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亦羽很快否决:“这个办法不行。”
医生看着他,“那只有我们最开始想的那个法子。”
时亦羽眸光沉沉,许久不言。
郁路寒不明所以,“什么法子?”
时亦羽抬眸看他,声音沉重,“……废除念念的精神力。”
库德里安打了个响指,面对郁路寒疑惑的目光接着说道:“帝国中没有精神力的人群占全部人群的0.03%,虽然不多,但也代表没有精神力也是可以存活,但与此相对的,寿命会大大缩减。”
“若是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废掉这孩子的精神力,保全他的性命。”
“当然,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属于最后方案。”
时亦羽听到这话也没觉得有多意外,他自己是清楚时念的身体情况,这个方法他也曾经想过。
但他也知道,这个孤注一掷的方法无非是让时念苟延残喘几十年。
但在这平均年龄为六七百岁的星际时代,几十年转瞬即逝。
在长久的沉默后,时亦羽握着郁路寒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给他莫大的力量。
“先开药吧。”时亦羽做出抉择,“用药物维系一段时间,一切等时念长大,让他自己做选择……我们都没有资格决定他的未来。”
时念的所有药物都是特制的,库德里安对时亦羽和郁路寒的做法不置可否,“行吧,新的药需要一周才能做出,最好先让他待在我这里,以免有特殊情况发生。”
时亦羽点了点头,留下郁路寒在外面和医生说注意事宜,他去了内室照看时念。
库德里安看着时亦羽的背影,叹息一声,看向郁路寒,“其实你们应该做出选择的,越往后拖越危险。”
“以小念念现在的情况推算,再过个十几二十年,他的精神力完全能超过你……”
说到这里时库德里安顿了顿,感叹道:“别说,这孩子还真是个进军部的好苗子。”
郁路寒:“……”
医生尴尬地咳了咳,接着说,“那个,等小念念长大到一个年龄段,到时候连你也压制不住他,那时对于他自己还是帝国,都是极大危险。“
郁路寒摇摇头,依然坚持原本的决定,“就像阿羽说的,我们只是他的双亲,没资格决定他的人生。”
“在此之前,我们只能尽全力给他选择的机会。“
……
时念躺在小床上,一场病发似乎将他的精神气全部抽空,细软的黑发垂在时念的脸侧,越发衬得小脸苍白没有血色,小孩白嫩的手背上因为打针变得青紫,瞧上去有几分触目惊心。
时亦羽轻轻拿起时念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着,眼中遏制不住湿润。
明明他们已经那么小心了,可时念就像是抓不住的一阵轻风,稍不注意就会离他们而去。
时亦羽坐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沉睡的时念。
时间在寂静无声中悄然流逝,时念的睫羽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他一眼瞧见时亦羽,下意识眉宇舒展,笑着喊:“爸爸~”
时亦羽回神,看他的眼中含着苦涩,“小玫瑰,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时念身体已经没有夜晚的剧痛,残留下来的是酸软无力,可对上时亦羽担忧的眸子,他摇摇头,“不疼的,爸爸,想要抱抱。”
时亦羽抱起他,他身上还穿着柔软的睡衣,抱着很舒服。时念很开心地在他身上蹭了蹭,叠声地喊:“爸爸~爸爸~”
时亦羽抱着他,唇角含着带着苦涩,“爸爸在呢,怎么了?”
时念一醒来就知道这里是医生的工作室,抱着时亦羽的脖子,指着门外,“爸爸,我想回家,不想在医生酥酥这里。”
时念对库德里安有深深的阴影。
时亦羽自然是知晓的,可他没办法带时念回去,看他的目光中含着哀伤,“念念,对不起……”
时念愣了愣,用他的小手抚摸上爸爸的泛红的眼角,吸了吸鼻子,下意识安慰时亦羽:“爸爸,不要哭……我、我不回家了。”
时亦羽抱紧他,声音有些哑,“不是,不是爸爸不想带念念回家,可念念现在身体不好,需要在医生叔叔这里待一段时间,等你身体好了,我就带你回去好不好?”
是他又生了很严重的病吗?
