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针对于污染基因的净化……精神体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也能起到作用吗?”
“不清楚。”尤金道,“从莉莉安所说,她之前一直陷在浑浑噩噩的状态里,但只在七区与桑觉有过一段短暂的远距离接触后,就开始慢慢好转了。”
“如果目前安全区遭遇的‘精神污染’与莉莉安之前遭遇的是一样情况,那为什么她没有出现自毁行为?”
“既然二区没有集体自杀,那说明这种污染仍旧存在个体差异。”希尔道, “也许与莉莉安同行的研究员就因为承受不了污染死去。”
“这么说的话,只要桑觉在的地方就是安全的?”
“就算将桑觉控制在主城, 还有其它那么多安全区怎么办?”
“所以还是要解决其根源。”院长双手支在桌上,撑着眉心, “从目前局势来看, 桑觉未必能结束污染,但却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如果说只是怪物侵袭, 他们还能培养士兵、制造武器去对抗,可这种看得见摸不着的‘污染’却令人手足无措, 连研究的方向都没有。
摸不到实物,看不见本质。
人类一切研究的根本都基于“存在”,而污染并不存在实质。
“极乐之眼位于一号裂缝,一号裂缝又几乎是所有裂缝的中心区域——”
一名研究员播放了最近才拍下的视频——错落有致的山谷耸入云端,黑沉的天空压至三分之一处,但令人惊叹的是,两山谷间竟然溢出了瑰丽的流光溢彩,似聚集了所有颜色的极光,但两色之间又有空白。
它似乎独立存在,并没有让周围的环境更亮,天空依旧黑沉,环境仍旧灰蒙蒙一片。
“如果米莉博士音频里所说的‘门’真实存在,这下面就是最可能出现‘门框’的位置。”
其实他们无法笃定,可他们没有能力去探寻地底其它位置,霍将眠带下去的一千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地底的世界不是他们该探究的,也没有对应的能力探究。
从一百多年前开始,陆陆续续也下去了几千人,除去莉莉安和霍枫竟然无一例外。
“前几天霍中将从废墟带回来了一些书籍,我去看了看,发现了一些大概六百年前的史记传闻。”’
尤金将资料投放到屏幕上,继续说道:“历史上关于地底的假说一直很多,例如我们之前讨论过的地底空心说,地底磁场论,地心人等……但都没有实际依据,可通过这些记载发现,前人在坍塌历之前对地底并非毫无探索。”
“例如这本书里就曾记载过,白昼纪就曾有过一名名为汉斯的巡航飞行员曾因意外坠机,卡在了一条望不见底却极为狭窄的深渊裂缝之中,等他爬出去,在深渊两壁的石洞长廊里摸索了很长一阵,他感觉到自己在一路向下,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死去的时候,看到了不远处的‘门’。”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门’字上。
“汉斯是这样描述的,‘说是门并不准确,它并非我们所理解的一切材料的门,它是天然形成的幕布,是一道液态流动的墙,和黑洞一样华丽,无数藤蔓从内里穿出,将它裹挟。它仿佛通往另一个奇幻的世界——事实也是如此。’”
这段时汉斯的自述。
在他看来,当时的自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明明恐惧万分,却依然控制不住地想要探究……他扒开粗大的藤蔓,越过了那道‘门’。
就像穿过了比水更为浓稠的液态物质,再睁眼,就置身于一片黑暗黏稠的世界,寂静、阴暗,数不清的树木藤蔓交织,仿佛已经生长了千百万年,一望无际。
汉斯将其称之为“地底森林”。
他只在地底森林待了不足十分钟,他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恐惧始终缠绕着他心头,每走一步都觉得有怪物在暗处注视他,直到一道四肢狭长的怪影出现在面前,他连偏头看去的勇气都没有,直奔‘门’的方向逃亡。
他最终还是逃离了地底,并获救了。
然而没等他松口气,却感觉救助他的人使用着一些他看不懂的电子产品,衣服也是他从未见过的款式……
一问才知道,地表已经过去了20年。
随后汉斯的事便上报了政府,但再下去寻找,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所谓的‘门’。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至于后续是怎么处理的,始终没有相关资料,就连007也找不到。
“这故事真不是编的?那时候巡航员的直升机上会配备氧气瓶?”有研究员疑惑,“如果没有氧气瓶,他是怎么到达地底的?”
