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闻言这才想起来,忙振作精神道:“朕去一趟中宫,此事不能让她从旁人口中得知,万一急火攻心伤了身子就麻烦了。”叶云归如今生死未卜,只有好好照看皇后,才能弥补他的一点愧疚之心。
京城的事情,很快就被岑默的人传了回去。
据传话的人所言,皇后在得知自己的事情后,当着皇帝的面就晕倒了。
后来醒了之后,她便大哭了一场。
哭完之后又开始安慰皇帝,搞得皇帝一边感动一边更加内疚了。
“我母后如今也学会拿捏父皇了。”叶云归叹了口气道。
若是换了过去,皇后定然要为此事埋怨皇帝一番,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担忧和愤怒。可她这样做,不仅对叶云归无益,还会惹得皇帝生厌,继而减少对叶云归的内疚。
但是经历了此前那些事情之后,再加上叶云归的开导,皇后已经看透了皇帝的本性。所以她果断放弃了从这个男人身上祈求所谓的在意或者看顾,转而决定利用对方的弱点,为叶云归助力。
“皇后娘娘能照顾好自己,你才好安心留在北郡。”岑默道。
叶云归点了点头,问他:“我姐姐那边有消息吗?”
“我正要同你说呢。”岑默道:“殿下,恭喜你,你要做舅舅了。”
叶云归一怔,问道:“你是说……我姐姐有孕了?”
“嗯,好像还不足三个月,按规矩这个时候是不宜朝旁人说的,但公主借着你失踪的事情,演了一出苦肉计,让人以为她险些小产。后来她索性让传话的人将这个喜讯一并带了回来。公主说你在北郡这苦寒之地,让你听到个好消息,过年的时候能高兴一些。”
叶云归先前还担心自己的干预,会影响到姐姐的子嗣,如今听说她再次有孕,心中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有了上一世的教训,他对于瑞阳公主的安危多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岑默,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找个擅长千金科的大夫,去照看我姐姐。”
“陛下听说此事后,已经派了宫中最擅长此道的太医去了豫州。”
叶云归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小归,恭喜你,要做舅舅了。】满月开口道。
叶云归一笑:“你好像一直都没恭喜过我要做父亲。”
【因为我依旧不确定你是否为这件事高兴,所以无法恭喜你。】
“那你就等确定了以后再说吧。”叶云归道:“有件事,我想确定一下。”
【什么事?】
“你当初说过,如果等到孩子足月,会帮助我把他们……咳……弄出来。”叶云归问:“你能不能具体说一说,怎么帮我?”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叶云归很久。
自他决定留下这两个孩子以后,就在想这件事。
之所以一直没有问满月,一是因为有些焦虑,想多逃避几日,二是因为他有些难为情,没好意思开口。
【小归,你是在害怕吗?】
“我又没生过孩子,会害怕不是很正常吗?”
【女人生产的时候是用产道,可你的身体是地地道道的男人,没有这种东西,所以无法像有孕的女子那样自然生产。】满月耐心朝他解释。
“我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东西,我还能不知道吗?你能不能直入正题。”叶云归有些焦虑。
【简单来说就是……我会在你身上临时开个口,等孩子出来之后,再把口合上。】
叶云归拧了拧眉,问:“会很疼吗?”
【应该不会疼,但是那感觉也不会太舒服。】
这么说来,有满月帮忙他就不需要之前那个大夫出手了。
不管怎么说,满月终究是比大夫要靠谱一些。
否则真让那大夫在他身上拉一个口子,估计也不会太好受……
不过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他要怎么在不暴露满月的前提下,和岑默解释这件事情呢?
让蛊虫叫爹一事,岑默肯定只是当成了玩笑。
到时候真生出两个孩子来,还是用那种奇怪的方式……岑默会怎么想?
他那么聪明的人,万一由此猜到了满月的身份,就麻烦了。
“又在为什么事情发愁?”岑默一手抚过他眉心,指尖带着点温热。
叶云归握住那只手,发觉岑默手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凉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干燥而温暖的触感。那感觉很舒服,也让人很有安全感,尤其是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
他看着岑默,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若他和岑默开诚布公地谈一次,请求对方不要对满月的事情寻根究底,是不是能解决这个问题?