时念心里想着,但看着时亦羽伤心的模样,沉默地吞下那句话,靠在他的怀中,点点脑袋,“好,那爸爸要记得来接我哦。”
时亦羽抚摸着他柔顺的发丝,“爸爸就在你楼上,想我了就来找我。”
时念欣喜地睁大眼。
对耶!医生酥酥就住在爸爸工作的地方的楼下,那也就代表他可以随时去找爸爸了!
时念瞬间匆忙期待,但还是有点顾虑,像只小奶猫一样蹭了蹭时亦羽的下巴,“那、那我会打扰你工作吗?”
时亦羽亲亲他的额头,“不会,我会很开心你陪着我。”
时念眉眼弯弯的,哪怕脸色依然苍白,依然无法掩盖他眼中的光彩。
这次病发来势汹汹,时念最终还是在医生这里住下。
为了方便研究人员做实验,阿普苏内部提供住宿,环境优越,一室一厅,最方便的是房间就在研究员的工作室旁边。
在确定时念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会住在医生这里,医生在他的房间里格外加了一个小床,直接把时念抱了过来,安置在铺好的小床上。
时念感受着这软乎乎的被子,把枕头拿到怀中紧紧抱着,礼貌地道谢,“谢谢酥酥~”
他虽然很怕医生叔叔,但也算是自小就与医生相识,医生的私人房间他也来过几次。
明亮的卧室里处处被库德里安收拾得井然有序,扫地机器人一丝不苟地工作,将地板打扫得一尘不染。
一切都非常好,除了窗户旁边的那架骷髅。
白花花的骷髅架子正好对着室内时念的位置,小Omega怯怯地抱紧枕头,往被子里缩了缩。
时亦羽倚靠在墙边,也眉头紧锁地看着这架骷髅,“这骷髅你不能换个位置放着吗,放在卧室里不觉得吓人?”
而郁路寒特地回家一趟将时念的换洗衣物拿了过来交给医生,除此之外,他还将时念房间里的小熊玩偶带来了。
郁路寒走向时念时也看了眼这具骷髅,“孩子夜晚起来上厕所可能会吓到。”
“怎么会?” 库德里安绅士十足地捧起骷髅的手骨,痴迷地看着它,“我老婆这么好看,看看这完美的头颅骨和漂亮的锁骨,简直完美好嘛,小念念,不觉得它很美吗?”
时念看着惨白的骨头架子,在郁路寒到他身边时快速扑进父亲怀中,软糯糯地说道,“……怕。”
郁路寒坐在他身边,释放着安抚信息素,龙舌兰酒信息素安抚着时念的神经,小家伙眷恋地往父亲怀里钻了钻。
库德里安叹息一声,打横抱起骷髅,深情地对着骷髅说着,“行叭,老婆,先委屈你去客厅待几天。”
可怕的骷髅架子走了,时念也放下了枕头,重新抱着他的小熊玩偶,曼塔玫瑰信息素中传递着他的喜悦,“谢谢父亲。”
郁路寒亲了亲他的额头,嘱咐他道:“小玫瑰要乖乖听医生叔叔的话,要是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及时告诉医生叔叔。”
时念看见他脸上的那道伤痕,愣了愣,“……好。”
他能从那块伤痕上感应到属于他的精神力,所以,是他把父亲弄伤了吗?
时念抱着小熊玩偶的手一紧,定定看着郁路寒的脸,以及那块格外刺目的伤痕,眼中逐渐弥漫着水雾。
郁路寒对时念的反应感觉奇怪,后知后觉地往脸上碰了碰,这才发现那道小伤口,笑了笑,“没事的小玫瑰,不疼的。”
时念被深深的内疚击败,哭着抱紧郁路寒的脖子,“父亲,对不起……我不想,我、我控制不住……”
小Omega的声音里充满着无助和彷徨,他记起昨晚的失控,他清楚地知道他伤害了他的亲人。
郁路寒被小孩弱弱小小的声音哭得心脏难受,大手盖住时念的小脑袋,“没事的小玫瑰,你只是生病了,等病好了就没事了。“
时亦羽也在他床前蹲下,替他理了理被子,凝心语温地陪伴着伤心的小玫瑰,用手帕擦拭时念脸上的泪水,“没事,爸爸和父亲都在,会一直陪着你。”
双亲的陪伴和充足的信息素安抚让时念的情绪稳定下来,他去向医生酥酥要了创可贴。
在替郁路寒贴上之前鼓着小脸往伤口上吹起,生怕弄疼郁路寒,“呼呼气,不疼哦。”
看时念板着小脸,专注地给自己贴创可贴的模样,郁路寒由衷地笑了笑,难怪说小Omega就是冬天的小棉袄,真的是又软又暖。
当郁路寒顶着这个显眼的创可贴回到军部时,其他军官们失去表情管理能力,瞠目结舌地看着。
这个帝国竟然能有人伤了元帅大人?