故事漏洞确实很多,比如说这么长的时间里,汉斯吃的什么?他看见的怪物为什么没有追出来,地底既然没有光,他又为什么能夜视?
说不通的问题太多了,也许对于过去的人来说,这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地底传说。
但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却很有参考价值,甚至可以断定汉斯所经历的一切就是真的。
“先把‘精神污染’的事上报,至于其他的,就看军方能不能控制住桑觉了。”
桑觉回到主城的消息还在封锁中,其他人都被瞒在鼓里。
众研究员慢慢散场,希尔依旧坐在位置上,一头金发散落在椅背后方。
尤金路过,拍拍她的肩,道:“这件事没有对错,只有立场。”
“嗯。”
研究员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唯独希尔在空旷的会议室坐了很久。
她只是在想,就算污染解决了,人们接下来要用到的很多资源都是安娅博士给予的……然而他们却要靠伤害安娅视为孩子的桑觉来结束污染。
也许不算伤害,但桑觉却可能失去自由。
如果当初安娅博士没有抱着私心把桑觉送到未来,那此刻的桑觉或许已经抱着安娅博士的墓碑沉沉睡去,他们这些后来者永远不会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小怪物存在,更没有希望结束污染,一切将陷入死局。
“007。”希尔忽然唤道。
“我在。”会议室里响起冰凉的机械女声。
希尔问:“你能结合已有信息计算出桑觉结束污染的可能性是多少吗?”
007很快给出了答案:“0.2%。”
目前人类对‘门’的存在依旧处于揣测之中,没有证据佐证。
希尔喃喃道:“这么低……”
007说:“如果没有桑觉,人类自我救赎的可能性为一千亿分之一。”
……
霍延己带桑觉回到了许久不见的公寓。
桑觉发现自己的酒都被搬到这里后,就执意要调酒给霍延己喝,势必要灌醉他。
“你现在是休息时间,可以酗酒。”
霍延己嗯了声,按照桑觉的要求将淡蓝色的酒水一饮而尽。
桑觉紧接着又来了一杯,看着他喝下才问:“你醉了吗?”
“也许醉了。”霍延己看着他。
桑觉不够满意。
他觉得霍延己还是寻常一样,没太多区别,他想看己己为自己展露不同的一面。
直到第七杯烈酒下肚,霍延己终于扯了扯衣领,露出一片红的脖子与锁骨,桑觉盯了很久,突然说:“我们就要再也见不到了。”
“嗯?”