叶云归相信,岑默为了他,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
可这件事情却很特殊,因为关系到满月……
他知道,岑默一直以来都将满月视为假想敌。
如果得知自己的追问会让满月消失,岑默真的能忍住不去做吗?
第47章
叶云归心中有了打算, 却没立时向岑默坦白。
他需要找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这些日子,镇北军的人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叶云归的下落,结果都一无所获。除了江峰年和李兆等人, 旁人都暗暗揣测, 二殿下怕是找不回来了。
毕竟他们在坠崖的地方, 以及方圆近十里内的山地、村落都搜寻了不止一遍。别说是叶云归,哪怕有个巴掌大的老鼠,也该被他们找出来了。
没几日, 薛城也奉了皇帝的旨意,带人来了北郡。
他将大半人手分出来,配合图震他们继续搜寻, 剩下的人则有他亲自带着,去查明叶云归失踪的前因后果。
皇帝既然派了他亲自前来,若不能有一个交待,他也无颜回去面见皇帝。
薛城首先讯问的人是郡守。
这郡守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有理说不清,所以一口咬定了宅子和路都不是自己挑的。
“当初是殿下来郡守府找了我,说住在江府不方便,让下官为他寻一处宅子。下官顾忌着二殿下的身份, 自然是不能推脱,只能答应了。当时下官找了三处宅子, 但二殿下说他喜欢清净,特意选了城外那一处。”
薛城冷笑:“可你给陛下的折子里, 写的是要主动为二殿下置办宅子。”
“下官是猪油蒙了心, 只想在陛下面前讨个功劳,这才信口胡扯。”
“那你就是承认自己犯了欺君之罪?”薛城反问。
郡守闻言面如土色, 一时之间也不知是欺君之罪更麻烦,还是叶云归失踪一事更麻烦。
“把你们出城当日的事情, 仔仔细细交待一遍。”薛城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郡守忙道:“当时下官提议,等年后再去看宅子。但二殿下很着急,说想年前就去看。为此下官还命人将那条路上的积雪都清理了,花了数日的功夫……”
“所以那日殿下半路看到雪下的大,提议改日再去时,你才会坚持。”薛城说:“因为你找人清理了积雪,不想前功尽弃。”
郡守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无话可说。
他承认,当时自己确实是那么想的。
这是他数日以来,每每想到都会懊悔的决定,若当日听从殿下的提议,提前折返,就不会出这样的变故。他哪里知道叶云归算准了他的心思,所以才会让李兆问那句话。
江峰年得知郡守的供词后,勃然大怒。
若不是薛城拦着,他恨不能当场去砍了那个老匹夫。
“营中谁人不知我与殿下情谊深厚,他住在江府好好的,若无人撺掇,怎会想要搬出去住?”江峰年指了指叶云归先前住着的小院,“薛统领若是不信,自可以去看看殿下的住处。那小院里安排的护卫都是殿下带来的东宫卫,他每日饮食起居,也都是自己人伺候,有何不方便的?”
“再说了,他就算真要置办宅子,我府上会缺了这点银子不成?哪轮得到旁人凑热闹。”江峰年朝薛城道:“还有,他说是云归硬要赶着过年前出城,这就是屁话。谁都知道云归身子没好利索,怕冷,每日待在府里连门都不愿出。那日还下着雪,他怎会主动想要出城?”
