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方明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正是五年前杜晙劫持两名人质和警方对峙的场面,和眼下相差无几。
“易沛,你哥哥触犯法律已经受到了惩罚,你为什么又要执迷不悟走上这条错路?”
易沛挑眉轻笑,“法律?错路?”
“是对是错,不过都是你们这些人定义的罢了。”易沛持枪的手劲加大,“我哥他做错了什么?他偷的都是谁的钱?抢的都是哪些人?都是那些为富不仁、仗势欺人的人,那些人仗着有权有势,暗地里犯了多少罪,违了多少法?你们管了吗?怎么到了我哥这里,你们一个个的又蹦了出来,扮成那个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正义之士,虚伪又可笑。”
秦方明悲痛地摇了摇头,“那你为何绝口不提你哥哥最后杀害的那名人质,她被害的那年才十六岁,十六岁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一个才开启自己人生的少女就这么永远地止步在了十几岁的年纪!你不提,不正是因为你不敢吗?因为你知道你哥哥做错了!
他杀了人,杀人啊,他活生生剥夺了一条生命,他不用付出代价的吗?”
易沛吞咽口水,带着两名人质后退两步,低吼道:“那都是你们警方编造的,他分明说过干完最后一票就金盆洗手,和我一起出国,是你们一开始就准备杀了他的。”
此时的易沛早已陷入了偏执,不断地自我催眠来固化自己对这件事的认知和思维,是根本不会被三言两语就劝服的。
“秦队,南面外墙内地面有引线,是触发式的自式陶罐地雷,东西方向墙内肯定也有,拆除需要时间。”耳麦里响起武警突击队员的声音,秦方明压低声音回:“好,如果无法安全拆除,就退出爆炸范围。”
目前,唯一的突击点只剩下北面的正门,可易沛又劫持着两名人质,南面的狙击手因平房视线遮挡,也根本无法击中易沛。
无数红点激光和高频手电的光束打在易沛身上,可他却没有丝毫惧意,继续叫嚣着:“秦队,这段日子过得一定很不好受吧?市局甚至省厅都在敦促你尽快破案,找回被盗枪。支,你是不是每天晚上一想到这个就睡不着啊?
让我猜猜,你担心的是被盗的枪发生了危害社会安全的犯罪事件,还是担心被问责脱下这身警服和队长头衔呢?又或是真的担心市民的人身安全?”
不等秦方明回答,他自言自语道:“我们一身正气的秦队肯定要回答,当然是为了人民的安全,社会的和谐稳定了,是吧?哈哈哈哈。”
秦方明对易沛的嘲讽置若罔闻,等易沛笑够了,他开口道:“直接谈谈你的条件吧,要怎么样才能放了人质。”
“好啊,谈条件是吧,我们就来谈谈,我哥当初放了一个人走,我现在也放一个人走,你来选,谁活,谁死。”易沛拿着枪,在岳文和寇茗两个人的脑袋上游移。
他们两人嘴巴被布条封着,发不出声音,只能从喉咙钻出几声呜咽声。
见秦方明不回答,易沛又道:“很难选吗?秦队,一个是罪行累累你最为不齿的罪犯,一个是年纪轻轻风华正茂的少年,该让谁活下来不是很明显吗?”
“还是说,如此嫉恶如仇的你,恨不能抓尽所有犯罪人的你,现在对一个罪犯也有了怜悯之心?”易沛冷笑道:“看,我就是最恶心你们这副嘴脸,虚伪,虚伪至极。”
路啸实在忍不住,骂了一声后被秦方明拦了下来,秦方明看向易沛,缓缓开口:“法理和情理并不完全冲突,有的罪犯触犯法律,罪大恶极,不值得同情,有的罪犯只是一念之差,行差踏错,值得同情和怜悯。”
“我不选,是因为我没有资格决定岳文的生死,我不能审判他,只有法律能够审判他,他不该被我一句话决定生死,这与他的身份无关。”
“呵,秦队果然是在大队位置上坐了这么久的人,说得一嘴的漂亮话,行,既然你选不出来,我也不为难你,这样,你来交换他们其中一个人,这下你总能选了吧?”
耳麦里再度响起突击武警队员的汇报:“秦队,南墙地雷已拆除,是否潜伏进入房间?”
