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游戏——云上飞鱼

作者:云上飞鱼  录入:04-21

  夏安远摸了摸衣襟,触手是柔软轻盈的质感,很适合夏天的布料,他知道纪驰就是有这种在每个细节都照顾到人的本事,哪怕这人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情。
  他在衣橱前面站了一会儿,到卫生间把自己洗漱干净,才慢吞吞地出去。
  厨房有点细微的动静,夏安远到用作隔离开放式厨房和餐厅的料理台时,刚好听到“哒”一声,纪驰关掉了火,回头看了他一眼,拿起摆在一边的碗,去盛锅里煮的东西。
  “坐。”
  纪驰的命令,让人没办法不顺从。
  夏安远听话地坐到了料理台的跟前。
  说是料理台,其实跟个小吧台差不多,或者说可以叫它岛台。因为靠厨房更近,使用频率也高很多,吃些简餐时,在这里要比去那张大餐桌上更舒服随意一点。
  他以前会在岛台的另一端看到许多鲜切花,每周都有不同颜色的搭配,那个时候的纪驰跟这些花一样年轻有朝气,而现在那一端只摆了一套冷冰冰的杯具,灰黑色的造型让它们也拒人于千里。
  纪驰拉开吧台椅,把东西推到了夏安远的面前。夏安远的视线顺着纪驰的手腕,到他扶碗的手指,再到那只碗里,他看清了里面冒着热气的东西——是粥。
  米香夹杂着些许青菜的嫩香扑面而来,长久没有进食的肠胃在汲取到食物香气的瞬间发出狰狞的蠕动,那声响不好听,在这种情境下还会让人觉得尴尬。
  夏安远垂眸,盯着碗里,眼球不由得被这热气熏得刺疼,他眨了眨眼睛,湿润的水汽就盈到了眼眶里。
  “没放盐,吃吧。”纪驰靠坐在吧台椅上,伸手从杯具里取了一只,给自己斟上杯冷水,送到嘴边浅抿了一口。
  夏安远趁他动作的时候迅速伸手抹掉了那水汽,他握住汤匙,顺着碗边舀了勺粥,不想让自己显得像只饿死鬼,等粥凉了才送到口中。
  味道清淡,但真的很香。好多年了,他也吃过不少次这样的青菜粥,可纪驰做出来的味道,虽算不上顶顶好吃,他还是一尝就觉得不一样,好喜欢。
  眼睛怎么会这么快又被热气熏湿,夏安远感受到纪驰的注视,死死睁着眼睛不敢再眨,生怕有水珠子被挤出来。
  “这种小事,”他没敢抬头,二三十的大男人动不动就红眼睛算怎么回事,他那抹僵硬的笑对着碗里,“纪总,没想到您还记得啊。”
  隔了好几秒,纪驰才回答:“有很多时候,我也不想我记性这么好。”
  夏安远再坚持不住,眼皮动了动,那滴水最终还是落到了碗里,万幸的是,它没有继续往下掉的趋势。
  他装作凉粥,用勺子搅动着碗里,长出一口气。他不想这个话题就这么用突兀的沉默结束,可他对这个情境无能为力,最终只能低下头继续喝粥,把刚才的话当作是两句无意义的闲聊。
  “烫,”纪驰突然出声,“喝慢一点,你的胃受不了。”他放下水杯,杯底在大理石面铺的吧台上磕出轻微的脆响。夏安远感觉他话并没有说完,果然,下一秒,他又缓缓道,“我不希望我花钱买来的东西,整天还需要我来操心伺候。”
  夏安远的动作慢下来,他抬起头,那眼睛里面的情绪已经很迅速地收住了,他对着纪驰点头:“我明白的,纪总。”
  纪驰又不说话了,夏安远这一眼将他看得很仔细,他察觉到了纪驰眼底有火气,但他摸索不到这股火气从何而来,这让他产生了一种,纪驰其实是更希望现在这个时候,自己能跟他吵上一架的错觉。
  他移开目光,躲避纪驰的眼神,心想也许纪驰不太喜欢自己这样回答他,他现在喜欢的,应该是更年轻、更活泼,更有表达欲一点的男孩子。
  而自己已经年近三十,脾气古怪别扭,性格沉默寡言,身无长物,一事无成,浑身上下除了这张脸还看得过去以外,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讨人欢心。
  温顺乖巧,言听计从,这是他找到的,唯一自己能给予纪驰的价值。
  不知不觉的,粥已经凉了,夏安远埋头喝粥的动作也快了起来。纪驰一言不发,静静地坐在他对面,因为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自己,夏安远全程头也没敢抬。
