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去西北的商议则是暂且不了了之。
永宣帝仍要追查到底,晋王自然更不会消停,没多久就真的刑讯逼供死了几个,还想办法抓了蒋家和誉王府的几个下人。可惜那些人确实知道的不多,晋王没能挖出什么线索来,反倒让一些人暗暗骂了几句残暴不仁。
事情的僵持一直没有打破,就在容昭再次考虑要不要主动找个办法破局的时候,意外从江南那边来了进展。
齐霜月传来消息,说带着毛团在调查靖国公案时,意外发现了某个官员与沉金船有关。京中最近的动静江南那边已经知道了,相关之人难免为之提心吊胆、心有戚戚,因此借助毛团读心的能力,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就从对方身上得知了不少相关的信息,包括几个勾结的官员、金子的一些去向,和这人经手掩盖痕迹的部分。
有了这些信息,再循着一一去查,绝对能查出不少有用的东西。
容昭刚有些纠结如何破局,可以打破僵局的钥匙这就来了。只是无论他安排去江南调查靖国公案的齐霜月等人,还是毛团的特殊能力,都是不能对外去说的,因此即便有了这份消息,容昭也不得不考虑要如何才能把它拿出来用上……
为了不暴露齐霜月他们,厉王府自然是最好完全不要牵扯到其中。那就只能想办法把这份信息交给其他和誉王蒋家敌对的人,让其他人将之捅出来。
最简单的肯定还是利用埋在晋王那边的人手透露给晋王,但消息的来历还是难以说清,恐怕会引起晋王对他安插之人的怀疑。不过只要能借此机会彻底扳倒誉王蒋家,倒也算得上划算。
要想既撇清容昭派去江南的人,又让晋王采信这个消息,还得再小心做些安排。容昭和方简等人商讨的时候,祝子翎带着一碟子芝士火腿玉米饼进来,听见却提出了一个反对意见。
“何必那么麻烦?”祝子翎听懂了他们要干什么,一边啃着玉米饼一边随口说道:“不是还有个祝瑞鸿在吗?让他把这些招供出来不就行了?就算他其实跟那些人没关系,晋王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吧?”
容昭和方简闻言都是微微一怔,但很快就发现,这确实称得上是最好的办法,即便祝瑞鸿的供词没那么清楚,跟其他人也连不上,但疑点也只会留在祝瑞鸿身上。如今祝瑞鸿的性命处境都攥在容昭手上,不用担心会被其他人审问出是他们指使。
至于如何要祝瑞鸿配合,想来简单的威逼利诱就可以了。就算不行,也还有祝子翎的异能可用,不管怎样都比让他用异能去接触其他蒋家人查线索来得安全。
事情很快敲定,祝子翎和容昭再一次来到了关押祝瑞鸿的牢房。十来天过去,对方的状态又肉眼可见地差了许多,就连看到祝子翎和容昭,也没了多少波动,只眼中隐隐透出一丝惶恐和惊惧来,显然经过这些天,已经再不做让祝子翎放他这个亲爹一马的指望。
祝子翎见状眉梢微挑,对祝瑞鸿略作打量后开口说道:“看来你最近也过得不怎么样……不过现在还算好的了,至少命还留着,王爷也没怎么让人给你用大刑。现在查出来的,你还是最严重的那个,若是案子就这么草草结了,等着你的也不知是午门问斩,还是凌迟车裂。”
听到祝子翎的话,祝瑞鸿裂开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脸上仍旧透露出一丝恐惧来。祝子翎见状心道果然,对方虽然已经是苟延残喘,但至今也还是贪生怕死。这样的人,只要找准点威逼利诱,不难让对方听话。
容昭这时便开口道:“祝大人之前不是求我们饶你一命?如今倒是有个机会,只要你按本王说的做,本王可以保你这回不死。”
祝瑞鸿愣了好一会儿,听见能有机会保住命先是忍不住严重掠过一丝惊喜,但很快便面露怀疑,看着容昭和祝子翎并不敢相信。
容昭和祝子翎也不再说话,面色未变,只等他做决定。果然祝瑞鸿迟疑半晌,还是艰难地用嘶哑的声音问道:“要、要做什么?”
容昭:“只要你供出几个人。”
这显然是要他做假证,好把某些人拖下水,排除异己。祝瑞鸿面色变幻了几下,再次确认:“王爷确实会保下我?能不能帮我改名换姓去别的地方?”
