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行止清清嗓子,紧紧黏在霍泽身后进厨房,又跟着他走出来,还主动拿起大碗和锅铲把鹅肉盛出放在桌上。
这一餐的氛围本该显得奇奇怪怪,但由于霍泽手艺太好,叶行止已经说不出话了。鹅肉软烂入味,香浓多汁,配上软糯的土豆堪称一绝。
霍泽还在叶行止不赞同的目光之下,开了一瓶啤酒。好在也只是随意喝喝,一瓶啤酒而已,倒是不怕喝醉。
等到叶行止吃完大半锅鹅肉,霍泽夹出了香喷喷的烤红薯和烤土豆,一边喝啤酒一边吃。霍泽很贴心地把土豆切片,还在土豆上撒了孜然和辣椒粉。
而叶行止在吃之前,先仔细将自己那份红薯表皮的炭灰清理干净,又想去清理霍泽手上的那一个。
霍泽自无不可,将红薯递过去,同时有意无意地用沾有炭灰的手碰了他一下。
叶行止微微一顿,没有把干净的红薯直接还给他,而是低头捻了捻指尖的炭灰,才抬眸看向霍泽,缓缓弯起唇道:“不生气了?”
霍泽对上他的眼睛,心脏狠狠跳动了一秒。
他抿着唇又在叶行止手上抹了点灰,胡乱点点头,抢回红薯开始剥皮。动作颇有些慌乱和粗暴。
燃烧的木炭发出细碎轻响,在夜色下映出火光,似乎把霍泽的脸也照得发红。
见他低着头一言不发,晚风掀起发尾,露出微红的耳尖,叶行止忽然感觉通体舒适。就像小境界突破时的灵气灌顶,经脉与丹田被一遍又一遍滋润蕴养。
明明只是围在炭盆前吃红薯而已。
他慢慢喝了口啤酒,惬意地夹起土豆片。
把霍泽捡回家真是太好了。
*
后续什么也没有发生,因为霍泽是一个很擅长收敛情绪的人。至少,叶行止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但两人相处时,霍泽比以前要随意了许多,支使叶行止做事时得心应手。叶行止也乐得如此,这正是他想看到的事。
临近夏日的风带起一丝暖意。
这些日子,葡萄藤很疲惫。
由于叶行止的打断腿威胁,这株可怜兮兮的植物不得不拼命吸收营养,疯狂表现自己,开花开得满后院都是蜜蜂,让霍泽很是无语。
它拼死拼活在夏天到来之际,就顺利结出了饱满圆润的果实,水灵灵沾染着新鲜晨露,被灵气滋养得生机盎然。百香果藤不甘示弱,也在疯狂开花试图结果,但暂时被两人彻底无视。
霍泽晨跑回来,很是欣赏了一番后院的花团锦簇。他弯着唇摘下两串葡萄,洗干净后先喂了几颗给小狗,随后在叶行止的房前敲了敲门。
叶行止让他直接进来,他顿了顿便推门走了进去。
这还是霍泽第一次进入叶行止的房间。
房间里摆设堪称简朴,除了衣柜,床和几个蒲团以外,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因为现在叶行止只在院子里泡茶,连之前放在正房的茶台也被他收了起来。叶行止并不在乎这些,当年宗门弟子必须出门做任务,他经常随手挖个山洞当成洞府,该怎么睡就怎么睡。
此时叶行止正端坐在蒲团上,慢条斯理从调息中回过神来。
他看着霍泽手中那盘水灵灵的葡萄,语气带着若有若无的幽怨:“为什么,你不先给我吃,要先喂狗?”
霍泽:……
怎么一大早的还开始无理取闹了。
叶行止说完也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自己真是越来越奇奇怪怪,想东想西。
见霍泽面露无语,他默默接过盘子里,拿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果肉饱满柔软,汁水充足,特别甜。
叶行止瞬间又不幽怨了,满意地连吃好几颗。
霍泽是真的无语,但他心中也悄悄想着,叶行止这副怨念的做派特别罕见,还有些可爱。
于是今日的早餐中,出现了两杯漂亮的葡萄冰沙。蓝紫果肉盛在漂亮的玻璃杯里,晶莹剔透,极为好看。
叶行止:!!!
他更加不幽怨了,开开心心喝完果汁,吃光霍泽做的鸡蛋烙饼,凑过去揉他脑袋。
霍泽没有反抗,嘴上抱怨般说道:“为什么总是揉我的头发?”