“我想和再睡一次觉。”
“……”霍延己靠住椅背,姿态又松散又紧绷,矛盾至极。他说,“桑觉,喝醉的人没办法ying起来。”
“真的?”桑觉走过来,试探地坐到霍延己腿上,没感受到拒绝后,才慢慢靠近霍延己的嘴唇……
就要碰到了。
但忽然,一只大手握住他的腰,往后拉开彼此的间距,仿佛在说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无法跨越。
桑觉抿了下唇:“你之前说,人类和没有感情的人也能做ai……你可以没有感情地和我做ai。”
“……不可以,桑觉。”霍延己的声调绷得很紧,酒精为周围的气氛染上了一丝疯狂与压抑。
他的不可以具体在说什么,桑觉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想要什么。
尾巴比手更快一步,缠上醉酒后难以起立的地方,然而不过一秒,就感受到了膨胀。
桑觉呆了一下,忽而意识到,面前的人类比他表现出的气息还要渴求自己。
“你——”
桑觉只吐出了一个字,身体便腾空而起,霍延己像摆布洋娃娃似的将他砸在桌子上,利落粗暴。
只不过一手垫在了后脑,一手垫在了腰上,只有屁股砸疼了下。
桑觉乖顺地躺在桌上,仰视着霍延己。
垫在后脑的大手缓缓下移,握住他脆弱的后脖颈,后腰的手腾出来,撑在耳边。霍延己的声音低哑至极,额头青筋蹦了两下,眼底克制浓郁得几乎要溢出来。可最终,他闭了闭眼,状似平静地说了句:“桑觉,在前往地底之前,你都还有得选。”
桑觉感受得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握住后颈的那只手颤了两下。
霍延己像是被生生撕裂,灵魂支离破碎。
桑觉抓着他的手臂,道:“我没有很喜欢这里,博士不在了,你和007都没有选择我,都不要我,那我就走了。”
霍延己睁开眼睛,深深吐了口气,带着酒水的烈香。他抽开手,转身离去:“你想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老婆。”桑觉打断他,很小声唤道。
霍延己顿住,听到身后的人说:“我想和你登记结婚。”
说这话时,桑觉的表情不难想象,纯然安静,用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注视着他的背影,不是央求,也没有卑微,仿佛只是道出一个再理所当然不过的要求。
作为一只非人的怪物,桑觉从未追求过人类各种形式意义的东西。可这些日子,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人类伴侣都会追求这么一张纸。
至少这张纸可以对全世界人宣布——
霍延己是桑觉的人。
他们曾密不可分,是彼此挚爱的人。
霍延己保持着背对的姿势,不知道站了多久,也许是十秒,也许是十分钟。
总之他再转身就带起浓浓的暴烈情绪,撕碎了裹挟桑觉身体的那层薄薄布料,碎步落在桌上、沙发、地上……
大腿架在了宽厚的肩上,不用担心坠落,容易犯错的玩意儿拥有了主人刚刚求而不得的吻。
桑觉脖子向上拱起一条脆弱的圆弧,他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有一瞬间觉得,此时的己己已经彻底变态,只是想禁锢他一起溺毙爱欲的深海。
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桑觉控制不住喘息,不过大脑的口吐胡话:“你吃掉它,我就剩下一根了……”
第142章 五区
桑觉再一次感受到那日梦见坠入深渊裂缝的滋味, 只不过这次是清醒的。
可能也并不清醒。
窗外的凉风呼呼刮进来,灰色天际一眼望不到边。不同于衣冠整洁的霍延己,桑觉浑身赤裸, 像条滑腻的鱼, 躺在待宰的菜板上, 因承受不了太过的欢愉下意识扭动挣脱,奈何腰上的手太强硬,无论他怎么挣扎都不动分毫。
其实他可以掀开的……可是没有舍得。
原来嘴巴可以碰那里, 原来他可以被一口吃掉。
没关系,还剩一个。
如果老婆很想吃的话。
桑觉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像会水的鱼儿进了不适应的深海, 清醒着沉沦坠底。
他睁大眼睛,又像在梦里。
世界被抛诸脑后,什么即将分离什么阴谋诡计全都消散在迷离的泪雾里……昏暗的天花板很清晰,又那样模糊。
他要碎掉了,又或要溺毙。
他没有人类伴侣那种让高位者低下头颅的颤栗,却使让的想法更为坚定……他不要把霍延己留在这罪恶的人间。
霍延己是痛苦的,他知道。
……
他们仍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即便是醉酒的霍延己也依旧克制,只道“不可以”。
从前霍延己说不可以的时候, 桑觉总是无法理解,现在却有些明白了。
这是来自一个人类中将的克制, 克制着不去欺负一只什么都不懂的龙。
他霸道地撞进霍延己怀里, 要抱,要用力地抱。
只有这样, 他才能有所归依。
脸贴着脖子,徐徐夜风吹进来, 炙热的空气夹着热烈的酒气,谁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