祝子翎冷笑了一声:“留你一条命就不错了,还指望帮你安排好去路?反正这件事也不是非你不可,你不想活命的话我们就去找别人。”
“……”祝瑞鸿见祝子翎和容昭面色都不为所动,讨价还价无果,最终还是微微咬牙:“罪臣谨遵王爷王妃吩咐。”
祝瑞鸿的供词一出,朝中再次沸腾。几拨人将祝瑞鸿审了一遍又一遍,有容昭让人拦着,倒没让人动大刑,故而祝瑞鸿还是死咬住了容昭给他的那份供词,没有承受不住刑罚说出真相,或是胡乱攀扯。
虽然这份证供有些缺乏前因后果,但经过来回的审问,可信度还是显得越发高了。朝中要将相关人员抓住一一审问,或是直接派钦差去江南调查的方案也逐渐明晰。
相比于前者,后者的可行性和效率显然更高。若是只将祝瑞鸿供出的这几个人带到京城来审问,路途遥远耗费时间不说,后续查出其他人还得再一个一个抓来,关键是还给了其他人毁尸灭迹的时间。若是钦差直接去,能现场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往后再一并将人送审下狱,自然要好上许多。只是这个钦差的人选要小心抉择,否则很可能是白跑一趟,还让那些人彻底擦干净了尾巴。
“这次一定要趁机将蒋家连根拔起,儿臣准备向父皇自请去江南。”韦贵妃宫中,晋王咬着牙,势在必得地说道。“没想到其他人都是硬点子,倒是让给了老四的祝瑞鸿开了口,如今我绝不能再落于人后了。”
这次不光要扳倒誉王,还得是他揽下最大的功绩才行。
韦贵妃闻言微微皱眉道:“这次容昭会不会又要跟你抢?”
一般的官员当钦差去查这种大案,很多时候是祸不是福,说不定反倒引火烧身,甚至能把命都搭进去。不过晋王是皇长子,江南那帮人再胆大包天,想来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因而韦贵妃倒不担心他的安全问题。但只要能查出东西,谁都看得出这是一次大好的功绩,这个钦差之位恐怕也不缺人觊觎。除了晋王,容昭也有不怕涉事官员暗算的先天条件,而且之前才强行要求插手了祝瑞鸿的案子,分走了晋王的功劳,韦贵妃有心怀疑这回容昭也会跟晋王作对。
晋王倒没她那么刻意针对容昭,摇摇头说道:“应该不会,上回他抢了祝瑞鸿的案子就是为了给他那个王妃出气,其他的看起来都没心思插手。况且北狄那边的动静看起来要越来越大了,老四说不定马上就要去西北,父皇怎么样都不会让他去江南查什么贪腐案的。”
韦贵妃这才放下心,忍不住说:“要是你这次能扳倒誉王立下大功,容昭也能跟北狄人同归于尽就好了。这样到你登基之后也没了后顾之忧。”
晋王近来烦躁了好一阵,如今终于笑起来:“那儿臣就借母妃吉言了。”
很快,永宣帝果然透露出决定安排钦差南下的意思,晋王立刻自告奋勇,大义凛然地表示要为皇帝分忧。
除了调查案情的能力有待考证,晋王确实称得上是一个上佳人选。如今群臣大都小心翼翼,有誉王出头,自然没有其他人再主动请缨。永宣帝又安排了两个刑部的人给晋王做副手,便把江南之行定下了。
仍然还站在朝中,但已经沉默许久的左相蒋庆泽见此神色晦暗不明。晋王立刻要去江南深查,说明他们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大。
明明祝瑞鸿知道得不多,因而在一些试探的动作被容昭的人拦住后,他们也没有执着派人去灭口。本以为断尾求生,只要将沉金船案的线索一斩断,晋王束手无策后事情就会慢慢平息,却不想竟是祝瑞鸿那边出了问题。
一开始蒋庆泽只当祝瑞鸿是受不住刑随口胡说,并未太过忧虑,结果得知对方供出的内容后,差点便直接露出端倪,好不容易才维持住面上的镇定,心中却是心神俱震,怎么都想不明白祝瑞鸿是如何准确知道的那些事。
为了验证这些信息的来历,也担心对方还会暴露出更多,蒋家又几番派人去接近试探祝瑞鸿,可惜全都受制于厉王的严防死守,没有一个顺利回来了的。
担心继续派人会被趁机抓住把柄,蒋家也只能先偃旗息鼓。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就只有去江南调查的不是容昭,而是晋王了。没有祝瑞鸿这突如其来的一笔,还哪有晋王发挥的余地;往好了想,以晋王自己的本事,想凭借几个人在远离自己势力范围的江南查清楚整个案子,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不光蒋庆泽,容昭其实对于晋王南下的作用也不怎么看好,不过至少能给誉王那边添些堵。这两方专心互相争斗,也能少给他找点事。