闻言,叶行止顿了半晌,手依然放在他脑袋上:“因为很好摸。”
“如果您不是会仙术……整天说大实话,肯定会被人套麻袋打一顿。”
霍泽小声吐槽着,却依然乖乖把发顶贴在叶行止掌心,微不可察地蹭了蹭。
叶行止果然没有发现,只是轻笑:“那你帮我揍回去。”
“好。”
*
当山谷中的空气被染上一丝燥热,叶行止晋升到了金丹后期。
他终于决定要修屋顶了。
四合院里一共有两个院子,后院被霍泽打理得漂漂亮亮,但中间最大的前院却是光秃秃的,正房还破了个滑稽的大洞。叶行止吃着葡萄巡视一圈,总觉得再这样下去,前院会彻底失去生活气息。
是的,这个词还是他跟霍泽学来的。
再加上夏日雨季将至,之后如果要用灵力罩防雨,未免太浪费了些。
听叶行止说想找材料,霍泽眼睛一亮:“那我们去看看建材市场。”
“建材市场,在哪里?”叶行止茫然。
霍泽比他更不解:“您装修房子时没有去过吗?”
叶行止沉默了。
像他这种拒绝与人过多交流的存在,当然是交完全款后让施工队全部包办。
去年为了加快建房效率,叶行止还特意用灵气悄悄滋润了建筑工人们的身体。保证每个人都神清气爽,脚下生风,搬货不累,酷爱干活!
说起这件事叶行止还挺得意。
霍泽无奈地睨了他一眼:“行,收拾东西去,我们明天出门。”
叶行止乖乖跟上。
废话不多说,第二天清晨他们就出发了,越野车径直开到建材市场,旁边还有一座家具城。
这里堪称荒无人烟空空荡荡,空气比城市里清新了许多,没有人类尸体发酵腐烂的气息。毕竟一般除了商家以外,晚上没有人会住在家具城和店铺里。
但叶行止还没等车停稳,便若有所思道:“这里面有三个人,在家具城那边。”
他昨天出门前曾经用神识查看过,但那个时候,家具城里绝对空无一人。
霍泽转头看他:“好人坏人?”
叶行止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下巴:“都穿着黑衣服,举止奇怪,我怀疑是那个圣裁的信徒。”
霍泽明白了,当即拍板决定:“待会我去把他们揍一顿。”
哪怕现在的圣裁还没有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但遇到了揍一顿也无可厚非。
叶行止欣然应允。
于是他俩下了车,不紧不慢走进略显荒凉的建材市场。
叶行止并没有直接领着霍泽去找人打架,而是径直朝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走去。
很多时候,某些时代足够久远的木材和石头,都具有肉眼难寻的特殊灵性。
叶行止找到了一个用船木制成的茶台,高度在他大腿之下,差不多有一米多长,整体保持了船木原本的造型。木头表面虽然被喷涂过透明隔离漆,但依然能看到斑驳沧桑、风吹雨打的痕迹,甚至还有一个微小的弹孔。
轻轻抚摸上去,仿佛能闻到漫长岁月浸染的咸腥海风。
叶行止有些感兴趣,直接把这块很有故事的巨大船木收进空间。
随后他来到一个专业加工石头的店铺仓库前,那里面堆满了尚未加工和已经废弃的石头,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而叶行止只需击出一道灵力将石堆掀开,翻出了两大块麻粒岩。灰扑扑的石头里夹杂着大量紫苏辉石和其他结晶,看起来很丑。
这玩意在南方不多见,也不知道是怎么稀里糊涂运过来的,但叶行止知道,这种岩石有近20亿年的历史,在高温与岩浆的打磨下逐渐变成平平无奇的模样,将矿物尽数包裹在内。
在这个世界的人眼里,很可能这种石头平平无奇没有价值,可叶行止能提炼矿物结晶,用于炼器。那晶石深处蕴含的灵气涌动着无数火元素,对霍泽来说或许也会有益处,拿来修房顶非常合适。
叶行止毫不犹豫在空间里塞满各种石头,才又去找了一些年份久远的木头。这些木料放在以前卖价昂贵,末世开始后却完全没人要。
霍泽看上了一把红酸枝木的椅子,他觉得和叶行止房间挺配的,叶行止欣然颔首,顺便把配套的酸枝木茶盘也带走了。
这一顿连看带拿的,让他俩齐齐理解了逛街的快感。
逛到心满意足之后,二人才不紧不慢来到家具城。
叶行止觉得有趣,这家具城里到处都是样板间,床榻桌椅样样俱全,除了不通水电这一点不算便利以外,还真能住人。
他领着蓄势待发的霍泽,径直走向一个专业卖床的铺子。叶行止站在一张沉重的红木大床前,打量片刻后挥手将床直接掀翻过去。
“砰”的巨响过后,一个显然是新挖的地洞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有三个人正跪在狭窄阴暗的地洞下,两男一女,漆黑衣服与地洞的黑暗融为一体。他们紧紧贴着彼此,低声祷告着,像阴沟里的老鼠般悉索低语。
突然被外界的明亮光线照到,三人皆遮住眼睛发出惊恐的叫声,看得霍泽微微蹙眉。
“你们是不是有病?”这话是叶行止问的。
地洞里的中年男人猛然站起身,仓皇喊道:“住嘴,住嘴!不可冒犯天神!你们还想经受神罚吗?!”