薛城查问到如今,也觉得此事颇多蹊跷。
直到他从图震那里,得知了那日在大营发生的事情。
当时叶云归当着镇北军所有将士的面,驳了郡守的面子。
“薛统领有所不知,这位郡守大人睚眦必报,咱们军中和衙门里都有不少人与人生过龃龉。只是二殿下初来北郡,不知那人脾性,这才会与他交往。”图震说。
“薛某有一事不明,二殿下初来北郡,与郡守大人几乎没有交集,为何会驳他的面子?”薛城问。
“那日二殿下来大营时,天气极冷。殿下.体恤将士们,自己身上也只穿了武服,冻得险些病了一场。但那位却裹着个貂皮大氅,还直言殿下身份高贵,不该与将士们一同受冷。殿下心中爱护我等,自然听不得这话,就当场把人驳了。”
薛城闻言点了点头,以他对叶云归的了解,此事倒也不难理解。
“方才你说郡守与诸位都生过龃龉?”薛城又问。
“那厮搜刮百姓,克扣镇北军的东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镇北军的军饷并不走北郡的账,他还能克扣得了?”
“薛统领有所不知,边关的州府,每个季度会循例犒军。这犒军的物资一般都是衙门里出一半,乡绅和商会出一半。但每次东西到了我们手里,都是被克扣过的。”
图震以往不愿计较这些,一来是因为东西本就不多,二来他们的饷银并不少,不缺这点。但每每提起此事,他心中多少也有些不忿。
郡守那厮躲在衙门里整日吃香的喝辣的,却要从他们这些儿郎嘴里扣食!
薛城今日与图震聊完之后,忽然有了个思路。
说白了,二殿下找不到,这郡守怎么查都是个死。
但他轻飘飘找个由头把人发落了,在皇帝面前总归没什么分量。
若他能再找出点别的烂账来,处置人的时候,就名正言顺多了。
薛城当日就着人开始查郡守,且要从头到脚一丝不漏地查!
由于事发突然,郡守根本来不及动手脚掩盖自己做过的事,所以不出几日就让薛城查了个底儿掉。
折子送到京城时,皇帝险些被气晕。
要说这大夏朝的贪官污吏,估计少不了。
但大部分时候,这些蛀虫的恶行不会像现在这样,事无巨细地摆在他的面前。
尤其此人还害得叶云归不知去向,皇帝看到薛城列出的那些罪状时,便觉桩桩件件都值得活剐了此人。
“北郡本就不算富庶,他一个郡守每年搜刮来的东西,能再建一个北郡城了,他这是从百姓身上搜刮了血肉,去填自己的富贵坑啊!”皇帝怒道:“连犒军的东西他都要克扣,他难道就不想想是谁豁出命去守疆卫土,才能让他有命去花贪来的钱财?”
顾盛见他气得够呛,不住安慰:“陛下保重身体,莫要为了这样的人气坏了身子。”
“云归的舅舅就是军中之人,所以云归素来对将士们宽厚,却没想到因此得罪了这个小人,反倒为自己惹来了这样的麻烦。”
皇帝看了薛城的折子,已经认定了叶云归是郡守挟私报复。
只是他想不明白,一个郡守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竟敢连他的儿子都害!
很快就到了上元节。
这时叶云归腹中的胎儿已经有五个月了。
因为是双胎,所以他早早就显了怀,如今用衣裳都已经遮不住。
这日他原是没打算出去凑热闹,但岑默念着他要在庄子里待上数月,现在若是不让他出去看看热闹,往后肚子再大一些,就更不方便了。
所以到了上元节这晚,岑默帮他乔装了一番,就带着他进了城。
城内十分热闹,街上到处张灯结彩,许多行人手里也提着花灯。
叶云归穿了大氅,戴了帽子和围脖,手上也戴了厚厚的手套。
这副装扮下来,他倒是不觉得多冷,只是行动上不是很方便。
大氅堪堪能遮住他的孕肚,旁人倒是看不太出来什么。
“什么味儿?”叶云归闻到一股香味,转头顺着那味道看了过去。
岑默一笑,“卖炸年糕的摊子,你要吃吗?”
叶云归看了一眼,有点想吃,却又嫌麻烦。
岑默不等他开口,便护着他走到了那摊子前,要了一份炸年糕。
摊子旁边还有几个带着孩子的人在等候,两人便安静地等在一旁。
叶云归立在岑默身边,那模样看着很像个涉世未深的少年。这是他第一次在外头,像寻常百姓一样买街边的东西,那感觉新奇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