  客厅的空调是开着的,但温度调得刚刚好,不让人感到热,也不至于凉飕飕的,外面的玻璃隔音好像比卧室里面更好了,别说风雨声,除了汤匙和瓷碗发出的碰撞,整个屋子根本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响动。
  两个人沉默分坐在岛台的两个对岸,中间是一条湍急却无声的地下河,都像在等待对方先往河里趟出第一步来。
  但没有人动,气氛就是如此古怪。
  “叮”“叮”,这碗一定死贵,发出的声音都要比寻常的瓷器好听许多。夏安远终于喝完了粥,他收拾碗勺,准备拿到水槽那里洗,纪驰看着他,问:“吃好了么?”夏安远点点头,他便伸手,把空碗端到手里。
  夏安远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赶紧绕过岛台跟上纪驰,试图阻止纪驰的动作:“纪总,这种事情我来就好了。”
  纪驰已经打开了水龙头,洗一只碗一只勺子费不了多少功夫,他也不需要浪费唇舌,夏安远说话动作间,他就将碗冲洗干净,紧接着用干燥的抹布去抹挂在瓷面的水珠,转身将碗具放进了消毒柜里,再然后,他又换了一张干净抹布,将溅到水槽的水渍一点点擦干净。
  这一切他都做得娴熟自然,要夏安远来洗这个碗,不可能会比他做得还细致。
  纪驰转过身,看着夏安远。
  他们的个头其实已经一般高了,或许是因为离开京城之后干的粗活多,夏安远在那几年竟然还窜了点个子。
  但他瘦,本来的精瘦在一周粒米未进的卧床后,又加上了点带着虚弱的消瘦。他又要低头不低头的,一副很不自在的模样,这让他这个人的身形都轻薄起来,在每周都按时去健身私教课的纪驰面前,脆弱得像个小孩。
  “纪总,”夏安远还是低下了头,“太麻烦您了。”
  纪驰的目光落到夏安远因为低头,从衣领里露出来的后颈。那里有块凸起的骨头,后颈紧绷的线条是很优美的,但那块骨头不好看,简直可以用嶙峋来形容。纪驰看了一会儿,移开了目光,他伸手,捏住夏安远的手腕,将他的手背朝上,拇指很轻地滑过那片皮肤,淡道:“你也知道麻烦,那以后就别再生病。”
  夏安远也顺着纪驰的视线看过去,让比他眼睛更先一步感受到此处存在感的,实际上是纪驰手指轻微的拂动,当他接收到这种触感时,第一反应是将纪驰这个动作归类为抚摸。这个判断一旦成立,哪怕纪驰嘴上说的话再难听,暧昧作为抚摸的附生物,又不得不随之而至,在夏安远贫瘠的心里搭了个临时帐篷,将这瞬间的气氛全都装了进去。
  但下一刻,夏安远将目光落在上面时,纪驰的第二次抚摸停在了那片皮肉上,他先是感受到痛,再感受到纪驰的用力。他没防备地吃了这痛,才发现那里的青紫色骇人得紧,是长期输液针扎在血管里给他留下的淤青。
  纪驰看着夏安远因为痛,眉头一闪而过的拧动,竟然笑了一下:“痛吗?”
  夏安远摇摇头,说:“不痛,纪总。”他抬起头,似乎要用毫无波澜的神情佐证他的说法,却不知道现在的他一脸病相,毫无说服力。唇色因为刚进食过而显得饱满红润,他那身糙味儿也因此完全淡了。
  纪驰看着这样的他,那双眼睛漂亮极了,微微一点内双,双眼皮从前三分之一眼褶处开出来,眼尾有恹恹的红色,厨房顶灯恰好打在那里,被睫毛散开,变成破碎掉的光影。
  纪驰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夏安远显然也注意到了纪驰的变化,这变化很隐秘,但两个人的距离不知觉间就靠得很近,他无法忽略纪驰幽深眼底缓缓燃起来的那团火。他往前半步,反手握住了纪驰的手腕,这对一向听话的小情来说是个大胆的动作,但放在一个想要讨好主人的小狗身上,又再和谐不过。

  夏安远懂分寸,握住他的手片刻后又松开,搭在了纪驰的腰间,他往前半步,没得到制止的讯息,于是低下头,唇贴上了纪驰的侧颈。
  那冷冽的香水味简直要命,再往下,舌尖顺着肩颈的曲线舔 舐,这姿势像夏安远向纪驰做一个依恋的动作。
  就这样吗,还能更放荡一点吗,夏安远自暴自弃地想,另一只手去解自己的皮带,他想这样做一定能让纪驰消气。
  还没来得及扒开裤头,他被纪驰一把推开,脚步往后踉跄,后背磕上了岛台的边缘,紧接着纪驰跟上来,一手将他翻转过去,锢住他,替他完成了他想要做的动作。
  “是这样?”纪驰问他,手指向下,直奔主题,“你跟他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卖弄风骚吗?”
