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芝心中一动，把那张a四纸抽了出来。最上面心理诊所的抬头让他微微一愣，他这才看清楚，那是一张诊疗报告。
上面用中英双语写着诊断结果。
中度抑郁，伴解离和焦虑症状。
“你看什么呢？那么专注。”
路尧疑惑的看着他。等视线落在纸面上时，他脸色微变，下意识就想把那张报告单抢过来。
“都是很久之前的东西了，你别看。”
林远芝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张报告单，看着下面的日期。
应该是路尧去美国后没多久。
他想起五年前，他们分手前最后在一起的那段时光。路尧整夜的做噩梦睡不着，白天也无精打采，一天天的消瘦下去，对他更是有种近乎病态的依赖。
他那个时候只觉得路尧是接受不了家里的变故，受到的打击太大才会那么消沉，也许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可他没想到，原来路尧那个时候就得了抑郁症。
明明一切都有端倪的，为什么他没能早点发现呢？
那个时候路尧跟他分手的时候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不想成为累赘拖累他，所以宁愿一个人远走异国他乡？
“你现在……还在做心理咨询吗？”
林远芝轻声问他。
“开头那两年去的比较频繁，后面次数就少了。上一次去还是半年前，我的咨询师说我的状态恢复的很好，以后可能都不需要再做心理咨询了。”
林远芝垂下眼，脸上露出深深的愧疚和自责。
“尧尧，对不起，五年前我……”
他那个时候如果再细心一点，看出路尧的心理状态不对，早点带他去看心理医生，而不是天真的以为自己的陪伴就能让他好转，那他们这五年，是不是就不会错过了？
路尧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他低下头，握住林远芝攥着报告单的那只手。
“不用内疚，也不要总觉得什么事情都是你的责任。你那个时候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撑下去。”
鼻腔传来一阵酸楚，林远芝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张开手臂抱住路尧。
路尧笑了笑，“大白天的就这么煽情，待会儿你走出去，David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林远芝勉强笑了笑。
他放开路尧，深黑的眼睛专注的看着他。
“以后再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路尧点了点头，他捧住林远芝的脸，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别绷着脸了，笑一个好不好？”
林远芝扯了扯嘴角。
路尧又亲了他一口。
林远芝眼睛微微瞪圆，脸上有了明显的笑意。
再这么亲下去，估计这点东西要收到明天。路尧果断转身，去储物室里找纸箱。
他收拾了一些衣服装在行李箱里，加上手机电脑和两个常用的单反，再带上两个装满资料的纸箱，就差不多齐了。
David看到他拉着行李箱出来就猜到他要出去住，有些不舍的进来帮他搬箱子。
林远芝帮他拎着两个沉重的单反包，另一只手臂上还抱着一个硕大的毛绒熊。
David见状，有些不解。
“尧，你这么舍不得这个熊吗？还要带过去睡呀？”
他甚至开始怀疑路尧是不是有什么恋物癖了。
此刻的路尧万分庆幸他买的防尘袋是半透明的，David应该看不清楚毛绒熊身上的痕迹。
他敷衍的嗯了声，迅速转移话题。
“你自己一个人住要多小心，有问题随时问我，用厨房的时候也要格外注意。”
“知道了，我都已经成年了，又不是小孩子。”
David站在院子里，满脸不舍地看着路尧跟林远芝一起上了车。
路尧本来心情还挺不错的，看着David这眼巴巴的样子，心间也莫名多了一丝伤感。
林远芝开车驶出庭院，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 David跟你的感情挺好的。”