当然,若是齐霜月他们还能碰巧发现些东西,容昭倒也不介意像这回一样,有机会就暗中帮上晋王一把。
晋王离京后,近来的这段风波似乎平息了些,誉王一派的人职位被撸下去不少,好在这时候永宣帝还在气头上,发作了两个想借机揽权的大臣,剩下的人便也不敢再多做小动作,蒋家等人更是低调行事,于是政事运行仍如平常,没有起太大波折。
关于容昭去西北坐镇的安排,讨论过几次三番后,也差不多快要定了下来。厉王府已经提前做起了准备,要带的东西都一样样清点了出来。
容昭以往都是轻车简从,这次却是多了许多的行礼,不为别的,纯粹是为了祝子翎。只是怎么比起王府,无论是西北还是路上,带再多的东西条件也总有欠缺,容昭看了王向和列出的行礼,蹙着眉,头一回有些不满当初没有早早把北狄给解决了。
到时候路上就得花半个月,不知道祝子翎受不受得了。
想归这么想,容昭也没有再劝祝子翎留在京城的打算,被叫到御书房去商讨战事安排时,更是干脆把这个要求也提了出来。
老臣里有十分讲规矩礼仪的,愣了一晌当即就要怒斥,目光落到容昭那张隐含煞气的脸又一个激灵卡在中途,声音终究没敢出口。
“你去边关带兵,又不是就封,还要把王妃带着做什么?”永宣帝皱起眉头,“顶多几个月之后就回来了,把女……亲眷带着行军打仗,成何体统?!”
容昭面无表情:“翎儿是男子,那些于女眷的规矩并不适用。况且也不是没有丈夫和男妻两人皆从军的,有何不可?”
“翎儿势单力薄,又不懂人心险恶,若是单独留在京城,本王在外领兵也不会放心。”
“……”永宣帝听得眼睛抽了抽,面色古怪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心烦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去就去吧。人留在王府里还担心,好像谁能吃了他似的。”
虽然确实存了些容昭离京,祝子翎留在京中就可以作为软肋人质,约束容昭不会起兵造反的心思,但容昭坚持要带人走,永宣帝也没法坚持跟他对着干。毕竟去西北跟北狄打仗这活计,比之前派钦差去江南还要无人问津多了,除了容昭根本不做他想。为此对于容昭一些稍微出格的行为,永宣帝也只能忍了。
确定即将赶赴西北,容昭开始安排京中的各项人手和事务,确定好各个消息渠道的联络方式,布置一些暗线……另一边祝子翎则是去属于他的那几个产业——美食城,银镜店,还有抚幼院转了转,简单安排了一下之后的经营。
美食城和银镜店都已经稳稳立足,其实不用祝子翎再操什么心,便是几个月没有新菜式和新妆面,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不过祝子翎还是想了些东西写下来,之后店里有什么事也可以随时通信。
林姨有些担心祝子翎跟着去边关会有危险,但见他没有改的意思,也不好再多劝,只好让他把周生也带上。
祝子翎却又摇了摇头:“周生就留在京城。我又不缺人伺候,带他去西北也没什么用。相反我嫡系的人也就他一个,我出门了这些产业当然要他留下来帮忙看着。”
在外容昭肯定也不会亏待他,但林姨虽然也知道容昭对祝子翎好,见人要远行显然还是止不住担忧,只是到底说不过祝子翎。
“我又不去前线,去了西北顶多就是艰苦一点,没什么危险的。反倒是店里这边,我和王爷一走就相当于靠山走了,要格外小心些。”祝子翎说道。
他跟容昭一离开,大部分人应该还是会慑于厉王府的名头,但也保不齐有胆子大动歪心思的,祝子翎让店里的人在他们走后格外提高警惕,损失些钱财东西不要紧,绝不能让人动手脚坏了口碑。
因为容昭如今没什么发病的危险了,这次萧越铭和一队暗卫便被安排留守京中,正好能顺便给这几个店增加些保卫。
抚幼院那边也怕人动手脚,按照容昭原来那个凶残的名声,某些阴损的人想要再从这方面抹黑他,八成会暗害院里的小孩,再来散布厉王沽名钓誉办抚幼院,实际却残害虐待幼童的消息。因此祝子翎干脆让几个暗卫以武师傅的身份进了抚幼院,尽量防患于未然。