跪在他身边的中年女人应该是他的妻子,神智似乎已经有些不太清明。
听到丈夫的话,她甚至开始忍不住抹泪,低声哭求:“天神,万能的神圣的天神,求您饶恕无知者的冒犯,求您不要舍弃我,不要舍弃我们的儿子。我的小宝一定还活着,求您别生气,求您帮我吊着他的命,我要去找他,我很快就会找到他的!”
霍泽将砍柴刀往后放了放:“你们的儿子怎么了?”
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看他们并不打算攻击自己,都还算面善,便摩挲着妻子的肩膀低低说道:“找不到了。”
据中年男人说,末世来临那一日,他们两夫妻正在城市打工,把孩子留在B市附近的村里给父母带。
大规模变异的第二天,他们紧赶慢赶回到村中,却发现孩子的爷爷奶奶都死在了家里,颅骨破裂,脑子被吃得一干二净。
而他们的儿子小宝不知所踪。
孩子妈当时就快崩溃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辛苦打工就是为了挣钱养孩子养父母,可现在父母没了,孩子也丢了。
他们找遍周围的所有村落都找不到,还差点被丧尸咬到。最终只能像游魂一样,浑浑噩噩给父母下葬,住进了农村的老房子里,每天吃饭都随便糊弄,幻想小宝哪天自己能跑回来。
直到同样有人回村寻找亲戚,夫妻俩从那人口中得知了名为圣裁的存在,并且得知了一个震撼的消息。
有一对别村的夫妻,在加入圣裁并向天神忏悔自罚祷告之后,真的很快找回了丢失的孩子。
这种听上去毫无逻辑的传言,在别人眼里或许显得荒谬不可信。
但是连末世都来了,说这些遭遇就是天神降下的神罚,他们俩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
霍泽心中恍然,怪不得圣裁这样的组织能发展起来。他们吸收下线和信徒,应该还是先从教育水平较低的那一层人开始,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
淋漓尽致地利用末世的荒诞与诡谲,利用人们猝不及防的慌乱和绝望,美名其曰天降神罚。至于找回孩子的小概率事件,也可以宣称是“天神显灵”。
对于走投无路的人来说,这就是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哪怕短时间内没有显灵,也能用“忏悔不诚恳”当作借口。
末世时期还有心思折腾这种组织的人,简直反社会到不可理喻。
而叶行止听完他们的讲述,几乎没有犹豫便直截了当道:“你们被骗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中年女人声音凄厉地喊出了声,眼睛通红。
叶行止没有被她吓住,转头拍拍霍泽的肩膀,决定先询问他的意见:“你今天想去超市看看吗?”
霍泽愣了一下,道: “可以不去,之后再说。”
“那好,”叶行止颔首,再次看向中年夫妻,以及缩在一旁保持沉默的女生,“我带你们去找孩子。”
“真的?”男人有点不太敢信。
叶行止神色无波无澜,淡淡道:“要去就跟上。”
他确实知道这两个人的儿子在哪。
三人连忙从地洞里爬起来,快速收捡自己带的粮食,神色焦急地跟在叶行止身后。
越野车后排正好能坐下三个人,霍泽关窗开了空调。大家都没有说话,只能听见紧张的大喘气,还有低低哭泣声。
而叶行止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每次给霍泽指路都要神识传音。
霍泽摩挲着方向盘,抿唇忍了半天,干脆直接无视叶行止,稍稍偏头问中年男人:“你们以前在B市,没有开车是怎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