路尧轻嗯了声，“其实我们俩一开始挺不对付的，后来有一次，我被几个种族歧视的白人欺负，是他报了警替我解围。我就觉得这小孩还不错。”
林远芝也很庆幸，路尧在国外并不是孤独一人，至少有个 David这样的弟弟陪着他。
四十分钟后，他们到了绿亭水榭。
到了大门的岗亭口，林远芝先跟物业经理打了招呼，让他把路尧的车牌号录入系统，以后进出更方便。
黑色的奔驰驶入庭院。
这儿比起半山别墅要幽静许多，绿植环绕，白色围栏搭建的花圃里遍植蔷薇，空气中隐隐飘散着月桂的香气。
路尧是第一次来林远芝家，开门的时候他已经预想了一些场景，只不过进去后，看到里面空旷的客厅时，还是被惊了一下。
里面的装修是极为简洁的北欧风格，除了沙发茶几，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墙上挂着一副冷色调的壁画，是一条铺满大雪的黑色公路。
路尧看着那幅画，似乎也体会到了林远芝住在这里的寂寥感。
林远芝把他的行李箱放到一边，问：“想喝点什么吗？水还是咖啡？”
路尧刚要回答，门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第73章
林远芝眉头微皱, 走到了监控屏前。
很快，他就看到了邵小芸和顾坪站在门口，顾坪手里还提着两大袋东西。
“是谁来了呀？”路尧好奇道。
“我爸妈。”林远芝顿了顿, 有些犹豫的看着路尧，“你要是不想见他们的话，我可以让他们不进来。”
他当然不会忘记，五年前他跟路尧住在书香公寓的时候，突然拜访的顾老爷子说的那番话让路尧受到了多大的打击，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
就算邵小芸和顾坪比老爷子开明得多, 但他也不敢冒这个险。
“这有什么不能见的, 说起来我上次见到你爸妈还是五年前呢。”路尧走上前握了一下他的手腕。
“他们应该也是想你了, 才过来看你的。把门打开吧，我们一起见见他们。”
林远芝点点头，按下屏幕上的解锁键。
大门咔嚓一声打开, 邵小芸脸上带着笑, 先一步走上台阶，“远芝，我们今天买了些……”
看清楚客厅里还站着另一个人, 邵小芸微微一愣。
很快, 她脸上就带上了笑容。
“是小路吧？你现在住在远芝这边吗？”
路尧脸上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主动走上前，跟邵小芸和顾坪打招呼。
“叔叔阿姨好, 我是今天刚搬过来的，之后我跟远芝会住一起。”
邵小芸对路尧很有些印象，五年前, 她见过林远芝跟路尧在一起的场景, 那个时候远芝脸上的笑容那么明亮而生动, 像是拥有了全世界一样幸福。
后来这两个孩子分了手，远芝仿佛彻底变了一个人，脸上再也没有笑容，把自己关在公寓里，整天的不吃不喝，呆坐在那儿望着窗外。
她急得没有办法，只能把远芝的养母接到宛城来，两人一起劝了他好多天，远芝的情况才慢慢好转。
邵小芸原本是不看好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年少时的爱情有太多的变数，尤其是校园恋情，太过单纯脆弱，经受不住一点风雨的侵袭。
他们两人分手的时候，她心里有个地方甚至是庆幸的。
林远芝太像顾坪了，都是一样的痴情种子，一辈子认定了一个人，就再也不会改变。可万一他喜欢的那个人不适合他，反而会徒增许多痛苦与烦恼。
她想，也许林远芝跟路尧分手后，能找到家境更相配，也更能照顾他的人。或许远芝就不用这么辛苦，受这么多煎熬。
然而谁能想到，五年了，林远芝的初心却从没变过。
邵小芸看着路尧的脸，一时有些恍然。比起五年前，这个孩子更加英俊了，张扬的气质却内敛不少。
看着他明亮坚定的眼睛，邵小芸忽然就能理解，为什么过了五年，林远芝对他依然恋恋不忘。
因为这个孩子跟他的儿子太像了，都是同样的深情，同样的执着。
“小路，你来得正好。我们买了好多菜，中午打算吃火锅，你觉得怎么样？”
这种降温的日子，吃火锅是最舒服的。路尧连连点头，“好啊，要不我帮您打下手吧？”
“这种事用不着辛苦你。”邵小芸往后瞥了一眼，目光柔和地落在林远芝身上。
“让远芝来就行。”