秦方明刚要开口,易沛突然掀开了岳文寇茗两人身上的外套,两人胸前绑着一个机动装置,上面缠绕着各式引线。
是炸弹!
所有人神情一震,面色赫然。
“这两颗炸弹连接着我身上的脉动起搏器,只要我的脉博一停,砰——”易沛一只手配合着嘴里的拟音发出模拟爆。炸声,“他们就得和我一起上西天了,哦不,我只能下地狱,他们去见上帝好了。”
“疯子,疯子!”路啸咬牙低声道。
易沛又跺了跺脚,“这菜窖里面,有定时炸弹,时间,十五分钟,这也是我给我们设置的游戏时间。”
“秦队,现在,游戏开始了。”
将犯罪视为报复警方的游戏,易沛可以说已经完全走火入魔了,秦方明面无波澜地盯着他,小声地对身边人道:“让市里搜排爆大队过来,以此地为圆心,肃清直径三公里内的居民。”
“怎么样?秦队,已经过去一分钟了,还没做出选择吗?”易沛看似给秦方明思考的时间,却是问完就对着岳文小腿开了一枪,岳文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额头滚落汗珠,腿软要倒地,又因为寇茗的身体重量和易沛的拉拽,只能半斜身子,弯着膝盖。
秦方明高声道:“好,我来换寇茗。”
身旁人立马阻止:“不行!秦队,嫌犯就是冲你来的,他肯定会杀了你的。”
秦方明皱眉,“别忘了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什么,是解救人质,保障人质的人身安全。”
“可是——!”
“这是命令。”秦方明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开始脱身上的防护背心和装备的枪械,“你现在可以拆除寇茗身上的炸弹了。”
易沛扬扬枪口,“秦队,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游戏的制定者,规则是由我来定的,你只有选择遵守或是不遵守的份。”
秦方明没再说话,趁着上脱背心遮掩面部的时候飞快说道:“等会我过去后,我会找机会制服易沛,你们看准时机上前分开他和人质,如果我失败了,就不要轻举妄动。”
秦方明脱下背心,看向一直不发一言面色深沉的江起云道:“江起云,你现在也是带领一队的队长了,不用我特意提醒你纪律吧?”
江起云双掌成拳,死死捏着拳头,重重点头。
作者有话说:
对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感兴趣的可以搜搜河南洛阳囚奴案,十分魔幻,文中这个案子结束后,也会像第一个案子剖析冯的犯罪心理成因一样,具体分析寇颜这种心理现象成因
第45章 幻梦一场
“快点吧, 秦队,我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了。”易沛将枪口顶在寇茗的脑门上,寇茗哭着看向秦方明,眼里尽是祈求恐惧的底色。
秦方明抬起双臂, 朝着前方几米外的农院正门前进。
“等等——”
紧张的气氛被突然想起的清冽女声打破, 秦方明顿步回首, 看见虞归晚从夜色中跑了过来。
虞归晚脸上汗水涔涔, 气息不稳, 她在众人的注视中大步走到秦方明身边,拔高声调对易沛喊道:“易沛, 我带来了你哥哥死亡的真相,你想知道吗?”
“真相?”易沛怒目攒眉,“真相就是我哥他被你们警察杀了!”
“是, 他看似是直接死于狙击枪下, 但你就真的没有思考过他在最后一刻明明准备放弃抵抗投降, 为什么又偏偏失控暴走杀害了一名人质?你是最了解他的人,你知道他自有一套行事原则, 能活, 就不会愿意去死, 释放人质投降也许只是获得徒刑不至于被击毙或被逮捕后判死刑, 那到底是什么让他突然变了一个人, 狠心杀了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易沛情绪有了明显的波动,双颊不停地快速鼓动,气息粗重。
“又是为什么,在两名人质中, 杜晙选择杀害了其中一名人质, 放了另一名人质?”
易沛拿着手枪的手手背股股青筋爆出, 隐隐有些颤抖。
虞归晚向前小幅走近两步道:“我来告诉你真相,杜晙死亡背后的真正原因。”
“我查阅了五年前绑架案除你哥哥外余下同伙被抓捕后的口供笔录,其中包括详细的他们叙述的这起绑架案的全部起始经过,在他们口中,这就是一起绑架富商之女勒索赎金的绑架犯罪,而如果杜晙活着仍在服刑的话,我想他也会这么认为,但你知道,在其中一名被绑架人眼中,这起绑架案于她而言是什么吗?”
