷子对面,离他大约十米站着的那个人——是秦青卓。
秦青卓站在那里,身量修长,肩背挺直,看不出丝毫醉意。他正微微低头看着手机,江岌猜测他可能在叫司机。
酒量不错啊,江岌心道,居然喝了这么多还没烂醉?
然后他看见秦青卓缓缓地蹲了下来,大概是想休息一会儿。
直到江岌吹够了风,打算进去锁门了,秦青卓依然蹲在街边没什么反应。
——他不会蹲在街边睡着了吧?江岌脑中冒出这种想法,又觉得有些荒唐。
这样想着,他看到对面酒吧走出了一个男人,那男人走到秦青卓身边,先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见秦青卓没什么反应,又俯下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秦青卓依旧没什么反应。那人伸出两只手,插到秦青卓肋下,似乎要架着他,不知想要拖去哪。
江岌皱了皱眉。
他知道那是一家gay吧,以前深夜帮忙扔垃圾时,还有喝得烂醉的gay朝他东倒西歪地靠过来,都被他一把推开了。
喝得烂醉的人被捡尸,这在酒吧周围不是什么稀奇事,但现在这事儿居然发生在秦青卓身上……他刚刚不是还没什么醉意吗,怎么蹲了一会儿就看上去不省人事了?
站着看了一会儿,江岌朝对面走过去。
那人心思全在秦青卓身上,完全没注意到斜对面走来的江岌。
走到那人旁边,江岌低头看着他,语气冰冷:“放手。”
那人回头看他,一脸疑惑:“你谁啊?认识他?”
江岌加重了语气,重复道:“放手。”
“不认识一边去,”那人不耐烦道,“多管什么闲事。”
江岌没再废话,抬脚朝那人的侧身重重一踹,这一脚没留什么力,那人顿时被他踹倒,侧身着地。
“我操!”男人有些狼狈地撑着地面爬起来,看着江岌,一副想还手又不敢还手的模样。
热衷于捡尸的男人都怂,否则也不至于专捡烂醉的人下手,江岌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根本没拿他当回事,看着他呵斥了一声:“滚!”
那人恶狠狠瞪着江岌,到底没敢还手,骂骂咧咧地走了。
见他走了,江岌躬下身,手背碰了碰秦青卓的肩膀:“还能走么?”
秦青卓的头低垂在膝盖间,没什么反应,看来真是醉得不省人事。这人真是奇怪,明明蹲下的前一秒还看着跟没事儿人似的。
江岌屈腿半蹲到秦青卓旁边,没别的招,他伸手握住秦青卓的手腕,用了点力气。
秦青卓明显吃痛地哼了一声。
“你家在哪儿?”江岌问。
秦青卓仍旧没反应。
江岌又用力捏了他一下,但秦青卓这次连哼声都没了。
江岌有些头疼,松开了秦青卓的手腕。他上次送过秦青卓回家,但秦青卓那时只让他停在了明泰附近,他并不知道秦青卓的具体住址。
他拿过秦青卓手里的手机看了一眼——关机状态,那他刚刚站在街边低头看着手机做什么呢?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江岌想,秦青卓的手机里面肯定存了季驰的号码,如果他开了机然后打电话过去,应该可以问到地址,说不定季驰还会派司机过来将秦青卓接回去。
但说不清为什么,江岌并不想这么做。
再不然……就只能先带回自己那儿了。
江岌叹了口气,握着秦青卓的一只胳膊绕过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扶住秦青卓的身体,架着他站了起来。
第16章
秦青卓已经醉得没了走路的意识,完全靠江岌拖着他往前走。
走了几步,江岌脚步停下来,觉得要换个方式。
这样拖着秦青卓往前走,一是太慢,二是费劲,挪到红麓酒吧估计两人都得累得够呛。
还有一点,他得用力将秦青卓的身体往上提,才能减少秦青卓的脚底与地面的摩擦,走得快一点,但这样一来,他秦青卓歪靠在他身上,头发蹭得他颈侧很痒,而且那湿润的呼吸扑到颈窝上,让人觉得……挺怪异的。
江岌扶着秦青卓站直了,一躬身,手臂勾住秦青卓两条腿,再直起身时,他把秦青卓扛了起来。
这样就轻松多了。江岌加快了脚步。
秦青卓不算太重——他不矮,一米八出头,但肩背略薄,腰窄腿细,全身没挂多少肉。
路上有醉鬼朝着江岌吹了一声口哨,大概把他当成了捡尸的那种人,江岌没理。
“腰不错。”那人还来劲了,醉醺醺地指着秦青卓,竖起拇指评价道,“好货色。”
秦青卓出门时随手套了件宽松的T恤,刚刚被江岌从地上提起来的时候,T恤被蹭上去了一点,现在上半身向下,布料因重力而下垂,露出了一段紧窄的腰腹。
江岌刚刚只顾着往前走,根本没注意到这一茬。
这会儿听那醉鬼这么说,他冷冷扫了一眼那醉鬼,抬手将秦青卓身上下垂的衣摆扯了下来,盖住了那段腰。
扛着秦青卓比拖着秦青卓要省力得多,江岌推开酒吧的门,上了锁,一口气将他扛上了二楼。
江北已经由盘腿坐在台球桌上变成了躺在台球桌上,仍在用江岌的手机玩王者荣耀。
听到江岌的脚步声,她坐了起来,看了一眼走过来的江岌,有些嫌弃道:“哪捡来的醉鬼?”