“尧尧，你收拾自己的东西吧，我来帮忙就好。”
林远芝挽起袖子，接过顾坪手里的两大袋东西。里面有不少下火锅的食材，最上面盖了干冰袋，袅袅的冒着白气。
“里面的牛肉和鱼还没切片，小芸，我也一起帮你打下手吧。”
顾坪主动请缨。
一家三口都进了厨房忙碌，场景倒也温馨。路尧收拾完东西从楼上下来，刚进客厅，就闻到了浓郁的番茄牛骨汤的香气。
他自然不能待在这儿干瞪眼，于是也进了厨房，殷切的看向里面三人。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小路，你坐着就好了。”
邵小芸正在给牛骨汤调味，大概是看出路尧一个人有些拘谨，于是朝旁边的顾坪使了个眼色。
“老公，这些菜都切的差不多了，要不你跟小路去客厅里说会儿话吧。”
她没喊林远芝出去，而是叫了自己，顾坪心里很明白，这是邵小芸想跟儿子培养一下感情，嫌他在这碍事呢。
他只好洗了把手，放下挽起的袖子，“那你们先忙，有事随时叫我。”
顾坪的面容清俊温和，林远芝的眉眼跟他有六七分相似。路尧看着那张脸，便有种天然的亲切感。
两人去了庭院里散步。
“小路，我听说你现在是导演？还是美国名校毕业的？”
“我现在在读大三，还没毕业呢。说是导演，也没拍什么像样的东西。”
“你还年轻，未来大有可为。我记得你当时跟远芝是一个专业的，你还是他的学弟。你到了美国竟然能重新考大学，换专业，可真是了不起。”
路尧不好意思笑了笑。
“也没什么，我就是想尝试一下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五年前路家的变故，顾坪自然也清楚，他眼底带着赞许，微笑的看着路尧。
“你是个心性坚韧的好孩子，远芝能有你这样的伴侣，我很为他开心。”
路尧耳根微红，不怎么自然的挠了下脖子。
“您太言重了，能遇到远芝也是我的幸运。”
路尧又讲了些他在美国拍电影时的趣事，没有让话题冷场。没一会儿，别墅里便传来邵小芸喊他们吃火锅的声音。
路尧一上午都在收拾东西，早餐是在车上随便对付的，之前闻到牛骨汤的香味的时候，他就饿了，等他进餐厅，看到长餐桌上满满当当的配菜时，很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
他最爱的牛肚，虾滑，巴沙鱼片都有。土豆莴笋还有藕片已经提前放进锅里煮了，沸腾的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怕他们上桌没什么东西垫肚子，邵小芸还做了两个凉菜，一个口水鸡，一个凉拌皮蛋。
“小路，你先尝尝这个口水鸡。这可是你邵阿姨的招牌菜。饭店都做不出这个味道。”
邵小芸有些嗔怪的看了眼顾坪，“你别瞎吹捧了，万一人家期待太高，真吃了，发现没有饭店的好吃怎么办？”
“我试吃过一块，味道确实很好。”
林远芝忽然开口。
瞥见邵小芸有些惊喜的脸，路尧笑了笑，“远芝都说味道好，那肯定特别好吃。”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口水鸡放进嘴里，鸡肉嫩滑，入口有股特别的韧劲，酸辣咸香，极为开胃。
“这个真的很好吃，阿姨，您的手艺太好了。”路尧眼睛亮晶晶的，又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吃的腮帮子都微微鼓起。
邵小芸本来有些忐忑的等着他的反应，见到路尧露出笑容，绷着的神经顿时松了。
“好吃也不能吃太多，火锅里还有一大把东西呢，把肚子留着。”
这顿饭吃下来，路尧的蘸料碗里就没空过，不是林远芝给他夹菜，就是邵小芸给他舀汤，看出他喜欢吃牛肚，邵小芸几乎把锅里的牛肚全捞给了他。
不过邵小芸倒也不是那种过分热情的家长，发现路尧快吃饱之后，就没再给他夹菜。而是盯着林远芝，让他多吃肉和蔬菜。
难得被妻子忽视的顾坪，大部分时候都眼巴巴的看着邵小芸手里的汤勺，就等着那上面的丸子什么时候落到他碗里。
路尧看着这一幕，轻轻勾了勾嘴角。
其实林远芝的亲生父母都是很好的人，只是有时他们表达爱意的方式太过传统和笨拙，所以和林远芝相处时才有些无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