  作者有话说:
  大家,是纪驰的号码,他没换过号捏(解答上一章评论的提问
 
 
第45章 纪驰是他的烟
  干涩的痛意让夏安远忍不住躬起了身子,但他仍然保持理智,无论纪驰用哪种方式对他,他都只能接受,不能抗拒。
  “不,”夏安远的回答是跟着低喘一并溢出的,他手掌按住了大理石台锋利的边缘,力气很大,冰凉的锐痛使他在这样狼狈的境地下获得空前的清醒。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回答这个问题,那串阿拉伯数字就是验谎的密匙,他无法在它们的督视下,再在纪驰面前昧掉自己的良心。
  夏安远咬着牙开口:“只是对你……”他头深深埋下去,“纪驰,只对你。”
  纪驰。
  无论对纪驰还是夏安远来说,这声“纪驰”都有长达八年的久违,甚至将这两个字念出口的时候,夏安远还感受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恍惚。他曾经决心遗忘的,对谁都总是讳莫如深的,在深夜痛苦到抓心挠肺的,都是来源“纪驰”两个字。
  那些噩梦,那些熬煎,那些后悔和汹涌的怀念,仿佛他这么多年装作不认识这两个简单汉字的读音和意义,就能将日日夜夜分分秒秒都折磨着自己的这些东西,当成并不存在。
  可事实证明,它们非但不是不存在,反而是暴雨,是洪流,是被水坝死死拦截的狂澜,纪驰两个字像闸关,一旦开了闸,怒潮汹涌而下,整片世界都被冲得海沸江翻。
  在仿佛沉疴被霍然撕开的痛苦中,夏安远察觉到纪驰的动作停了,他放开了自己,随手抽了两张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拭他的手指。夏安远以一种难堪的姿势,将自己身体的重量存放在岛台上,他没有拉起垮掉一半的裤子,只是微微趴在那里,脱力地喘气。
  这句话之后,纪驰并未再说什么。
  这种沉默总让引发沉默的那个人心中惴惴,夏安远不知道这个回答是让纪驰觉得满意还是厌恶,他说的的确是真话,但他也深知,自己在纪驰眼里早已经是个劣迹斑斑的罪人,无论真话假话,在他心中大概都是没有可信度的。
  见钱眼开,巧言令色。在纪驰那,说不定还有比这更难听的词。
  一张卡落到夏安远面前,纪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岛台对面,又从包里拿出一只手表,放到了卡旁边。
  “这个问题回答得很好,”他点燃一支烟,将烟盒扔到到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夏安远,“密码6个0,零花钱。”
  夏安远缓过气来,臀部已经一片冰凉,他反手去拉裤子,试了两次才将它提上来。他抬起头,在纪驰脸上找不到多余的表情,完全是施舍小狗的姿态,这让他有些丧气,甚至感到丢人现眼。
  “这只表也给我吗?”夏安远伸出手指,碰了碰那只表,他认不出来是什么牌子,金属和玻璃的凉意,铸就了整个表盘冷硬风格的高级,他收回了手,垂眸,轻声道,“纪总,这种东西不适合我。”
  这里的空间太大,头顶又有空调的出风口,因此烟雾的灰白色不过两三秒就能散得干净,但气味久久消散不去,沉闷的烟草味由呼吸侵入气管,扎进肺里,夏安远强忍住,但鼻尖还是因为这股呛意的凶猛憋到酸疼。
  “戴上。”纪驰照旧简单直接,似乎在他这里除了问句就是祈使句。
  闻言,夏安远只得又伸出手,拿起了那只表——沉甸甸的。它实在太精致了,精致到夏安远托起它的时候都不敢用一点力。
  他学生时代其实也有过表,还是小学时,邻居阿姨的儿子高考结束后顺手送给自己的,一根皮表带,跟他搬过三个城市后不堪重负地断开。现在看来,他那算是什么表,顶多是个三岁小孩玩的儿童玩具。
  夏安远转动观察这只表,表带是提前扣好了的,他如果要戴上它,就必须得先把它给打开,可转了两圈,他也没找到入手的地方——他不知道该怎么打开。
  这情景还真是好笑啊。
  夏安远愣愣地盯着那根反光的表带,真的就这么笑了一下。
  随即,鼻尖的酸疼转移到了眼眶里,可能人大病初愈的时候大脑太过容易宕机,情感也格外不受自己控制,他没有继续研究下去,一阵强烈的无力感涌了上来,几乎要将他吞噬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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