郁路寒在帝国可是金字塔顶端的存在,强悍的精神力让一般人近他的身都可能被当场撕碎,这么强大的元帅竟然被人伤了脸?!
还有,为什么元帅大人总是要摸脸上的创可贴。
还笑?!
并且不是一贯的嘲讽笑,是那种很温柔的笑。
军官们表示真的很茫然,脑袋好痒,完蛋,要长脑子了。
第16章 小念念怕吗
时念就这样在库德里安这边住了下来,经过这次精神力暴动,他能察觉到身体有了改变,能敏感地察觉到身边人的精神力波动。
时亦羽的精神力温柔如水,每次时念一靠近就会柔情地将他包裹住,淡淡凝心语信息素的味道蕴含在其中,让时念十分安心舒服。
而郁路寒的就不一样了,他的精神力强大又暴虐,如同冬日寒风凛冽一般,尽管没有对时念造成伤害,小Omega还是会产生被压制的不适感。
但那只是一点点,时念忽视得彻底,依然对郁路寒亲昵有加。
而在时亦羽和郁路寒都不在时,时念就会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医生身后,有时库德里安一个转身就会不小心撞到这个小萝卜头。
第二天,库德里安得到一具新鲜的大体老师,可时念仍然像只小尾巴一样坠在他身后。
医生只好给他拿了本基础临床学的书,搬了个小板凳,让他乖乖坐在自己身边看书,自己则在手术台前倒腾新运过来的新鲜尸体。
工作室内只有手术台那处是亮的,房间内昏暗不明,高大英俊的Alpha手持手术刀,流畅地将手下的人体切割开,在切到大动脉时,血液顺着身体滑落,滴滴嗒嗒地落在地板上。
库德里安脸上带着悠闲的笑意,似乎解剖对他而言是一种享受。
在这血腥的一幕中,小幼崽坐在他脚边,一身雪白的肌肤仿佛散发着光芒,他专注地看膝上摊开的书,乌黑亮丽的眸子一眨不眨。
只是时不时从他手腕传来机械声,“血管堵塞、心脏、肺……”
时念也跟着学,“血管嘟蛇、心脏、肺……”
他俨然是把这本医学教材当成了语文书来学。
听见这要命读音的医生:“……”
小孩子的牙牙学语回荡在这间冰冷血腥的手术室内,无端为这诡异的场面增添了几分童趣和温馨。
库德里安停下手术刀,侧目看了过去,小家伙依然在努力地认书面上的字,见他看过来还费劲地举起这本书,指着一个字,“酥酥~这个字怎么念呀?”
库德里安的工作室内从未来过旁人,今日却多了个奶娃娃,很奇怪……但医生并没有觉得排斥,可能是这孩子太乖了吧。
库德里安:“钳。”
时念跟着他的发音读了一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坐下看书。
这里的灯光太昏暗,时念有些看不清书上的字,下意识把小凳子往医生这边挪动。
他不知不觉间就挪到了库德里安的眼皮子底下,只要医生一低头就可以见到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以及可爱的发旋。
由于时念还是很怕尸体,他一直背对着手术台,连污垢差点沾到衣服上也不知道。
库德里安叹息一声,脱下手套,像提小猫一样直接提起时念走到一边,拍拍手,室内所有的灯全部亮起。
时念抱着书,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里满是茫然,“酥酥?”
“坐在这里看。”
库德里安抹去他脸上不小心沾上的血,给他挑了个离手术台远的位置,去把小板凳给他拿来,又叫出清理机器人将地面的血清理干净。
时念也在脸上摸了摸,白嫩嫩的手上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