“是一场她主观美化的具有英雄浪漫情结的逃亡之梦,是她给自己编织的美好幻境,杜晙在这个梦里,是她臆想中的理想客体的化身。
而这个人,你很熟悉,那就是你的同谋,主动提出帮助你复仇并提供给你资金和警方侦查进展的寇颜。”
虞归晚长长舒展出一口气,慢慢道:“我来告诉你,五年前那起绑架案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
2017年6月1日,一个属于儿童的节日,但这对于已经上高中了出落成半大少女的寇颜来说,这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周六,只有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寇茗能够享受父母老师在内全部长辈的关爱和特殊对待。
她甚至还需要在这一天去参加寇峰给她报的课外钢琴培训班,仅仅是因为寇峰出身底层,白手起家,完成资本原始积累实现阶级跨越后,就迫不及待想要将过往和现在切割得一干二净,用一切方法让自己和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拥有他认为“上层人士”该有的模样。
作为他的女儿,自然也应如此。
成绩要出众,相貌要端正,性格要知书达理,甚至还必须必备几门出色的特长。
这些是寇峰对于寇颜的约束和管教,而与之对应的是他对自己儿子寇茗的无限纵容和宠爱。
男孩子成绩不用太好,长相并不重要,出身好就代表一切,小时候调皮捣蛋一点也没关系。
寇颜就是在这样充满着父亲和继母毫不遮掩的偏心环境里长大的。
她自然有她的想法和愿望,但这些都是不被寇峰所允许的,甚至是轻蔑和愤怒的,渐渐地,她学会了乖顺,学会了在寇峰面前演绎那个懂事的长女。
但越是压抑,就越是容易反弹,寇颜有着她的双面人生,她是父母老师面前温顺内敛的乖乖女,也是人后伙同他人进行霸凌欺凌弱小的不良少女。
可她没有想过,她人生的转折点会出现在一个和补习班同学下课前往酒吧的夜晚。
直到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再到恢复清醒,发现双眼被蒙,手脚被绑,不知身处何地时,向来不怕天不怕地的她心中菜第一次升起恐惧。
而她身边的女生贺希蕊则表现得比她更为害怕,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哭喊声很快引来了一伙人,被蒙着眼睛的寇颜听到有个男人骂了一句脏话,接着是一声清亮的耳光响起。
“再闹他妈的杀了你。”
贺希蕊再不敢开口,恐惧和泪水都只能藏进肚里。
寇颜强装镇定,开口问:“你们谁是老大?我要和你们老大谈。”
男人乐了,蹲下身勾起她下巴,“小美女很会来事啊,不过我们老大可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要见他可以,给哥亲一口。”
男人边说边用一口臭气熏天的嘴往寇颜面前凑,寇颜从内到外生出一股恶心和反胃,一口唾沫喷向男人的脸。
男人楞了下后反应过来,一掌扇向寇颜,“你他妈的还敢吐我口水,我看你是找死!”骂着不解气,他起身一脚踹到寇颜肚子上,还不解气,还要继续打,身边人拦住他劝道:“好了,耗子。”
“行了,走了。”
“老大等会看到又要骂你了。”
一行人临走前,侧躺倒在地上的寇颜听到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辱骂着她。
被重重扇过的脸火辣辣的疼,连带着耳朵里还在嗡鸣,肚子也是绞痛难忍,又因为手脚都被绑着,她只能在地上蜷缩起身体缓解疼痛,脸上布满了冷汗。
贺希蕊没来得及关心她的伤势,只怯生生地问她:“阿颜,我们该怎么办?他们不会真的想杀了我们吧。”
寇颜忍着疼痛蹙眉回:“他们绑架我们,是为了找我们家人要钱,只要钱要到了,不会伤害我们的,绑架勒索最多无期,杀了我们的话就是死刑了。”
“我现在疼得厉害,我眯一会,有人来你再叫我。”
“好。”
不知道过去多久,寇颜迷迷糊糊醒来,长时间的视觉丧失也让她丢失了对时间流逝的感知力,她小声喊贺希蕊:“小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