“玩你的。”江岌脚步不减。
“你要让他睡哪儿?”江北又问,“沙发?”
江岌没说话,走到沙发旁边时,他的脚步顿了顿。
这沙发不算长,平时江北躺在上面绰绰有余,但若是把秦青卓放上去,两条腿蜷缩起来,估计挺憋屈的。
“台球桌也可以,” 江北玩着游戏说,“反正不管睡哪儿,别占我的地儿。”
她话没说完,江岌已经扛着秦青卓进了自己房间。
将秦青卓放到床上,江岌直起身看着他。
你不是挺受欢迎的吗,江岌心道,现在却被一个小鬼嫌弃,大明星也有今天。
*
秦青卓只觉得天旋地转,大脑缺氧,恶心想吐,直到身体接触到柔软的床,才觉得好受了一点。
他费力睁开眼,看到了头顶陌生且刺眼的白炽灯。
眼皮很重,眼神迟缓地从天花板移到周围,他看到了这房间的局部——摆设很简单,但看上去似乎挺整洁。他总觉得这房间很眼熟,似乎什么时候见过似的,但大脑昏昏沉沉地转不动,压根想不起来为什么会眼熟。
这是在哪儿……难道是酒店?
秦青卓记得自己刚刚在路边,想要叫司机过来,但手机因为季驰持续的来电彻底耗光了电量,开不了机。他又忽然觉得很累,累到连站着都觉得费劲,于是便蹲了下来,想休息一会儿。
整张脸埋到膝盖间,铺天盖地的困意席卷而来,意识被酒精一点点蚕食,他隐约感觉有人走过来拍了拍自己,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声音断断续续地往耳朵里钻:“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得这么醉,太危险了……我送你回家吧?”
他记得他想伸手用力推开那人,让他滚来着,后来这么做了没有?记不清了。
再之后,一阵天旋地转,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睁开眼就躺在了这里。
秦青卓醉得很厉害,残存的意识中,理智所剩无几,全都是混沌而浓稠的情绪。
那些在他清醒时只会悄悄隐藏在潜意识里的情绪,譬如委屈、怨怼、不甘……此刻明目张胆地从四面八方侵袭过来,不由分说地让他陷入到一种痛苦而脆弱的状态,裹挟在其中的,还有一丝想要报复和越轨的疯狂念头。
这念头随着酒精在体内的扩散,膨胀的速度极快,迅速占据并支配了他的大脑。
他能猜到眼前这人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床上——不就是要睡一觉吗?
跟陌生人发生关系这种事,圈内多得数不胜数,秦青卓自己却没试过。一是不屑,二是没那个必要。从一开始,他身边就没缺过追求者,再到后来,他又与季驰相恋多年。
但现在,酒精吞噬了清醒时的冷静自持,那种想要报复和越轨的疯狂念头愈发猖狂。
秦青卓半睁着眼,看见眼前的人朝自己俯下了身。
这人的下半张脸线条优越,棱角分明,嘴唇稍薄,似乎很年轻——大概是因为那略微向下的唇角看上去有种倔强的少年感。
秦青卓想将看清这张脸的全貌,但眼皮却似压了千斤重似的无法睁开,视线被眼皮挡住而无法上移。
不过,也无所谓了。秦青卓是个骨子里的天生颜控,多年以来的审美经验犹如本能般在他体内根深蒂固——一个人的上半张脸决定了颜值上限,而下半张脸决定了颜值下限。这人下半张脸优越成这样,应该不会难看到哪儿去。如果仅仅是作为一夜情的对象,倒是可以接受。
喉咙干涩,挺疼的,秦青卓哑声问:“带套了没?”
看着秦青卓脸色苍白得接近透明,蹙着眉,一副挺难受的模样,江岌从旁边拿过枕头,俯下身,刚托着秦青卓的头稍稍抬起来,秦青卓忽然低声说了句什么。
他没听清,动作顿了顿: “你说什么?”
“安全套。”他看到秦青卓闭着眼,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